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三場比賽,參賽者入殓師沈深,對戰火系修行者爆焰。”
紅三娘眨眨眼壞笑:“接下來是中場休息時間,讓我們休息半個時辰,場內瓜果靈茶不斷供,期待下一場選手的表現吧。”
“籲——”觀看席一陣唏噓,但也習以為常,閑下來的開始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讨論剛剛兩場精彩的比賽。
“我壓了鐵牛,這次賠慘了,哎。”
“我壓爆焰,果然沒讓我失望。”
“爆焰我不太喜歡他的風格,致人死地,不留活路,非君子所為。”
“去!酸腐書生,修行界弱肉強食,刀劍無眼,死人不稀奇。”
後臺的人卻也不平靜。
“沈兄,你怎麽也參加了比賽?”肖潭都快急瘋了。“我們入殓師不是戰鬥的料,入殓屍體和與人決戰是兩碼子事,不可草率啊。”
“我知道你的厲害,你會火系法術,但能夠站在青空的賽場上的,哪一個不是修為有成的修行者,和毅城人多點就可以輕而易舉殺死的半魔物不可比。”
肖潭拉住沈深的胳膊:“走,現在随我去見三娘,求她取消比賽。”
沈深搖頭,撫開抓着自己的手道:“肖潭,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
肖潭勸不動人,急得不行。看着抱着手臂站在一邊清閑的小白,氣不打一處來:“小白,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麽,快點勸勸他,你是劍修,沈兄不是啊。那個爆焰你也看到了,下死手不留情面啊。”
“深深,很厲害的。”
“什麽?”
“深深,比他厲害。”小白眼角往臺上一斜視,有些輕蔑。“不過是個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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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衆席內,有人也很不平靜。如果沒聽錯,剛剛念到的人,名字,是沈深。白纖纖神色變化莫測,她整個人瘦骨嶙峋,過于瘦弱的身體不再有以往那種讓男人保護欲爆棚的弱質纖纖的美感,只會讓人感到恐怖。
沈深……沈深……沈深!
該死的!若不是那個臭小子,她怎麽會趕出沈家,怎麽會像過街老鼠一樣被人指指點點,怎麽會流落到如此地步,誰會想到,他們家那個不起眼瘸腿花匠,居然是羅家天驕羅書清。
羅書清居然這麽對她,處處打壓為難她,她好歹為他生下過孩兒,就算那最後孩子死了,但也不是她的錯。
說什麽她是殺人兇手,羅書清也不想想,她被發現生下不是沈家血脈的孩子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如果他早點表明身份,事情一定不會是這樣的。
都是他們的錯,都是他們!
白纖纖順着人流,來到公示牌面前。青空會在每一場比賽之前,把本場參賽者的個人信息公布出來。她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信息。
沈深,毅城戰地入殓師。
白纖纖的眼睛淬了毒,面龐扭曲。她說怎麽找不到人了,真去當入殓師了,也好,也好,她白纖纖,絕不放過他。
快速拉攏披在身上的黑鬥篷,白纖纖朝外走去,手裏捏碎了一枚傳音符:“白家旁系白纖纖,有事上禀,于毅城暗害少主的兇手,找到了……”
青空之外,入殓師的舞臺正在展開。屍體用白布蓋着,燒傷達百分八十,表皮焦黑,皮膚層脫落,內裏的肌理層猩紅。眼皮被燒完了,眼球混濁,全部露出來,驚悚可怖。
羊角辮的小丫頭妮妮被沈深抱在懷裏,小胖手緊緊摟住沈深的脖子,誰也不讓靠近,大眼睛淚汪汪的:“哥哥,我的哥哥在哪裏?”
哥哥的每一場比賽,妮妮都會來,哥哥不讓,她偷偷來。
妮妮知道,哥哥怕吓到她。可是妮妮不怕,被人圍繞歡呼的哥哥她見過,滿身是青紫的哥哥她見過,被打倒吐血的哥哥她也見過。
妮妮總是會在比賽結束前,跑到前一個路口“偶遇”哥哥,可是這次,哥哥沒來。
等啊等,等啊等,路口熙熙攘攘,可是沒有哥哥。
妮妮開始跑,跑得很急,鞋子都掉了一只,白嫩的小腳丫被磨出血。
妮妮擡頭問沈深:“你有看到我的哥哥嗎,他叫李鐵錘,可高可壯了,但他很溫柔,總是給妮妮買糖葫蘆。”
“我可憐的妮妮啊。”一頭頭發全白的老太太,蹒跚着過來,用顫抖的雙手,從沈深懷裏接過小丫頭,混濁的眼淚,一點一點,流到小丫頭的領口裏面。老太太是李鐵錘的老娘,年紀不過五十,已如七八十的暮年老人。
她得到消息就趕過來了,抱着妮妮哭了一會,指着白布:“妮妮,跟你哥道別吧,等埋了,可就再也見不到了。”
妮妮睜大天真的眼睛:“為什麽要和哥哥道別,哥哥去哪兒了,我們和哥哥一起不好嗎?”
