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管辦（7）
“你，不許走！”
身上糾纏着根須的漂亮少年，對廖清舒頤指氣使地發出號令。此言一出，不僅廖清舒怔了一下，在場其他人也都糊塗了，長着三個頭的溫潤男子輕輕拍了下少年的手背，三個腦袋又一起開口：“琅玕乖，別人趕着回去呢，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把手放下！不要動不動就拿手指別人，很沒禮貌的！”“小子你是不是無聊了？無聊了就回去休息吧，我打完這把就回來陪你……”
“夠了都給我閉嘴！”少年崩潰地揮了揮手，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紙牌一跳，也止住了一人三嘴的喋喋不休。待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伸手對着廖清舒又是一指：“你，過來。”
廖清舒微一猶豫，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請問有什麽事嗎？”
少年不答，只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将雪白的右掌攤到他面前。廖清舒滿眼困惑，不知他要幹什麽，正要發問，突見那細嫩的手掌上一點紅光閃爍，越閃越盛，直至膨脹成了一個蘋果大小的紅色光球，突然又是一收，凝結成一枚拇指大小的紅色玉石，安靜地躺在少年的手心裏。
“給你。”少年言簡意赅道。廖清舒不解地看他一眼，問道：“給……我？為什麽？”
“我不知道。”少年答得很幹脆，“我只知道，我必須把這個給你。”說完又把手往廖清舒遞了遞，小臉上滿是固執。
廖清舒更是困惑，望着那塊鮮豔欲滴的紅玉，打不定主意到底拿是不拿。三頭人中間的那個頭溫和開口：“既然琅玕給你，那你就拿着吧。不用顧忌什麽，這東西對他來說沒什麽稀罕的。”
“可不是嗎，能産玉石的琅玕樹，還有專人服侍，跟我們這種沒人當回事兒的可不好比……”因因乎陰陽怪氣地說着，被琅玕瞪了一眼後噤聲。廖清舒想了又想，終究還是伸手拿起了琅玕手中那塊紅玉，輕聲道了句謝。琅玕沒理他，自顧自坐下了，埋着頭不再看他一眼。廖清舒微微發窘，開明卻在此時走了過來。
“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就走吧。”開明說道。
廖清舒點了點頭，回頭剛想說些什麽，忽見一片金光撲面而來，将他籠罩其中。金光耀眼，卻不刺眼，廖清舒掙紮着在光芒中睜開眼睛，卻見開明腦袋一抖，又有八個頭顱自頸後展開，花開一樣地搖晃一下，然後個個龇牙咧嘴、表情猙獰地向自己沖了過來——
“媽呀！”廖清舒猛地睜開了眼睛。
印入眼簾的是一雙漂浮在空中的眼睛。
廖清舒沉默三秒，然後叫得更大聲了。
“叫屁啊！”一旁傳來九方梓彥不悅的聲音。廖清舒轉頭去看，黑暗中隐隐可見九方梓彥的輪廓，正坐在一張空蕩蕩的辦公桌前，指尖一點紅光漂移，散發出陣陣煙味。
一見到九方梓彥，廖清舒的心神稍定，然而他還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我現在……是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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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你感覺怎麽樣？”上方的那雙眼睛說道，眼睛的下面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廖清舒望着那口白牙，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摸出手機向上照去——果然，那個出現在他上方其實是一個人的頭，只是那人膚色太黑了，穿的衣服顏色又暗，廖清舒這個半夜盲症一時之間居然沒看出來。
那人似乎被他的手機晃了眼，後退一步。廖清舒連忙道歉：“呃，對不起，因為……太黑了，所以我想照一下……”
他想說的其實是“因為你太黑了所以我得照一下”，但出于禮貌，他還是決定略過不提，轉而問道：“我現在在哪兒？”
“山海管理辦公室。”那人答道，“真實的山海管理辦公室。你現在睡着的是外勤部部長專用皮沙發。”
意思就是他在九方梓彥的辦公室？廖清舒奇怪道：“可我明明記得我是在許主管那兒睡着的。”
“是梓彥把你帶來的。”那人答道，“你本來應該是和梓彥差不多時間回來的，但不知為什麽你又多睡了一會兒。梓彥很急，就把你帶了過來，還特地打電話叫我……”
“誰急了！”九方梓彥吼道，黑暗中只見一點火光抖得厲害，“我只嫌他占地方！”
