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解惑

西辭藏不住事, 喜怒愛憎皆在面上。毓澤晶殿內又都是至親手足, 饒是她想遮掩隐藏,一衆親人也都看出了她的異樣。

然衆人亦知是她私事,她不言,總也沒有直接去問的。只是珺林到底沒受住, 好不容易等了一萬年娶了回來,沒情根也罷, 失憶了也好,他總是捧在手裏寵着, 實在見不得如今西辭這副委屈樣子。

白日裏倒是還好, 左右一家子的手足親人,為着盛宴籌備, 各自想些點子湊趣。

只是西辭格外忙些, 畢竟她還是七海的君主, 一應有事總是先來問過她。也不知她是否是為了故意避開珺林,暗裏傳令給了七海諸神, 讓他們連着宴會何種食材配何種酒水, 收禮幾何又該如何回禮這等瑣碎的事都拿來上呈給她。

她執政司戰是內行, 然而在人情往來、裝飾搭配上一竅不通。只盯着卷宗敲額頭,然後呼啦扔下殿去。

珺林便趁她外出尋北顧她們玩鬧時, 默默撿來給她批閱回複了,或者閱過之後于諸人閑聊時有意無意給個暗示,教她茅塞頓開。

如此相處,尚算可以。西辭感恩時, 便願意瞪他一眼,算作回應。

只是到了夜間,擺月殿內二人獨處,于珺林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西辭元氣本就還未完全恢複,睡得不實。如今心口賭着氣,便招來夢魇。若放在昔日白塔中,她想着珺林喜愛自己,便會毫不猶豫撲到他懷裏。只是如今她斷定珺林對自己無情,便同他開始泾渭分明起來。是而即便她在沉睡中不甚清醒,也憑意志保持着一貫的好忍性,夢中驚醒也不願發出聲來,只扯着雲被側身往裏卧去。每每珺林将她撈回懷中,她也不抗拒,只自己擦着額角薄汗,口中涼涼道,“抱歉,擾到你了。”

殺人誅心,珺林算是見識到了,沒有情根,她還是能以情紮紮實實地捅得他肝腸寸斷。

這樣近一月後,珺林擇了個西辭同相安等一衆女眷出海游玩的日子,招來了淩迦和桑澤求救。

毓澤晶殿中,三個男神一臺戲。

珺林先将成婚至今全部的事,包括北荒之亂、魔界暗子從公到私徹底說了個遍,直言來七海時,西辭對他還是體貼溫柔,卻也不知為何一入七海,便成了這幅模樣。

淩迦覆手于桌,擡指輕敲,一針見血道,“阿辭為何覺得你有病?”

“我有病?”珺林亦疑惑,“我有什麽病,我沒病啊!”

咳咳!桑澤搖着扇子,擡眼望天,“這都是再親不過的人,你還強撐着幹嘛。有病就好好治,切莫諱疾忌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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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病,治什麽?”珺林更加不解。

反倒是淩迦回過味來,“若按你所說,阿辭對你态度之改變,更确切的是在我給你把完脈,确定你沒病之後,她便整個人都不對了!”

淩迦話至此,珺林亦想起當日相安的一句話。

相安對西辭說,“你這孩子,珺林沒病你不是該高興嗎,如何這幅模樣!”

“所以,我有病,阿辭才會開心,才會對我體貼。我沒病了,她便棄我如敝履。”珺林看着面前兩人,簡直要笑出聲來,“這是個什麽意思?難不成,她日日盼着我羽化,好早點恢複自由身……”

“也不是沒這可能。按着八荒規矩,你羽化了,阿辭身為你的君後,自是可以接手八荒萬裏山河……”桑澤搖着扇子笑道。

淩迦白了他一眼,“誰稀罕你八荒那點田地!”

珺林搖頭,“不會的,阿辭雖沒情根,不知如何愛人,但她還有心,她一直在學着努力愛我。她自己也是這般說的,我亦能感覺的到!”

一時間,三人陷入沉默中。

片刻,桑澤豁然收了扇子,正色道,“你先前說了那麽一大堆,真是講全了,可有漏了什麽?”

珺林聞言,又想了想,除了與西辭床帏之事,以及西辭在白塔有意無意引|誘他一節未說,當真什麽都說了。但又一想,饒是面前的是叔父和岳父,總也不能将這些都說了吧……

“你和阿辭同房了嗎?”沒等珺林想完,桑澤話語便直劈而來。

珺林到底年輕,一時面色便紅了。

“說啊!”桑澤催道,“沒有是不是?”

“我……”珺林的臉更紅了。

“還什麽我啊你的,你趕緊讓兄長瞧瞧。”桑澤拉過珺林臂膀,撩開他廣袖朝着淩迦推去,“八荒可指着你綿延子嗣呢。”

“到底怎麽回事?”淩迦看着桑澤和當日西辭如出一轍的舉動,頓時面有愠色,一張臉沉了下來。

“你先看一看!這天底下難道還有你治不好……”桑澤的話說了一半,頓時反應過來,只轉向珺林道,“你方才說給珺林診過了,他沒病,一切安好?”

