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管辦（2）
何為“山管辦”？
廖清舒把對方遞過來的名片細細看了，擴出了七個字，“山海管理辦公室”。再多的，就沒有了。他又拿手機偷偷查了起來，百度肯定是百度不到，他只能登陸學校的官網，找到萬物學院合作單位的名單，一頁頁翻到最後，才總算看到了“山海管理辦公室”這幾個字——而基本等于這家單位簡介三分之一的內容。
這家單位的性質是妖怪事務所，這是廖清舒能通過網絡得到的唯一的資料。他對這個詞語倒是不陌生——目前與萬物學院有合作的單位一共就三種，一種是研究非自然生物的研究機構；一種是專司驅魔的工作室或者團體，私人靈探和教團也在其列；再有就是各類妖怪事務所，專門負責管理妖怪在人類的生活并提供幫助。因為涉及到妖怪的登記問題，事務所的經營執照也是需要萬物學院審核通過的，根據資質不同，執照又被分為若幹等第，甲乙丙丁戊，不同等第的執照業務範圍不同，然而廖清舒搜了又搜，怎麽查這個“山管辦”的等第是“己”……
這特麽什麽鬼？
“山管辦和別的事務所不一樣。”小黑這麽解釋道，“我們的業務範圍比較特殊，你等等就知道了。”
含糊其辭，廖清舒聽得更是心中生疑：“請問這份實習，主要是幹什麽的？”
“出外勤。”小黑不假思索道，“主要職責是看管鬥牛犬。”
為什麽一個妖怪事務所，會需要人去看管鬥牛犬？
廖清舒抿起嘴唇，越想越感到這事情不對。
所謂“山管辦”也好，還是面前的“小黑”也好，都讓人覺得挺可疑。
廖清舒感到有些後悔了，他應該問得再清楚些的，而不是連一些基本情況都沒問清楚就貿貿然地跟着對方走。雖然對方表現得一副“我很趕時間沒空和你細說”的樣子，但誰知道是真的趕時間還是怎麽樣呢……
想起從前看到的關于半妖學生被黑心人類騙走倒賣到黑市的新聞，廖清舒覺得自己有點瘆得慌。話說窮奇其實和老虎也差不多吧？他記得虎骨還挺值錢的……
廖清舒腦補了一下自己被切成幾段拿來泡酒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華非因為有事先離開了，此刻就餘他跟着這個自稱“小黑”的男生往前走，越走廖清舒的心裏越方。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只見一個方腦袋的黑衣人正默不作聲地綴在他們後面，這才感到稍稍松了口氣。
小黑頭也不回道：“那是誰？你保镖？”
“我的監護者。”廖清舒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他告訴我叫他詹姆斯就好。”
“外國人？不像。”小黑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監護者’是做什麽的？類似于人類的監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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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一樣的，他只是負責監督我的。”廖清舒答道，“就那種……一直盯着，免得我突然……變身什麽的。”
“變身？你是說妖化？”小黑不解地皺眉，“為什麽要防着你妖化？”
“因為……我是隔離班的啊。”廖清舒覺得他問得奇怪，“我是半兇獸，妖化的話會很危險的……”
“所以就派人監視你？”小黑搖頭，“有病。”
“還好吧，就當多了個影子而已。”廖清舒無所謂道，“聽說前幾屆的隔離班還要帶電子項圈呢，相比之下這個已經友好很多了。“而且用途更加廣泛，像這種時候還能用來壯膽……當然這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先生你……不是萬物學院畢業的？”廖清舒問道。小黑點頭：“嗯，我又不是半妖。”
不是半妖？廖清舒的耳朵一動：“請問您是……”