“吼那麽大聲，肯定是急了。”那人篤定道。
九方梓彥氣到不行，指間的香煙抖得越發厲害，索性直接撚熄了，腳步重重地走了出去。廖清舒微微蹙眉，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那人卻像是習以為常：“不用在意，他脾氣是糟了點，但人不壞的。不過你大概是真的吓到他了。”
廖清舒點點頭，抱歉道：“在我準備走的時候，又發生了一點事……”他說到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将手探進了衣袋裏，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個小圓的石頭，觸手微微生着暖意。
“山海世界本就是神幻之境，那裏發生什麽都不奇怪。”那人說道，“對了，我是不是還沒自我介紹？認識一下吧，我是九方重俊，山海管理辦公室的代理主任。”
“代理？”
“我是替另一個人來管理這個單位的。”九方重俊笑着道，露出一口亮白牙齒，“他有事出遠門了。在他回來之前，我要替他打理好一切，這是約定。”
“聽着很感人啊，他一定會感激你的。”廖清舒由衷地說道，“對了，我剛才就想問了……既然這裏這麽黑，你們為什麽不開燈啊？”
“我們沒電了。”九方重俊理所當然道，“九方家今年撥給的預算花完了，我們已經沒錢交電費了。不過不用擔心，我剛從隔壁洗頭店借了點錢應急，明天我們就可以用上蠟燭了。”
……收回前言。等那人回來，他一定會跟你沒完的，絕對。
廖清舒一頭黑線，想不明白一個與萬物學院有合作關系的正規機構怎麽會混到拖欠電費這種慘兮兮的地步，尤其是它還有九方家撥給預算……
“等等，你剛才說‘九方家’了對吧？‘那個’九方家？所以這家單位，其實是屬于九方家的？”廖清舒瞪大眼問道。
“沒錯。”九方重俊點頭，“山海管理辦公室，原本就是九方家的內部機構。直到進入二十一世紀後，才與萬物學院建立合作關系，改由九方家與萬物學院共同管理……雖然現在兩邊都不怎麽管。”
廖清舒默然。他早該想起來的，九方家——萬物學院的創始家族之一，強大而神秘的中國術士世家。他們與其他家族共同創立了最早的除妖師培訓機構，又大力促成了其向半妖學院的轉變，據說最早的“萬物共生”的思想，就是由九方家的某任家主提出來的。奇特的是，九方家雖為萬物學院的創始家族之一，其子弟卻大多不在學院就讀，而是經由家族培養後直接考證上崗，進入四大部門，普通的學生幾乎接觸不到，以至于廖清舒一開始壓根兒沒想起來……
然而現在想起來了，他的表情立刻變得萬分精彩。
萬物學院四大部門，分別為研究院、驅魔部、安全部、技服部。而九方家的法術源自道家又自稱一脈，偏向攻擊與符箓，所以家中子弟進入驅魔部與技服部的居多，去安全部和研究院的卻很少。
四大部門之中，因為學院運轉的經費多半來源于研究院的專利收入，所以研究院的位置是高于其他三個部門的，而驅魔部與技服部這麽多年一直不落下風，則與九方家的支持密不可分。九方家，可以說是制衡萬物學院的一大勢力。
而現在，這股很大很厲害的勢力，正由着它管轄的單位拖欠電費，還要可憐兮兮地點蠟燭。
廖清舒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你仿佛是在逗我”。
“養個後宮還分高低貴賤呢，我們現在只是不巧落入了冷宮裏，以後肯定會複興的。”九方重俊語氣和緩，顯然是對未來充滿信心，廖清舒聽得卻是嘴角一抽。
《甄嬛傳》什麽的，看看就好，別太當真，真的。
他再次質疑起山管辦這棵歪脖子樹是否有值得一挂的價值，對方一雙墨色的眼睛忽然看了過來：“對了，墨衣跟我提過你，你是隔離班的學生對吧？”
“嗯，沒錯。”廖清舒心髒一提。他預感，對方要開始跟他讨論實習的事了。
果不其然，他聽到九方重俊緩緩道：“關于實習的事，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果不其然，他聽到九方重俊緩緩道：“關于實習入職的事，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哦……诶，什麽？”廖清舒一愣。從來只有別人考慮他的份，為什麽這次輪到他來考慮了？
“畢竟你是隔離班的學生，如果留下來的話，可能會有一些不利的情況……”
“我不傷人！”廖清舒有點生氣了。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人……好吧，現代半妖。無論怎樣，他只是血統有點奇特而已，DNA嘛，他又沒辦法的，用不用這麽早就貼上“此乃惡獸、請勿投喂”的标簽？
“我是指你自己。”九方重俊冷靜道，“流着窮奇血脈的你，如果拒絕回到人間，而是執意留在裏世界的話，對你自己可能會有些不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