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行兇者(10)

“嗨!”那個身影主動沖他打招呼,“九方,好久不見。”

九方梓彥看都懶得看他,自行找了個地方坐下,沒好氣道:“報警電話你打的?要你多事。”

站在一旁的廖清舒回頭看他,目光穿透了橫在他的九方梓彥之間的身影,恍然不覺道:“不是啊。”

九方梓彥擺擺手,示意別插嘴,又聽灰發身影道:“別的人都在樓上,我把他們都攔在上面了,卻沒想到革揚還能追下來……诶,看他年紀小,就大意了。這小子的哥哥,真的教給了他很多東西。”

“可惜沒給他一個好腦子。”九方梓彥低聲嗤笑。灰發身影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又道:“我本來只想救下那孩子,倒沒預料你也會來,這回算是連你一塊兒救了。四舍五入一下,你算是欠了我一個人情了吧。”

九方梓彥斜睨着他:“你想說什麽?要我還嗎?我又沒求你!”

“還倒是不用,只是希望你能幫個忙。”灰發身影說着,視線落在廖清舒身上。他此時剛撿了個離九方梓彥有些距離的位置坐下,望着被安全員铐起的革揚發愣。

“這孩子想進你的單位是吧。”灰發身影道,“就當賣我個面子呗,你能不能別太為難他?”

“怎麽,有關系?”九方梓彥擡起半邊眉毛,灰發身影拍上他的肩膀,被九方梓彥嫌棄地拍掉,他毫不在意地一笑,答道:“沒關系,只是純粹覺得這孩子不錯,想為他争取下而已。”

九方梓彥蹙眉,看向廖清舒,發現對方正偷偷拿看神經病的眼神打量自己。他的額角跳了一下:“這事我得再想想。”

“行,那你想。反正我也就随口一提而已。”

九方梓彥:“……”

掏出煙盒抖出根煙叼在嘴裏,他沒好氣道:“你怎麽還不走?驅魔部很閑?”

“有哲逸幫我看着呢。”灰發身影說着,身形慢慢變淡,“不過确實不該再逗留了……這事在驅魔部的管轄範圍內,我是不該插手的,要是他們知道了,怕又要和驅魔部鬧……等等你被帶去做記錄,可千萬記得別把我供出來啊。”

九方梓彥不耐煩地擺擺手,讓他快走,轉頭又望向廖清舒。廖清舒抱着胳膊正在和一個安全員說話,察覺到他的目光,茫然回頭:“怎麽了?”

九方梓彥搖搖頭,起身走向一邊,掌間銀光一閃,那柄短劍又悄然出現。修長的手指從劍柄上寸寸按過,他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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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後,九方梓彥打着呵欠走出了安全部的大廳。

他一直都很嫌棄安全部的效率,出警慢就算了,做個筆錄還要做這麽久。問問問,有什麽好問的,明明一張場景重現的符咒和一點吐真水就能搞定的事,中間還要不停地重複重複重複……都特麽一群複讀機啊。

九方梓彥一肚子火氣,點起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口鼻中噴火似地往外冒煙。煙霧散去,他忽然看到個深色的背影,坐在安全部前面的臺階上,安靜沉默,幾乎與周圍的夜色融為一體。

他緩步走了過去,看見廖清舒正坐在階上發呆,眼眶還有點泛紅。

九方梓彥嗤道:“怎麽,吓哭了?”

廖清舒被他吓了一跳,忙條件反射地摸了摸眼睛,張口似要分辯什麽,想想又住了口。

九方梓彥頓感一陣沒勁。

“害怕了?”他在廖清舒身邊坐下。

“不是害怕。”廖清舒咕哝着,說起話來還帶着濃厚的鼻音,“只是覺得傷心、心酸,還有些生氣。”

“是該生氣。”九方梓彥道,“安木犀這回幹的确實不叫事,我以為他只是丢了一條腿,沒想到連腦子也丢了……”

“不是安木犀的問題!”廖清舒猛地打斷了他的話。在九方梓彥略帶詫異的目光下,他輕輕吸了吸鼻子,“不只是他的問題。”

“對于安木犀和革揚,我很生氣,最讓我生氣的并不是他們。他們都被半兇獸傷害過,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會因此遷怒別人,想要複仇,恨上隔離班,這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九方梓彥哧一聲笑,譏道:“聖母哦,這都能理解?”

“只是理解,不是諒解。我是不會原諒他們的。”廖清舒瞥他一眼,撇了撇嘴,繼續道:“最讓我生氣的,是那些跟着他們的人……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們也被傷害過,可剛才偷偷問了個安全員,她告訴我,那些人,只是普通的在校半妖而已,平時和隔離班根本沒有交集,也從未發生過什麽……他們會跟着安木犀一起殺害隔離班,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覺得隔離班該死。”

他偏頭看向九方梓彥,琥珀色的眼睛猶帶着濕意:“你能想象這種事嗎?一群人,僅僅憑着腦補與主觀臆斷,就敢去抹殺另一群人的生命。明明大家都是半妖,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九方梓彥冷靜地喊了個停,“你們是隔離班。”

“對,隔壁班,就因為多了這個标簽,我們就不一樣了。”廖清舒的聲音高了起來,“人就是這樣,喜歡區分,喜歡貼标簽。一旦區分出了‘我們’和‘他們’,問題就簡單多了,是吧,哈?”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九方梓彥,轉過臉去:“你不也一樣嗎?聽到我是隔離班,就連一起工作都不願意。都是這樣的。”

九方梓彥斜乜着他,過了片刻,突然把煙按熄了。

“律束無畏守。”他緩緩開口,“是結界的五字決。律,就是自律;束,就是約束;無畏,就是不要慫;守,就是防守和守護。”

“???”廖清舒擡眼看他,“你和我說這個幹什麽?”

