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醒(上)
黑色的MASTER CEO商務車風馳在因炎熱而空曠的街道上,車內中排座上的中年男人示意助理收起剛剛為了确認項目而打開的投影儀,擡手揉了揉額角,目光轉向後排座。
後排座上坐了着個穿了天青色修身百褶裙的年輕女人,看上去約莫二十二、三歲,正将頭倚在車窗上,眼睛閉着眉心緊皺,看樣子是正沉浸在某場夢境之中。
中年男人嘴邊蕩起淺淺的笑意,眼裏是濃濃的寵溺,他輕聲喚着她,“歡歡,歡歡,別睡了,小心着涼。”
何歡眼睫毛動了兩下,眉心越皺越緊,卻沒有應聲睜開眼。
中年男人無奈的嘆了一嘆,将手伸到後排搖了搖何歡的胳膊,再次喚道:“歡歡,起來了,我們到了。”
何歡喉間發出小貓似的嘤咛,眼睛還沒睜開,神識卻清醒了許多,她擡手揉了揉眼睛,終于睜開眼,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她有一霎的愣神,突然眼中就凝聚起淚意,臉上帶着些許不可思議和驚喜,像是與很重要的人久別後突然的重逢,又像是以為不會再見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
她擡手緊緊握住中年男人的手,喉間哽咽,發出嘶啞的聲音,“爸爸......”
何望宏看着女兒這副樣子,先是一驚,而後了然一笑,“做惡夢了?你呀,二十好幾歲的人了,還像小孩一樣,一做惡夢就跟爸爸撒嬌。”
說着将目光轉向車內跟随自己多年的助理陶才,“老陶啊,你看看她,這麽多年了,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讓我怎麽放心把她嫁到溫家去啊!”
一同在商場打拼這十幾年,陶才與何望宏情同手足,更是看着何歡兄妹長大的,感情就像是自己的親生兒女,聽了何望宏的話,他笑了笑,安慰道:“咱們歡歡這叫天真無邪。溫家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溫良辰不是很喜歡我們歡歡嗎。你呀,就放寬了心吧。”
說話間,車子停在了一座高高的大樓前,廣場上矗立着幾根高聳的旗杆,各色旗子在烈日下像是洩了氣的氣球,緊緊貼在杆子上。
嘩啦一聲,車門拉開,何望宏下車,向着大樓門口處寶藍西裝的年輕人望了一眼,回頭向着還在車裏,似乎還沒有從噩夢中清醒過來的何歡笑了笑,指了指年輕人的方向,催促道:“歡歡,快下來,你看良辰都在那裏等着了,剛才不是還吵着見他嗎,現在怎麽不下車了。害羞了?”
何望宏起家沒有一般老板那樣辛苦,似乎是得了幸運之神的關顧,從鎮子上的一個小門頭到名遍世界的YL國際,他這一路走來可謂是平步青雲。所以他骨子裏也就沒有那些商人的狡詐嚴肅,尤其是對待自己的一雙兒女向來都是溫和慈祥。
隔了車窗,何歡望了一眼遠遠朝他們走過來的年輕人,又看了一眼正慈祥望着自己的父親,不大情願的下了車。
溫良辰已經走到了他們的車前,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讓何望宏和陶才這樣保守封建的長輩驚了一下,他卻沖他們禮貌的笑着,伸出自己的手與何望宏握了一下,“叔叔好,裏面已經準備好了,叔叔請進。”
幾個人往大樓內走的時候,他又轉向何歡,“歡歡,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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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歡臉色慘白,勉強笑了一笑,點頭附和,“恩,好久不見。”
見她臉色不大好,溫良辰以為她是受不住烈日灼曬,忙擡手為她擋了下太陽,低聲說道,“跟我怎麽這麽生疏了,不會是因為叔叔在這不好意思吧?恩?”說着還用胳膊杵了一下她的胳膊。
何歡笑的僵硬,“長輩面前,自然是要有禮節一些的好。”
這樣的對話在忽略何歡表情的情況下,俨然是一對秘密相戀的小年輕在長輩面前的克制保留。走在一旁的何望宏與陶才自然是聽到了他們的竊竊私語,兩人相視一笑,目光中都帶着欣慰和安心。
溫良辰一直伏在何歡耳邊低語,何歡只是敷衍似的應和着,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垂下的眼睑将眼中的厭惡之色遮去了一半。
出了電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一間小型會議廳前,這才是何望宏今天親自前來HC集團的目的,HC與YL的合作項目中,這是最大的一個。因為涉及到了極為重大的款資和內部機密,所以需要雙方CEO前來商議,但作為YL現任CEO的何歡的哥哥何樂此時恰巧去了某地探望故人不能出席,故而只能由實際上已經隐退在幕後的何望宏親自出面。
在會議廳前停了一下,何望宏轉過身來對何歡說道:“歡歡,爸爸和陶叔叔要先去開會,你和良辰一起轉轉,不用等我們了。”
溫良辰雖然是HC未來的繼承人,但他卻并不常管理公司的事務,也不怎麽參與公司的會議。他還有另一個更讓他覺得輕松和自豪的身份:娛樂圈當紅男神。
何歡應了一聲,目送着何望宏進了會議廳。
耳邊溫良辰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叔叔都進去了,別看了,走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看看,後邊有個大娛樂室,雖然我也不常過來,但聽說還是不錯的,正好你來了,一起去看看。”
他一邊說着,一邊像往常一樣過來拉何歡的手。然而在他碰到何歡手的那一瞬,何歡卻飛快的避開了。
溫良辰一愣,眉頭皺了皺,突然擡手覆上何歡的額頭,口中嘟哝着:“不會是真的曬壞了罷。”
他這次手伸出來的突然,何歡并沒有來得及躲避,但還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她緊皺着眉頭,暗自與他保持着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他上前靠了半步,卻見她又往後退了半步。
對于她這樣的反應,溫良辰終于覺察出不對勁兒,“歡歡,你怎麽了?”
