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或許是今日的清風和緩,或許是走廊外的花色柔美。連帶着。沈深覺得,他從白滇臨後一句話裏,聽出了……溫柔?

恍惚後,沈深搖頭回神,把腦中多餘的雜念清空。那雙眼固執盯着他,他是魔怔了,竟然在白滇臨身上看到了小白的影子。他眼睛一時間不敢直視白滇池臨的眼睛,把頭偏向一側轉移話題。

“我們該走了,一會慈航大師該等着急了。”

白滇臨唇角微微勾起。

“好。”

“深深。”

沈深沒接話,轉過身的時候嘴角抽搐。這人……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倒是和賴皮起來的小白沒差。

慈航的房間,人到齊了,菜也上齊了。菜品迎合了出家人的口味,都是些素食,擺盤精致,色香味俱全。不是沒落的蓬萊客棧可比拟的。佛門這位大師,在這駝峰村,很受重視啊。

慈航無奈:“我說過不用的,實在是主家太熱情,我拗不過。”

上了飯桌,話匣子打開。慈航問明幾人來因為,得知活屍一事也是啧啧稱奇。按他的說法,他來駝峰村一月有餘,并未發現異常。

至于他來駝峰錯的理由。

“我是來找我師叔慈濟的。”

“師叔在外雲游,多年不回宗門。可就是半年前,慈濟師叔的魂燈,滅了。”

“我多方打聽了,師叔失蹤前,有人說他在駝峰村附近區域傳道。”

“駝峰村的村民都信佛,他們是我虔誠的佛教信徒。我一進村子就被熱請款待,說來怪難為情,他們……他們……稱呼我為活佛,活佛是村子裏人對佛修的尊稱。”

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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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活佛使者?”白四追問。

慈濟無奈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活佛使者,乃至這座恢宏的宅邸。都是為了侍奉佛修而生。

在他們來之前。慈航早将駝峰村裏外搜索了個遍。他身份受村人尊敬,行動比沈深幾人自由。即便如此,依舊沒有發現多少有用線索。

唯一算的上線索的是,村人口中,慈濟确實到過駝峰村,并在此處當過一段日子活佛。之後便以宗門傳訊為由,從駝峰村辭行。

慈濟的傳音符也确實傳回過宗門,和村民口中的時間吻合。

用膳一半,白滇臨率先放下筷子離席。在場的人本就不需要進食。

白滇臨回到房間的時候,沈深還在慈濟的房間。小白坐在房間檀木小桌上吃糕點。白滇臨居高臨下,下巴的的弧度矜持優美。

他優雅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深深就要回來了,得長話短說:“說吧,你到底是什麽人?”

小白腮幫子塞得滿,專心對付盤子裏的糕點。對白滇臨的問話充耳不聞。

跟他裝傻?

“我不知道你有什麽目的”白滇臨靠近小白,冰冷的面具寒鐵所制,貼近面具的人皮膚上被寒氣激起雞皮疙瘩。小白放下手上吃了一半的糕點,嘴角殘疾糕點的碎渣,天真不知世事的樣子。那雙看向沈深時候澄澈的眼睛,此刻,似死水般平淡。

“奉勸你一句,離深深遠一點。”白滇臨腰間的清和劍劍鋒出鞘,淩人的殺意,“否則,相信我,你不會想要知道,惹怒我的後果。”說完退開,多待一秒都嫌惡心。

沈深進來時就感受到了氣氛不對勁,屋內二人,隔得遠遠地,目光互不接觸。他推開門的瞬間同時扭頭。天真冰寒的兩把嗓音疊在一起。風格迥異的兩個人,在這一刻奇異的相似。

“深深!”

沈深一個恍惚,吶吶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回複誰。他走到小桌邊上,剛想坐下,白滇臨比他更快,直接坐到了他和小白之間。他轉頭去看,正好對上白滇臨冰雪融化的面容,半張面具下,緊繃着棱角冷漠的唇線微微上揚,看着他的眼睛,似初春化雪,解開了冰封,融融的,小心的溫柔。

他從袖子裏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裏面是不知什麽時候買的腌梅子。梅子顆粒滾圓,糖漿上色有些許不均勻,油紙包上沒有印杏記獨有的紅泥戳,想來是在駝峰村買的。想到腌梅子的酸甜味兒,沈深咽了扣唾沫,眼睛落在油紙包上,之前白滇臨給的杏記腌梅子早在路上被他吃完了。

肩膀被旁邊人輕輕推搡了兩下,沈深轉頭,他另一側的小白,委屈地看着他,手裏頭撚着塊從桌上碟子裏面拿的香糯桂花糕,舉着手往他嘴邊遞。

兩人一左一右,左手腌梅子,右手桂花糕。兩雙眼睛巴巴望着中間的人,對峙的敵意,無形彌漫開。

從內心深處,肯定是白滇臨更踩準了沈深的喜好,從口味講,比起甜膩的桂花糕,沈深更喜歡酸甜爽口的腌梅子。從他不斷往油紙包上飄的眼睛,就能看出幾分。

沈深輕咳一聲,将小白期待的眼神盡收眼底,他左手接過腌梅子,右手接過桂花糕。頓了會,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謝謝,我很喜歡。”

