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管辦（8）

“所謂不利……您指的是哪方面的？”廖清舒問道，“如果你指的是偏見與排擠的話，那我其實并不是太在意的……”反正都習慣了。擠就擠吧，又不會掉毛。

九方重俊卻沉聲答道：“我指的是你的能力。或者說‘天賦’？也有理解為你的‘本我’……你知道‘本我’是什麽吧？”

“我讀過弗洛伊德。”廖清舒悶聲道，“也知道半妖都會有天生的妖性……但學校很注重這方面的培訓，我已經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了。”

九方重俊道：“萬物學院針對隔離班的培訓，是以你們終将回歸人類社會為前提的。但假設你要留下來的話，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怎麽說？”

“你的‘本我’可能會因為其他衆生的影響而蘇醒，而你未必能掌控住它。就像今天，你在墨衣的辦公室裏睡着，堕入了山海世界——這不僅僅是個意外，孩子。你的身體裏流着山海異獸的血，而這個地方曾有太多的山海獸來去，它們留下的氣息與你的血脈相呼應，使你突然擁有了‘進入’山海世界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我與衆生接觸得越多越久，我的妖性就越有可能覺醒？”廖清舒搖頭，“不對吧，我在萬物學院呆了那麽久，從初中算起都有十幾年了……”

“那是因為學院本身就有着削弱衆生的結界，而且他們也會有意減少隔離班和其他學生的接觸。”九方重俊道，“但是一旦你進入社會，就再也得不到這樣的保護了。”

廖清舒不語。過了片時，他輕聲道：“所以，您也是希望我離開的，是嗎？”

“坦白講，我反而希望你留下來。” 。”九方重俊老實道，“我們單位太缺人了，只要是個有手有腳有腦子的東西我都歡迎，只要能幫忙，就算是僵屍我也能接受……我只是覺得應該先把利害跟你講清楚而已，畢竟每年都會有像你這樣的隔離班應屆生，不願回歸人類社會，一定要在裏世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最終卻難以控制地妖化傷人。”

“90%。”廖清舒喃喃道，“留下來的隔離班，妖化率為90%。”

“诶，是吧。這數字怪吓人的。”九方重俊對廖清舒一笑：“你別多想，我對隔離班沒什麽偏見的。你別看我雖然頂着‘九方’的姓，但其實也是個半妖，而且血統比你好不到哪兒去。”

“……但你卻被允許留在這裏。”廖清舒抿了抿唇，“主任，我真的是想留下來。”

他擡頭看向九方重俊，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發光：“我沒什麽特別遠大的理想，我只是覺得不甘心，主任。我是在十二歲的時候被招生辦的老師帶到萬物學院的，那個老師很溫柔，我一直記得，她當時告訴我，到了學院我就自由了，我不用再遮遮掩掩，裝着自己跟普通人一樣了。在這所學院裏，我可以做自己……事實也确實是這樣，我在萬物學院裏，度過了很美好的一段時光。雖然只有兩年。”

廖清舒深吸了口氣，迎着九方重俊困惑的目光，繼續道：“在我剛入學的時候，我的血統檢測出了問題，我被當作了普通的混血虎妖，被劃到了普通班。整整兩年，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血統，沒有人發覺我有任何問題，我跟所有同學都玩得很好，老師們也都很喜歡我……直到我初二那一年，學院安排接種疫苗，需要再做一次血統檢測。”

九方重俊垂下了眉毛：“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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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清舒點點頭：“我被确定是混血的窮奇後，就被丢進了隔離班。所有的一切就都變了，朋友沒了，老師不理我了，就連被我當成家的學院都翻臉說不要我了。如果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态度就算了，可那相安無事的兩年算怎麽回事？你們不能把我接上一列列車，塞給我一張軟卧票，然後在我睡得最安心的時候把我哄下來，告訴我，‘對不起我們弄錯了，你沒有上車的資格’——這對我不公平。我覺得……我覺得我還是能争取一下的。”

“争取什麽，一個咬人的機會？”一聲冷笑響起，廖清舒循聲回頭，只見九方梓彥不知何時又走了進來，正靠在牆上，唇齒間又叼上了一根煙，修長的雙腿交疊在身前，即使是在幽暗之中依然可辨出色的輪廓。

“90%和23%，這只是整體的概率，落到個人身上，只有50%和50%。懂？”

“是100%和0%。”廖清舒道，臉上寫滿認真，“我相信我是個零。”

九方梓彥上下掃了他一眼，認真點頭：“這我承認。”

廖清舒：“？？？”

見他沒懂，九方梓彥嗤笑一聲，不再說話。廖清舒又望向九方重俊：“主任，就當是給個機會……我只是想要張站票而已。”

“《釜山行》，看過沒？”九方梓彥再度開口，“一開始的女喪屍，她的要求比你還低。她連站票都不要，一個廁所就夠了。”

“你非拿我跟喪屍比嗎？”廖清舒怒了，“又不一樣！”

“确實不一樣。”九方梓彥點頭，“喪屍比你好辦多了。遇到喪屍爆頭就行，你要是妖化，爆菊都不一定搞得定。”

“……”廖清舒用力閉了閉眼，張口想要反駁，偏偏又嘴笨想不出詞，憋了半天，索性直接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我想我還是先走吧。謝謝主任的建議，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完這話，他看也不看九方梓彥，悶頭就往外走，卻在拐出走廊回到大廳時，驚訝地發現那個歪打着領帶的小黑居然還在。更令他驚訝的是，明明都已經斷電了，小黑面前的電腦竟然還是亮着的，冷冷的光芒透過屏幕照在他清俊木然的臉上，莫名帶着幾分詭異。

見他出來，小黑依舊頭也不擡。廖清舒猶豫一下，終究還是跟他道了聲“再見”，小黑卻只扶了扶頭上的耳麥。廖清舒自讨無趣，默默地開門離開，沒注意到身後的小黑正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見詹姆斯依舊恪盡職守地等在門外，廖清舒頓感歉意，路過便利店時索性連他的便當一起買了，回家時放在了自己的門口，旋即便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屋裏，步子喪喪的，乍看上去，還真有幾份喪屍的氣質。

此時已快八點多鐘，做夢的時候沒感覺，醒來後真覺餓到不行。廖清舒剛将自己的那份便當打開，就聽到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華非。

廖清舒只道他是要問今天找實習的事，撇了撇嘴，一邊接通電話一邊拿起了筷子，悶悶道：“喂？”

“廖清舒！”華非的聲音卻顯得很焦急，“你還好嗎？”

“還行吧，這份工作大概還有那麽一點點希望。”廖清舒回答着，聽出華非語氣不對，不由奇怪道：“怎麽？出什麽事兒了？”

“什麽出什麽事兒了，難道你還不知道？”手機那頭，華非正急得跳來跳去，“你下午去哪兒了啊微信不回QQ不理的，我跟你說你現在趕緊上學校論壇看看吧，不然看一下學校的公衆號也行，別看官方的，看新聞部的。現在整個壇子都炸翻天了——你們班出大事了！”

廖清舒不以為意地漫應着，慢吞吞地打開了便當蓋子。直到實在被煩得不行了，才不情不願地挪到了電腦桌前：“行啦行啦你別催了，我正開電腦呢……嗯嗯大事大事，上次我們班幾個男的吃飽撐的去逛gay吧你也說是大事……”

學校的論壇主頁面很快就跳出來了。廖清舒一邊絮絮地說着一邊浏覽着帖子，臉色卻漸漸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