第14章 剜口割舌

這天晚上,我挑燈學到了很晚,但神奇的是,經過三皇叔的講解,我好像讀懂了不少原本一知半解乃至一竅不通的東西。

等到我雖覺疲倦卻也美美地睡了一覺之後,我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寝宮裏的龍床上。

我有點奇怪,因為我完全不記得自個兒是怎麽從禦書房挪到寝殿裏的——直到後來問了琴遇才知,竟然是三皇叔把睡着了的我給送過來的。

看來真的是三弟誤解了皇叔的為人?

如此思量的我無法未蔔先知,是日還在考慮着要不要在三弟面前替皇叔美言幾句的我,第二天就生出一種自打耳光的感覺來。

本來,我還在為順利通過了角太師的口頭考試而沾沾自喜,可礙于無意間發現了素來行事磊落的琴遇竟“鬼鬼祟祟”地跟兩個太監說着什麽,我便不自覺地收斂了喜色,好奇地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剛開始,琴遇還皺着眉頭抿着嘴唇不肯說——這叫我愈發納悶了——反複追問後,我才得來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答案。

“皇上身邊的宮女不見了。”她先是這般說道。

“宮女?”我疑惑不解地瞧了瞧在禦書房的各個角落侍奉着的宮人們,“不是都在這兒嗎?”

“皇上看看那些臉,還是原來的那批人嗎?”琴遇似是早已料到了我的反應,當即不慌不忙地出言反問。

我盯着距離我較近的兩名宮女仔細瞧了瞧,發覺還真是兩張陌生的面孔,因此,我下意識地重新看向琴遇,問:“什麽時候換的人?”

此時此刻,我雖然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卻也仍是對事情的真相後知後覺,直至琴遇擰了擰眉,罕見地流露出為難之色,最終道:“回皇上的話,聽說……有人在禧妃娘娘的富熙宮內……還有明妃娘娘的華茗宮裏……在這兩座宮殿後院的兩口井裏,分別發現了其中兩名宮女的屍首……”

話音落下,我不由自主地怔在了龍椅上——待到我總算緩過勁來并确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我才一下子大驚失色。

“怎麽會這樣?!”

“回皇上的話,還不清楚她們是怎麽喪命的……”

天……天哪……命……命案!就發生在我的身邊!發生在我宮裏的兩個宮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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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誰……總不會這麽巧,兩人一同失足落井?!而且!而且好端端的,她們也不該跑去禧妃娘娘或是明妃娘娘的寝宮啊!

饒是我這個絕對不算聰明的腦袋,也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蹊跷之處。我馬上就對愁眉緊鎖的琴遇提出了心中的疑問,想聽聽素來被我視為智者的她,能否替我解開這可怕的疑惑。

然而,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面對我的提問,琴遇卻如同方才一樣——冷不丁陷入了沉默。

“琴遇,你怎麽不說話呀?”我有點兒急了,這就開口催促,卻見她毫無預兆地沖我跪了下來。

“皇上……還記得您登基的前一天,奴婢在您面前說的話嗎?”她不徐不疾地擡起頭來,像是突然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冷不防提起了一件聽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

“記得……怎麽了?”我回憶了片刻,随後老老實實地沖她點了點頭。

“奴婢說過,皇上如今已是萬金之軀,奴婢沒有辦法再像從前那樣替皇上出主意。”琴遇仰視着我的眼睛,神情猶如那一日一般沉靜而嚴肅。

“這……這跟今天的事有什麽關系?”我不明就裏地問着,可偏偏一牽扯到關鍵的問題,琴遇就莫名其妙地三緘其口了。

我想,她會如此,定是有她的道理。

只是……

“琴遇,你跟了我九年,或許在你看來,這不過是盡到了身為一個宮女必定要服侍主子的責任,可是在我眼裏……你并不是什麽奴婢,而是一位一直對我不離不棄、照顧着我的姐姐。”

“皇上!”

“你先別急着說話。”眼瞅着琴遇又要像往常那樣試圖表明此言不妥,我趕忙出言搶過了她的話頭,“我知道,你又要說什麽‘主仆有別’……你就是這個樣子……老是不把我當自己人……”

“皇上以前是公主,而今是一國之君,奴婢怎麽可能……怎麽可以逾越了尊卑……”

“哪兒有什麽尊卑……”

誠然,我遭人白眼的時候,她陪我扛着,我挨餓受凍的時候,她陪我熬着……現如今老天垂憐,讓我終于不必再飽嘗這世間冷暖,也讓她終于不必再過比我更為清苦的日子,我怎麽不希望她能跟着我好好享福?