三人間詭異的氣氛,在入夜後達到頂峰。

房內,內外間各有一張床鋪。沈深把小白安頓在外間,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小白累了,沾到枕頭就睡着了,沈深吹滅了外間的蠟燭。

回到內間,一個人影在燭火中隐隐綽綽,白滇臨站在離床畔不遠,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沈深避開他的視線,莫名尴尬,才收了人家的腌梅子,他實在開不了口讓人去打地鋪。好在白滇臨靜靜注視了他會,确認他回來了,主動抱了被子在房間地上鋪床。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交流少,沈深對着白滇臨點頭示意,越過他坐到裏頭的床鋪上。

蠟燭滅了,房間內黑暗一片。白滇臨鋪床的位置離沈深不遠,暗色中,沈深能聽到他輕緩的呼吸聲,沈深心跳有些快,他有些說不清的感覺。其實不是沒有和他獨處過,當初被封在石棺內,臉貼臉肉貼肉距離更近。那時雖也不習慣,但心很靜,沒有這般複雜的感覺。

胡思亂想了一陣,白天的疲憊席卷而來,沈深咕哝着一聲:“晚安……”

沒有回答,他早就睡着了吧,沈深迷迷糊糊想。

床上的呼吸聲趨于平緩。沈深睡着了。

“晚安,我的深深。”微弱的月光下,他以為早已睡着了人睜開了眼睛,輕輕嘆息。

開了一道兒縫隙的窗戶動了動,地鋪上,沒了白滇臨的身影。

沈深這一夜睡得很好,直到天光大亮,才悠悠睜眼。他搓着朦胧的眼睛,地鋪上被子疊得整齊,白滇臨早就起了。沈深穿上鞋子收拾好自己,在穿過內外間交替的小走廊時候,看見了小白。

小白背對着他,晨光透窗而過打在他白色法衣的背面,背光的正面陷在陰影裏。他在認真的,注視着什麽。他的身材高大,擋住了注視的東西。沈深順着他的視線,眸光閃爍了一下,那是……他放入殓箱的位置。腦中昨日白滇臨的話一閃而過。“你真的相信……那人是小白嗎?”

“你在幹什麽?”沈深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種心理,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了小白背後。

小白的身影一頓,他回過頭,自然無辜地指着入殓箱:“深深,箱子裏有動靜。”

應着他的話,入殓箱內傳來淅淅索索的響動。箱門嘎吱,一個小人兒推開門出來了,言禮抱拳作揖,巴掌大小的人文質彬彬,斯文有禮。在他之後,另一個小人一身铠甲,打着哈欠出來了。

“主人,早上好。”

小白在白毅出來的那一刻,死死盯住小人,純質的眼瞳內暗藏洶湧波濤。白毅打哈欠的手僵了會,有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強烈複雜的視線注視。短短時間,便又消失了。白毅擡頭尋找視線來源,只看見了小白那張單純無辜的臉。白毅收回視線,暗啧一聲虛僞,倒是沒将那視線和甩鍋狂魔小白聯系起來。

白毅和言禮時不時會出來放風,沈深習以為常。

見小白盯着看,解釋道:“他是言禮,是我們的新夥伴。”言禮朝着小白颔首示意。

小白盯了言禮會,突然跑過去抱住沈深的手臂晃了晃,對着言禮示威道:“言禮是吧,我是小白。深深的……”停頓了會,他繼續“最重要的摯友。”

沈深心中的疑慮,在小白抱住他手臂撒嬌耍寶的時候散去了些許。他笑着摸摸小白的頭,不反駁。

白毅癟嘴,小聲說了一句:“這小子。就會耍手段。”言禮走到白毅身側,方才那道強烈的目光,感受到的可不止白毅一個。谏官言禮,浸營朝堂數載,經歷的彎彎繞繞多了,對人的視線極其敏感。不是頭腦一根筋的白毅可以比拟的。

“那位小白,和主人是什麽關系?”言禮不認識小白,和這位表面看上去腦子不太靈醒的劍修不熟。想到那道一閃而過,複雜至極的目光。分明是沖着白毅這傻子來的。言禮饒有興致,這位小白仙師,可遠遠沒有表面看上去的純善。

“反正,我跟在主人身邊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主人身邊了。”白毅語氣有些酸,“主人是在毅城外的沙漠發現他的。”

想到被壓榨的心酸歷程,白毅更酸了。眼睛瞪了一眼在纏着他主人的人。

“就比我早一點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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