“傻妮妮,你哥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妮妮大眼睛呆呆的,盯着白布,任由買花的哥哥捂住她的眼睛,她其實知道的,哥哥就在那塊白色的布下頭,她親眼看見,不會動的哥哥被放到架子上,蓋上白布擡走的。她還是跑了,跑到巷子口去等哥哥,可是娘說,哥哥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手底下濕潤,小丫頭再也忍不住淚水。沈深輕撫她的頭發:“想要和哥哥正式告個別嗎?”
小丫頭抽噎得不成樣子:“要…想要和哥哥告別。”
“好。”
肖潭把早就準備好的入殓箱遞給沈深,神色複雜難懂,贊嘆又有點抵觸:“你的東西。”第一次和這人搭檔入殓柳五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的入殓方式和傳統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離經叛道,但…又在本質上可以看出疏通同歸的本真。
剪了小丫頭妮妮的一小節羊角辮,要了老太太的縫補的護膝。沈深打開入殓箱,拿出最新煉制的黃泉燭,用深海琥珀魚油煉制出的黃泉燭,燭身透亮瑩白,點燃後頭發和護膝在幾個呼吸間便熔煉成黑色的膏狀物。承載思念之物完成。
塗抹屍身後,引夢香的煙霧生起,肉眼可見的煙線凝而不散,牽引着什麽,往思念之處,歸來。安魂曲由沈深溫柔的聲音低低哼唱,他把妮妮抱在懷裏,輕輕撫摸她的額頭,妮妮感覺自己被溫暖的泉水包裹住,眼皮越來越沉重。
“妮妮。”
“妮妮——”
是哥哥,是哥哥的聲音,妮妮很激動,她有很多話想說,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急得不行。
李鐵錘柔和地看着妹妹,和往日一樣的摸摸妹妹的頭頂。安撫小丫頭的躁動。
“妮妮,哥哥呢,要出趟遠門,很遠很遠,妮妮可以幫哥哥忙嗎,可以幫哥哥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母親嗎?”
小丫頭眼眶紅紅的,眼淚打轉,強忍着沒掉下來:“妮妮是大孩子了,妮妮可以的。”
李鐵錘又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事情。家裏的銀子還有多少,埋在哪棵樹下,他給妮妮當做嫁妝置辦的鋪面,可以作為母女兩今後的營生,他交情過硬的朋友有哪些,日後遇到難處可以找他們幫忙……看着年幼的妹妹,李鐵錘還有很多話想要交代。
香已經燃至尾端,時間到了。
“妮妮,哥哥的好妮妮,你一定要堅強……”
“哥哥,哥哥!”小丫頭滿臉淚水,掙紮着驚醒。撲到母親懷裏失聲痛哭,“母親,我看到哥哥了。”
“是嗎?哥哥最舍不得妮妮了。”老婦人幹枯的手拍着小丫頭的背脊,混濁發黃的眼裏含着淚,抱着妮妮面向沈深,彎下腰。
“謝謝你,入殓師。大恩大德,我們母女不知該如何回報。”
“不用了,我已經收到了最好的回報了。”肉眼不可見的金色的功德光芒粘稠附着在沈深的身體表面,李鐵錘的謝意,真摯純粹。
李家母女千恩萬謝,老婦人抱着妮妮,一走一回頭,一回頭一叩謝,帶着李鐵錘的屍首,鐵錘,咱們回家。
第三場比賽,中場休息結束,比賽,正式開始。
沈深冷眼看着對面的火系法師,爆焰。築基期修行者,以一手出色的控火術殺入過排名前六十,為人嚣張撥扈,陰狠毒辣。和他對戰的選手,非死即殘。
臺下議論紛紛。人們驚嘆了臺上少年驚人的容貌,卻并不看好。白纖纖指甲掐進了手掌裏頭,她沒看錯,化成灰她的不會忘,沈深。
“咯咯咯——”白纖纖突然神經質的笑起來,不顧周圍人像看待神經病一樣不動聲色的遠離。這廢物自尋死路,可怪不得她,就算僥幸躲過一劫,她傳音符已發,白家的人已經在路上了。沈深,必死無疑。
“這場又是爆焰?他連續挑戰?”
“對,上一場的選手,在臺上沒超過半個時辰就被燒死了,他這是還沒盡興,這下和他對手的可慘了。”
“對手是入殓師?開什麽玩笑,入殓師不好好去拖屍體,跑青空作甚,不知死活。”
“不用想了,這場繼續壓爆焰,穩贏。”
周圍嘈雜的議論聲隔絕在外,功法運轉,金色的功德納入體內,運行周天後被漸漸吸收。
外界看來,就是那纖細精致的入殓師少年閉上了眼睛,靜靜站在臺上。
“他閉上眼睛了?不會是等死了吧?”
“啧,沒看頭,臉長得不錯。”
“這你就不懂了,你看那白玉的膚質,纖細的身子,淡漠的眼神,跟我府上那些玩意兒可不是一個級別的,衣服下的身子肯定也是……”油膩的聲音突然被掐斷,中年男人背後一寒,白衣修者抱着黑劍,冷冷注視着他。
他是青空的常客,那些因為觊觎被打瘸腿的傳聞當然聽過,他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不敢吱聲。
爆焰很不耐煩,對面的弱雞是看不起他?好,他就教教他,什麽是實力,什麽是尊卑!
腳尖一點,火焰包裹住拳頭,沖着對面纖細的少年,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