淩迦此刻連帶着都不想看桑澤。

“你沒病,你為何不與阿辭圓房?”桑澤豁然站起身來,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扔給珺林。

珺林匆匆掃過,尚未看完,便被淩迦扯了過去。

待信閱畢,淩迦一張臉簡直能吃人。

信是西辭寫的,信上字字真情實意,言說珺林身體有恙,不能綿延子嗣。懇求桑澤前往隗江山滋養赤芋果,自己帶珺林回七海看病。

她的确是在努力學着愛珺林,甚至想要給他誕于後嗣。即便成婚近一年,珺林不曾碰她,她亦未覺得是冷落了自己,只當珺林身體有恙,一心帶他問診求醫。故而她确實對珺林溫柔體貼。然而卻不想,滿懷治愈的希望,卻被診斷出根本沒病,如此她自然覺得受了冷落,方才對珺林變了态度。

“今日,你若不給個合理的說法,阿辭此番回了七海,便也無需再同你回八荒了!”淩迦将信拍在桌上。

珺林聞言怔了怔,這話俨然是要西辭同他和離的意思。遂而便将西辭中陰陽契、遭浮塗珏驚擾諸事一并說了。

“這一年裏,阿辭身子一直虛着,她這幅樣子,我如何還會想別的事,只一心将養着她。竟不想……”珺林嘆了口氣,望着面色稍微好看些的淩迦,“父君且幫着調養調養阿辭吧,待她完全好了,無需您催……如今這般,我自是舍不得折騰她!”

“那也不對!”淩迦心細如發,“按你所言,新婚當晚陰陽契可還未被激活,彼時千金良宵,你們為何沒有洞房?”

“對啊,這……那日子可是兄長挑了近萬年裏最好的吉時,如何便浪費了?為着這日子,兄長連算了半月,方推演出來的……”桑澤搖着扇子奉承淩迦。

桑澤不說還好,一說便勾的珺林一雙向來溫潤的眼睛難得聚了惱意落在他身上。

珺林直直盯着他,又将這些年來,西辭誤會自己喜歡阿顧以及新婚夜臨門一腳卻因誤提阿顧後被扔下千百塔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桑澤聽了半晌,搖扇的手默默停了下來,幹笑道,“那還不是當年為救你,情急說的嘛。說你喜歡的姑娘同阿辭長的像,誰曾想隔了一萬年,會鬧出這麽些幺蛾子。”

想了想又道,“怪兄長,生了對雙胞胎。”

“怪本尊?”淩迦一聲冷哼,“此番阿顧也不用回巫山了。”

言語交鋒,數萬年來,桑澤便沒有贏過,此刻也只得朝着淩迦作揖示好。然而淩迦亦沒空理他,只繼續追問珺林。

他自己的女兒,再了解不過。

西辭雖時常嬌蠻任性,卻都是對待小事私事。她自己一副身體,原也不屬于她一個人的。身子羸弱,修為不濟,在她身上,皆是關乎整個神族仙界的大事。故而,她尚有分寸,斷不會由着自己身子不好,強行與珺林圓房,更不會不理解珺林此舉是為了她好。如今這般動氣,必然還有其他緣由。

珺林自然已經想到,“是我說錯了一句話。”

“你說什麽了?”桑澤好奇道。

“阿辭說,我愛她,對她那麽好,可她總覺的對我生不出情意,心中急切,覺得愛一個人比修道歷劫還難。”

“她沒有情根,生不出情意,自是正常。”桑澤搖着扇子,不以為意。

“是啊!”珺林笑了笑,“所以我同她說,非要難為自己做什麽,你有此心便如同有此情,我一樣開心。”

“嗯,說的沒錯!”桑澤額首,“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切末強求她!”

“不,我說錯了。”珺林慢慢紅了眼眶,眼中蒙上水霧氣澤,匆匆出殿尋了西辭去。

毓澤晶殿內,桑澤一把扇子僵在手中,直待珺林背影消失于海底,亦未回過神來,只朝着淩迦喃喃道,“他哪裏說錯了?我如何理解不了?”

淩迦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氣,“要是阿禦同你說,她愛你,但是不強求你愛她,那你信她愛你嗎?便是信了,你生氣不?”

“氣死!當年她便這般說過,我只覺她一點也不在乎我,全是不得已哄我的鬼話……”桑澤一愣,轉瞬反應過來,“這、這不一樣,阿辭她是沒有情根,珺林為體貼她才說那話……”

“阿辭又不知自己沒有情根!”淩迦面上已然好看許多,“所以她的邏輯一點錯也沒錯,合該是同你方才一樣的反應。珺林不在乎她!再加上先前北顧那麽一檔子誤會,她如今這個表現,當是忍得可以了。”

桑澤甫聞此言,只覺握扇的力氣都沒有了,“那你還笑,阿辭這般想法,珺林還能追得回她?總不能從根上同她說起吧,那得還她情根,恢複她記憶……如此,七重天劫便也該被招來了……”

“他有本事娶阿辭,便該有本事護着寵着她。”淩迦對這個女婿是滿意的,只是一想到兩個女兒都被八荒的九尾狐拐了去,胸中一口氣便有些不順。

于是,看着眼前的這只狐貍,便更加不順些,只挑眉道,“他若沒些個能耐,本尊便自己養着阿辭。反正,千秋萬載,本尊也是養得起的。”

作者有話要說:  珺林:我這樣的人設,居然還有hzc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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