何歡不說話,只是緊盯着溫良辰腳步的動作。
雖然覺出了今天的何歡很是奇怪,但她對自己似乎很是抵觸,溫良辰只能立在原地,不敢上前。
會議室周圍來往的人并不多,只有偶爾幾個公司的高層路過,見到溫良辰和何歡,也難免有所議論。
溫良辰看着何歡一副愣神的樣子,出聲提醒道,“歡歡,我們去別的地方吧,這裏是會議廳。”
何歡這才動了動身子,卻是迅速的從溫良辰身邊擦過,又迅速的進了電梯,等溫良辰反應過來追上去時,電梯門卻已經合上了。等他從高層專用通道追下來時,卻只看到絕塵而去的黑色MASTER CEO。
坐上回家的車子,何歡才稍稍的舒了一口氣。
溫良辰剛才一定被她突然的轉變吓到了吧?何歡嘴角彎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腦子裏似夢非夢的場景再一次出現——
S市某療養院內,穿着病號服的年輕女孩不斷告訴大夫自己沒有瘋,可是沒有人相信她。大夫将她鎖在一間封閉的房子裏,除了床和椅子,什麽都沒有,連每天要換洗的衣物都是由護工們天天早上送過來。
除了一個穿軍裝的男人,幾乎沒有什麽人來探望她,只有她自己一天天對着雪白的牆壁發呆,時間一久,精神竟然真的有些恍惚了。
但她心裏很清楚她沒有瘋。不光她知道,偶爾會來看她的那個穿軍裝的男人也知道,但是他不說。
在一個有些陰郁的早上,她換上了最新送過來的病號服,将自己打扮的很好看,她看着那個剛來實習的小護工離開,看着她在門外将那把沉重的大鎖扣死。她走上前去,從裏面反鎖了房間。
現在這裏是她一個人的世界了。但她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帶着她的身體一起,消失在這裏。
她摸出藏在床板下的火柴和蠟燭,背對着門點燃。她看着那火光,先前心中對于火的懼怕消失的一幹二淨。她看着微微顫動的小火苗,頭一次覺得它是那樣的美麗動人。
她躺在床上,手裏握着還在燃燒的蠟燭。她閉上眼睛,假裝不小心的松開了蠟燭。
床上的被褥并不多,卻迅速燃燒起來,這燃起的火漸漸圍住了她瘦弱的身子,她覺得很溫暖。
燃起的火将小小的床燒的噼啪作響,她覺得意識有些不大清楚,頭頂難受的很。在一片噼裏啪啦的燒灼聲中,她隐隐聽到有人奮力撞門的聲音。
透過火光,她第一次看到那人莊嚴的軍帽從頭上滑落。那也是她最後一眼看向小屋之外的世界。
......
“小姐,到家了,小姐,小姐?”
輕輕的呼喚聲響起,何歡回過神來,沖司機微微點了下頭,便迅速下了車,走進了何家帶着些土豪意味兒的別墅裏。
身後司機嘴還微微張着,顯然是還有什麽話沒有說出口。直到很久以後,被人詢問自家小姐有什麽不同表現的時候,他才将今天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小姐臉上會帶着一種幾近恨意的悲切。
何歡進了家門,直奔自己的房間。将房間鎖上,又搬了個板凳倚在門上,才又松了口氣。
走到落地窗前只将外面一層薄薄的紗簾拉上,取出小本,坐到窗前的小茶幾前,上網搜索起來。
“因為本體死亡,靈魂奪取別人身體重新活下去,留有本事的記憶,還有別人的記憶;或者本體死去,靈魂回到幼年生活的時代,但還留有以前的記憶。或者是本體受到一定傷害後,靈魂回到從前,改變命運......”
何歡輕聲念着百度百科上關于‘重生’的定義,心裏猛然一顫。
對了,這樣就能對上了,雖然沒有到別人身上,雖然沒有回到小時候,但她的确是重生了,從那場大火中,浴火重生。
何歡瞥了一眼‘回到從前,改變命運’幾個字,嘴角彎了彎。
改變命運,她不敢這麽有信心的保證,畢竟她鬥不過那幾個老神仙,但這一次,心是自己的,□□她都知道了,難道還會讓那幾個神仙牽着鼻子走?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