何況,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願她能吃得好、穿得好,每天輕輕松松、開開心心,能對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再也不用去看任何人的臉色。

可是,我怎麽覺着,她非但沒能如我所願般暢所欲言,反而把嘴巴閉得更牢了?

越想越覺難過的我一股腦兒把這些心裏話都吐了出來,竟是聽得歷來聰敏的琴遇也有點兒一愣一愣的。

“總之,在朕的心目中,你永遠都是那個陪着我、護着我的好姐姐,朕永遠都不會命令你必須幹什麽幹什麽的……但是,朕也永遠不希望看到你和朕疏遠。”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才能善加表達,我大約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也不管這前言是不是搭得上後語,“還是說……你也開始嫌棄朕笨了……”

想着想着就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這樣一種可能性,我有些難受地耷拉下腦袋,不由自主地扒拉起自個兒的手指頭來。

“奴婢……奴婢沒有……”不一會兒,我聽到不遠處傳來琴遇不如往常般順暢的說話聲——我自是擡起頭來,剛好瞧見她似是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那你有什麽話,是不可以跟我說的……”

“……”

跪在那邊挺直了上身的女子微微睜大了眼,目不轉睛地與我對視,忽然,她松了松肩膀,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她……願意對我說了嗎?

“奴婢知錯了。”

呃……啊?

“皇上可否屏退左右?”

我聞言不免愣了愣,然後趕忙連聲稱好,揮手命其他守在屋裏的宮女太監們都撤了個幹幹淨淨。

看來琴遇是有什麽不能當着外人面的話要說?

正這般思忖着,我聽到女子不緊不慢地發話了:“皇上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那些宮女,是在什麽時辰嗎?”

見對方這就将話題切回正軌,我也随即收起了适才的那些心思,認真思索起她提出的問題來。

“昨晚跟皇叔散步的時候,她們還都在來着。”

“是的,當時奴婢也在随行的隊伍裏,奴婢還清楚地記得,在寧王施展輕功帶着皇上離開之前,那些宮女曾當着皇上和寧王的面,犯下了足夠叫她們掉腦袋的大罪。”

琴遇言說至此,我不由目瞪口呆。

“她們做錯什麽了?!”左思右想都記不起那些宮女有犯下過如此致命的錯誤,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她們恥笑了皇上,皇上忘了嗎?”

此言一出,我只覺腦袋裏“嗡”的一聲響。

是了,琴遇不提,我自然是不會去記起這件在我想來無足輕重的小事——可經她這麽一說,記憶的線索無疑就倏地串連起來了。

“皇上寬宏大量,可以不去計較那些宮女的行徑,但是膽敢譏笑一國之君,絕對足以構成殺頭的死罪。”

一顆心随着琴遇逐步深入的分析而怦怦直跳,可我卻即刻意識到了其中一個不容忽視的關鍵問題。

“但朕并沒有責怪她們,更沒打算要了她們的性命啊!?是誰……”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是誰……是誰?當時在場的人,也就只有我、皇叔、琴遇以及那十幾個宮女,那些宮女應該只是一時按捺不住,才敢當着我的面嗤笑出聲,不可能傻到事後再去拿這種事情到處宣揚——換言之,不是我,不是琴遇,不是那些個發笑和沒發笑的宮女本身,那就只剩下……

“皇叔?”

我難以置信地注視着琴遇依舊蹙起的秀眉,目睹了其眸中不容忽略的默認之色。

“不……可是!皇叔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緊接着,我猛地回過神來,起身驚呼出聲。

“奴婢不知……”琴遇垂下眼簾,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想,她是真的不曉得個中緣由——并非遲疑着要不要開口。

那麽……我只好去問皇叔本人?

此念一出,我忽覺不寒而栗。

那個昨天還對我溫柔微笑的男子,那個幾乎徹夜為我授業解惑的男子,那個口口聲聲說只忠于我、只信任我的男子……竟然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

正因上述想法而惴惴不安之際,一個太監慌慌張張地從殿外入內,跪在外室說有要事禀報。

我聞訊也只得先勉強定下心神,問他有何事要奏——豈料他下一刻驚惶道出的話語,就再一次将我驚魂未定的心投擲到巨大的波濤之中。

明妃娘娘與禧妃娘娘的宮殿裏,又發現了幾具或上吊而亡或血肉模糊的女屍——加上之前井裏的那兩具,剛巧正是那幾個失蹤了的宮女。

而她們的屍首上,都存在着一個共同的特征——沒了唇舌。

獲悉這一堪稱恐怖的消息,我吓得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她們……都死了?都被三皇叔……悄無聲息地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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