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地面房間,金色佛像歸位,穿着袈裟的肥胖活佛使者站在佛像右下側,雙手收在身前,恭敬的姿勢,半曲着腰,他長得肥頭大耳,肚子上的肉因為困難彎曲層層疊疊。他像是絲毫沒察覺,朝着一個正對着佛像的黑衣男人,露出谄媚笑容。
黑衣男人漫不經意,手裏拿着三炷香,在供桌上燃燒的貢燭上随意借了把火,香點燃,男人單手把香插在了佛前供奉的,留有三個小凹陷的空置香爐上。他的态度随性,插香的時候不如信徒般雙手奉上的畢恭畢敬。而那金色的佛像,寶相莊嚴的臉上,隐隐流露出一種誠惶誠恐的神色。
“主人。小人把那入殓師和劍修趕入了地下,修為最高的劍修中了二弟的奪命三香,命不久矣,不足為懼。”說完擡眼,小心看了一眼黑衣男人的神色。
男人神色平靜,從臉上分辨不出喜怒,他的聲音平緩:“是嗎,你的意思是,我需要褒獎你們了?”
活佛使者哪裏敢要獎勵,他是鼠群中,第一只博得主人關注,修煉成精的老鼠,靠得就是機靈警醒,比別的老鼠更懂人類的察言觀色。靠着這點本事,他成了老鼠精中的領袖,他弟弟成了人人跪拜的金色佛像。他們真正靠得,還是眼前這個掌控他們生死的男人。
于是他說:“不敢,不敢。”別的話怎敢多說,因為這次,就連他,也摸不清主人的想法。費勁心機困住那入殓師和劍修,到底,有什麽緣由,他思索不出來。
“不敢?”黑衣男人語氣還是平淡,“你有什麽不敢的呢。”胖老鼠精一聽這話,惶恐跪地。
“慈濟的屍首被入殓了。”
“什麽!”胖老鼠精提高嗓音,在黑衣男人淡淡掃來的視線中意識到失态,壓低的嗓音中張皇失措。“怎會如此,入殓這種‘自願’坐化的人絕非易事,除了主人像這人這般驚豔才絕的入殓師,其他入殓師不過是庸人罷了,怎會……怎會……況且地下還有将軍把守。”
聯想到産生的後果,胖老鼠精一個急哆嗦,他顧不得失态,踉跄着跑到附近的窗戶邊,推開窗,只見此刻,天空中籠罩的佛光黯淡,黑色的烏雲夾雜着悶雷和偶爾閃過的閃電。不祥的妖氣在雲層中翻湧,一旦破界而出,駝峰村,必将引起修行各界的注視。
胖老鼠精回過神,趴跪在黑人人腳下:“求主人救命。”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不拒絕也不答應。房間內寂靜壓抑,金色的佛像,眼珠子在不安的轉動。
“那……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請主人明示。”
“佛修嘛,你們這裏不是還有一個嗎。”胖老鼠精精神一振,想到被他們好吃好喝招待的人。
“主人放心,進了我的府邸,就一個也別想出去了。”
————
雜物間內,數着腳步聲遠去,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言禮确信人走了,睜開眼睛。除了走不出這陣法,精神昏昏沉沉,他的肉身充滿了力量。他扯下內衫的白色料子,用小塊炭筆将所處的陣法臨摹了一遍。言禮博聞強識,家中世代書香門第,他讀的書多且雜,在生前也在閑暇間鑽研過些周易八卦,龜甲蔔算。
他和白毅此刻所處的陣法,和陰陽八卦有共通之處,又有人為的塗改。言禮有過目不忘之能,他仔細觀摩了陣法,發現了一些眼熟之處,這陣法,東西南北,各有一處花紋,若是倒過來看,和他的主人沈深研究的入殓師所用陣法,紋飾一致。
如此,言禮得出結論,那綁架了他們的黑衣人,極大可能,和入殓師關系匪淺。
想到此處,言禮恨鐵不成鋼瞪了陣法中心睡得安穩香甜、沒心沒肺的人一眼。得先把這人喚醒,再商量逃出去的事。
言禮把臨摹的陣法揣進懷中收好,避開陣法中陰氣過剩,存在扭曲得位置,有驚無險,從陣法邊緣摸到了陣中央,居高臨下盯了白毅一會,睡在絹布上的人睡顏安穩,言禮有些氣悶,不留情面右手輪起一耳刮子扇過去。
“給我起來!”
沒反應,換左手,“白毅,起來!”
“白毅,再不起來,毅城就要失守了!”
躺再絹布上的白毅猛然睜開了雙眼,撐起上半身,“城在我在,城亡我亡。”虧得言禮早有預料,提前退後,若不然和白毅額頭撞下巴,他生前一介文人,縱然現在死了不再感知疼痛,怕也是要狼狽了。
待看清周圍的景象,白毅腦子清醒了。
“這是哪兒,我怎麽在此處?”回想起暈倒前的事情,白毅表情一凝,知曉是被算計了,看言禮的樣子是比他先醒來,正如言禮了解白毅,白毅也了解言禮,費腦子的事,他這位同僚,比他擅長。
他喚醒他,必然也有了打算,白毅向來勇于正視自身的不足,他直接問:“有何發現,需要我做什麽?”
言禮挑眉,也不矯情,簡單迅速說明他們目前的狀況,說了他們如何被算計,擺明問題八成出在香爐裏。說了他蘇醒後遇上的黑衣人,他看到的燒傷和露在外頭的和某人相似的半張臉。
相似二字,言禮是斟酌着說出來的。白毅心知他這位同僚,不是會開玩笑的人,他說像,那就和是無甚區別。
“這般說來,那假小白一直潛藏在主人身邊,不知是出于什麽目的,不行,言禮,我們得提醒主人。”白毅一拳錘在地上,憤憤道。
言禮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不想嗎?首先得從這鬼地方出去。”在這陣法中間,他們活屍和主人間的聯系,像是隔着霧中紗,模糊感知到對方存在,一聯系,才會驚覺失去聯系對方的身影消息。主人和那清微的少主在一起,二人皆是戰力爆表的人物,一時半刻,恐怕不會呼喚他和白毅。
也就是說,主人現在,很有可能還不知道他們出事了。
“白毅,你聽我說,你這樣……”言禮貼着白毅耳邊小聲說着計劃,白毅開始還好,越聽到後頭眼睛瞪得越大,臉色憋着青青紫紫。他掙紮了片刻,不死心追問,“只有這個辦法了嗎?”
言禮拍着他的肩膀勸慰:“這是最好的辦法,又不是大姑娘,不會少一塊肉。白将軍難道還要學着姑娘般扭捏推拒,莫不是,怕了?”語調裏帶着一點調笑,又有點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招數很淺顯,但言禮清楚,這招對白毅,百試百靈。
被戳中心思,白毅仿若一直被踩到尾巴跳腳的貓,硬邦邦的扭頭輕嗤一聲:“我堂堂白小将軍,從出生,就不知道怕字怎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