“我是妖怪，很奇怪嗎？”小黑瞟他一眼，冷不丁轉身拉出他的手，用力向前拖了一把，廖清舒頓時感到周身空氣繃緊了，像是一層保鮮膜，随着身體的移動發出破裂的聲響，待到雙足再次站定時，眼前的景物陡然變換，綠樹成蔭的校園變成了了無生氣的街道，人行道上散亂地堆滿了自行車，旁邊還有人在蹲着抽煙唠嗑。
“快捷通道。”小黑口中解釋道，“這結界張得真不走心……嗯，再走十分鐘，就到了。”
“我來過這。”廖清舒左右張望了一下，小黑卻沒等他，自顧自擡腳向前走去。廖清舒回頭看了一眼，見自己的監護者也越過結界跟了過來，這才追了上去，好奇道：“我家就在這附近，我也經常走這邊的通道的……這裏有事務所嗎？我從來沒見過。”
“它比較低調。”小黑說着，足下不停。他似乎真的很趕時間，步子很大，頻率又快，饒是廖清舒一雙腿着實不短，也跟得有些吃力。
很快，小黑停了下來，停在了一處臺階下。
“諾。”他朝臺階上一指，神情淡定，“我們到了。
廖清舒循着他的手指朝上望去，默然三秒，表情複雜。他再度看向小黑，懷着微薄的希望道：“就是這？你确定沒錯？”
“沒錯。”小黑面不改色，“跟你說了，它很低調。”
确實挺低調……廖清舒又一次擡頭，視線劃過店門口兩個黑白相間落滿灰塵的轉燈，掠過兩扇緊閉的玻璃大門，最後停留在店門上方的招牌，兩枚大字騷且暗紅——“管辦”。
……你咋不管飯呢？
大字整體是偏右的，最左邊空出來一個字的位置，看樣子是掉漆了。
廖清舒盯着那兩個騷紅騷紅的“管辦”，站在門口傻傻地吹起了冷風，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進去。小黑轉頭正要催促，忽聽緊閉的店門內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怒吼——“他拿報紙抽老娘的頭！還威脅老娘要扒老娘的皮去做鱷魚皮包！難道你想說這事就這麽算了嗎？！”
“這件事我們真的非常抱歉，我會讓他給你寫道歉書的豬婆小姐……”
“是豬婆龍！”
“好的豬婆小姐。你先別氣，有話好好說……”
“是豬婆龍！！”
“是是，豬婆龍小姐。梓彥，你別光站着，快來跟豬婆小姐道歉啊……”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是豬婆龍！！！”
女人的吼聲尚未落下，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冒了出來，輕哼出聲，這聲音輕飄飄的，但不知怎麽，聽着就讓人很有揍一拳的沖動。
于是女人的聲音瞬間炸得更厲害了：“喂你這是什麽态度啊！許小姐你自己看看，這個人是什麽态度！你擺這副臉子給誰看？老娘當時可是簽過和平協議，是受到條約保護的我告兒你！別以為你是九方家的人老娘就會怕你……喂，你幹嘛？幹嘛？怎麽滴還動上手了是吧，你敢動手試試看，你敢……我靠！！”
伴随着一聲驚呼，緊閉的店門忽然大開，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逃命似地奔了出來，高跟鞋甩得幾乎飛起，眨眼就不見了蹤影。另一個身穿天藍色OL裝的長發女生急匆匆地追出，連喚了幾聲“豬婆小姐”卻無人回應，只好停下腳步，對着豬婆龍消失的方向露出幽怨的表情。
那女生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五官并不如何出衆，卻格外清爽可愛。圓圓的臉上是滿滿的元氣與膠原蛋白，配上熱情的笑容，讓人完全讨厭不起來。如絲緞柔滑般的漆黑長發蓋在白皙的脖頸上，偶爾會不安分地蠕動一下，暗示對方并非人類的事實。
應該是有某種妖鳥的血統吧……廖清舒在分辨氣息的方面很不拿手，只能做出如此猜測。
只見那女生嘆了口氣，旋身正欲返回，視線在廖清舒身上匆匆一掠，大大的杏眼忽然“蹭”地一亮：“實習生！你是小黑找來的實習生嗎！”
“嗯，算是吧……”廖清舒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轉頭求助地望向小黑，卻見對方頭也不回地往“管辦”裏走去，步伐急得像是在趕投胎。
“好的好的，總算是等到你了！”女生似乎完全沒在意他說了什麽，沖上來拉着廖清舒就往店裏走：“我叫許墨衣，是山海管理辦公室的人事主管，你叫我墨衣就好，我跟你說我們待遇特別好真的……對了，小黑有跟你說我們單位的情況嗎？你應該也是山海獸混血吧，你是哪種半妖？”