“如果以後想跟我幹的話,就把這句話記牢了。”九方梓彥站起了身,“沒別的要求,能罩着自己不要死就行了——我是沒空多管你的。別拖我後腿,知道嗎?”

廖清舒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你願意讓我留在山管辦了?”

“什麽願不願意……說得好像我的話管用一樣。”九方梓彥白了他一眼,“負責人事的是許墨衣,是她非要把你招進來的,我只是勉為其難地讓你跟着我而已。”

“真是太謝謝了。”上面那句話廖清舒基本沒聽進去,只顧着拼命向九方梓彥道謝,“我一定會努力的,部長!”

“部你個頭……”九方梓彥煩躁地擺了擺手,“話先說在前面,我對帶小孩沒什麽興趣,你要是指望我教你什麽就別想了。還有自己找份兼職,重俊發不出工資的,餓死我是不會管的。再來就是——”

他忽然靠近廖清舒,微微低頭,僅剩的左眼透過墨鏡,直直望進廖清舒的瞳裏:“你不想我用标簽看你,可以,這我盡力。但這不代表我不會揍你。如果發現你長歪了,我就會第一個收拾你。”

他拍了拍廖清舒的臉:“懂?”

廖清舒呆呆點頭。

“很好。”九方梓彥退開,忽然打了個呼哨,“哔哔”的喇叭聲響起,騷紅色的電瓶車大狗似地一路奔了過來,就近停在了路燈下。他步下臺階,翻身上車,車燈閃爍幾下後亮起,照在廖清舒臉上,又倏然黯淡。

九方梓彥拿起個頭盔抛了過去,沖着他揚了揚下巴:“上來,走了,回去了。”

廖清舒下意識地接住頭盔,擡頭看向九方梓彥,但見昏黃路燈淺淺勾出他出色的輪廓,淡而不真切,卻又透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讓人移不開目光。

對方所說的話在腦海中反複來去,過了良久,廖清舒方用力點了點頭,快步走了過去。

另一頭,安全部的側門打開,一輛囚車載着安木犀與他手下的幾個年輕人,緩緩駛出。

幾個穿黑衣制服的人站在旁邊,刑事三組的邱妙飛正好路過,好奇地探頭張望,問道:“他們這是要去哪兒?”

“驅魔部。”其中一人答道,“他們身上被下了石化咒,部裏沒人能解開,只能去找喬希仁。”

“哦哦,這我知道,好像說是惡鬼下的咒是吧?”邱妙飛歡快道,在同事之間跳來跳去,“那個喬希仁……就是那個驅魔部現首席?那幹嘛非要把人送出去?讓他過來不就好了嘛。”

“對方什麽咖位啊,這大晚上的,連通道都懶得給你開,誰還敢指望上門維修啊?”另一名同事回答道,邱妙飛聞言撇了撇嘴,手上把玩着一片金色的羽毛:“驅魔部的首席,這麽愛擺架子啊?”

“可不是,慣能裝的……出身隔離班,了不起咯。”有人不客氣地說着,旁邊人剛要打斷,忽見一個人影奔了過來,邊跑邊扶正頭頂的帽子:“對不住真對不住,我來晚了!車子呢?”

“開走了啊。”邱妙飛尚沒發覺有什麽問題,旁邊的安全員突然跳了起來:“等一下,你不是負責開車的嗎!”

“對啊,我剛出了點事……”來人困惑地擡頭,“怎麽了?”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所有人都直直望向囚車開走的方向,額上冒出冷汗。

那輛車子,已然不見蹤影。

躺在震動的車廂裏,安木犀機械地轉動眼睛,內心爬上一絲不安。

他被奇怪的敵人下了咒,現在整個人都動不了,但這不代表他不理解自己的處境——他對萬物學院非常了解,對驅魔部到安全部的車程也有大致概念。而現在這種情況,對方顯然已經是開出萬物學院了。

開車的肯定不會是安全部的人……那到底是誰?他想做什麽?

安木犀一頭霧水,偏生他還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困在車廂中,颠來颠去。

過不多久,囚車終于停下。車廂被打開,随之湧入的,是一股強烈到讓人不禁膽寒的強大妖氣。

穿着藍色工作服的司機站在車廂外,啪啪甩掉了一雙增高鞋,赤着腳鑽進車廂,手腳并用地爬到安木犀面前。

“嘿,大叔,好久不見。”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張蒼白的、宛如娃娃的一般的精致面孔,“我很想你呢。”

伸手扯下安木犀的另一條腿,他坐到安木犀的身邊,用手指滿滿地蘸了湧出的血液,放進嘴裏用力地嘬了下,心滿意足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滿是駭人的金色。

“我真的,想死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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