“他沒細講，說等我來了就知道了……”廖清舒望着眼前激動的女生，心中湧上了一股熟悉的恐慌感，“我……我是隔離班的。半妖窮奇……要緊嗎？”
許墨衣“啊”了一下，立刻停住了腳步。廖清舒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一聲“果然”。
他就說，哪有那麽好的事，頂着隔離班的身份，又怎麽會有單位願意要他……那個小黑，因為是妖怪，所以才百無禁忌，但眼前這位人事主管，卻明擺着是半妖，說不定還是已經畢業的學姐……
隔離班意味着什麽，她肯定是知道的了。既然知道，那自然是不會要的了。
廖清舒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主動掙開了許墨衣的手：“那個，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啊，不，寶寶！寶寶你等等！”許墨衣趕緊道，右手動了一下，卻終究還是沒有再度去抓廖清舒。“寶寶你……要不先留下試試，好不好？先幹着看看嘛，我們這邊真的很缺人……”
“缺人帶狗？”廖清舒忍不住問道。許墨衣愣了一下，忽聽一個男聲道：“誰要狗帶？”
廖清舒循聲擡頭，正見一個修長的身影推門而出。他朝那個身影細細看了兩眼，在心裏“哇”了一聲。
——好大一只窩瓜。
就《植物大戰僵屍》裏那種，一砸一個的生猛大窩瓜。
倒不是說那男人有多醜，恰恰相反。他個子很高，身材勻稱，穿一身剪裁得體的藏青色長風衣，看着更是加分。他臉上戴着副墨鏡，形狀是有些搞笑的圓，露出來的臉龐線條卻俊美而硬朗，猶如刀削，宛若雕像。
只是那皺得死緊的眉頭和下撇的嘴角……看着真的，非常窩瓜。
看着好兇……廖清舒很慫地縮了縮脖子，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被罵。
那男人罵倒是沒罵，只是走出門來，望了他們一眼，從口袋裏拿出包煙沖許墨衣晃了晃，沒好氣道：“我剛才只是想拿煙而已，是那個女人自己誤會了。”
許墨衣瞪他一眼，忿忿道：“随你怎麽說吧，反正等重俊回來，我肯定要告你的狀！瞧你做得什麽好事，讓你去‘說服’她，誰讓你拿報紙抽人了？你看看，別人都鬧上門來了！”
“是她自己咬人在先卻死不承認的，我只是想盡快讓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而已。”男人抽出根煙來點上，深吸一口，吐出一個煙圈。
“現在該認識到錯誤的是你！一份檢讨書一份道歉信，沒跑了我跟你講！”
“道歉信休想，檢讨書我上次寫的有多，你自己去我桌上拿吧。”男人的語氣裏透着不耐，叼着煙走下臺階：“我出去抽根煙，晚點回來，有事打我手機……嗯？”
他在廖清舒的身邊停下了腳步。
廖清舒的呼吸一窒，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男人扭頭看了過來，目光透過墨鏡若有所思地落在廖清舒身上，眉間擠出了一個“川”字：“這是哪位？”
“新找的實習助理！”許墨衣沒好氣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這次一定要待人家好一點知不知道？來，介紹一下，廖同學，這只是九方梓彥，是山海管理辦公室的外勤部部長，你以後跟着他就好……”
“等等。”男人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擰着眉頭上下打量了廖清舒兩眼，抽了抽鼻子：“你是半妖？混的是狍鸮還是……不對。這個感覺，應該是窮奇。”
廖清舒表情一僵，感到自己的後頸泛起一陣陣的刺痛：“嗯？嗯……對的。”
有些詫異于男人的敏感，他愕然擡起臉來，正對上男人排斥厭惡的表情。男人的嘴角下撇得更厲害了，不耐煩地揮着手，就像是在驅趕某種令人生厭的飛蟲：“你趕緊把他弄走吧，墨衣。我才不會跟有着惡獸血緣的半妖共事，你想都不要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