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養父(4)

“不,不是……肯定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吧,陶泉先生可是小風的……”養父。

廖清舒下意識地為陶泉辯護着,腦海裏突然回響起了九方梓彥的那句話——“說什麽不吃,只是還不夠餓罷了”。

他緩緩地轉頭看向身邊的陶泉,翹着腳的大叔正閉着眼在享用最後一點可樂。一陣“咕嚕咕嚕”聲後,他滿足地打了個嗝,将空掉的可樂杯放在一邊,再睜開眼時,狹長的眼裏已是一片血紅。

“都說我像狗,我倒覺得你們這些驅魔師才像。鼻子比誰都靈,一旦嗅到了什麽,又跑得比誰都快。”

“承蒙誇獎,不勝榮幸。”灰發男人無所謂地将陶泉的嘲諷照單全收,歸鞘的長劍再次半拔而出,“不過您還漏了一點——那就是我們一旦确定了目标,就會死咬不放,咬死為止。”

“這可真是夠令人頭疼的。”陶泉搖頭輕笑,忽然擡手打了個響指,整個劇場登時陷入黑暗。

廖清舒駭了一跳。等過了片刻,劇院再次亮起時,他受到的驚駭更甚——原本空蕩蕩的劇院,居然瞬間坐滿了人!

只除了他的右邊——本來屬于陶泉的位置,已然空了下來。

廖清舒再往舞臺上望去,那個灰色長發的男人也已不見了。破裂的電視機被帷幕遮擋。在廖清舒探究的視線下,那厚重的帷幕徐徐拉開,古怪的電視機卻被身穿閃光白紗裙的少女取代,悠揚深情的歌聲從少女口中傳出:“Think of me, think of me fondly, when we've said goodbye……”

廖清舒猛地瞪大了眼。這個……貌似是《歌劇魅影》中的場景吧?

歌聲如水,将整個劇場緩緩洗過,現代的氣息漸漸褪去,古典而精致的裝潢在眼前呈現,金碧輝煌,頭頂的巨大吊燈華美到極致。周圍的觀衆原本只擁有模糊的面容,此刻卻也變得清晰起來,紳士的裝扮、華麗的禮服、優雅的舉止,坐在他們中間,還穿着衛衣牛仔褲的廖清舒簡直就像個外星人。

他霍然起身,踉踉跄跄地往門口跑,不知怎麽卻跑進了後臺。奇裝異服的藝人們自顧自地準備着說笑着,像是沒看到他一般,廖清舒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那個陶泉!到底把他的夢境給改成什麽樣了!

廖清舒滿心慌亂地在後臺亂竄,卻怎麽也走不出去。正焦頭爛額着呢,忽聽口袋裏傳來了“滴滴”的聲音,像是嘹亮突兀地像是長夜中的雞鳴。一切說話聲與動作都在瞬間停止,所有的藝人都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廖清舒,看得他渾身僵直。就在前一刻,他還是個誰都看不見的小透明,這一刻,他卻像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扒了個精光。

口袋裏的“滴滴”聲還在不屈不撓地繼續,廖清舒抖抖地将手伸進口袋,拿出那只鍵盤手機——這是他之前碰巧抽中的技術支持部專用咨詢電話,目前能用來聯絡的,除了客服小姐就只有兼職人工服務的九方梓彥了。

……不要問他為什麽這手機夢裏還能用,他算是明白了,在這個世界裏,除了讓他生孩子,就沒有什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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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你特麽地死哪兒去了!”手機裏傳來九方梓彥怒氣沖沖的聲音,“我和小林都跟這兒等半天了連半個人影都沒見着!讓你領個人又不是讓你造個人,你至于那麽久嗎?”

“那個,九方……”廖清舒一言不發地聽他噴,等他噴完了才弱弱道,“陶泉先生他……跑了。”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廖清舒簡單地把情況給他複述了一遍,九方梓彥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罵,罵過了才道:“別的先不管,你等着,我先來找你。”

“哦,好的。”

“你的紅玉還帶着嗎?用我上次教你的手決打結界,盡量保護好自己。”

“沒必要吧?我的夢裏好像還沒混進什麽東……”廖清舒話說到一半,忽然住了口,似有所察地回過頭。

暫停的人物背後、雜亂的道具之間、陰影下的角落之中。或紅或綠的眸子悄然浮現,像是一對對點燃的燈。

廖清舒後退一步,改口道:“麻煩你快點。”

說完,他将專用機放進口袋,轉而取出了那小圓的紅玉,緊緊握在掌心裏。

時間依然凝固着,一片寂靜之中,野獸的喘息愈發明顯。

廖清舒一邊與虎視眈眈的諸獸對峙着,一邊将手背在身後偷偷地打着結界。雙方都沒有做出過大的動作,就像是凝固也蔓延到了他們的身上一樣。

直到有一道黑影按捺不住地撲了出來,喉間滾動着吼叫。

廖清舒吓得叫了一聲,轉身就跑,又有數道黑影從陰影中躍了出來,緊追在後。像是暫停的畫面被再次按下了播放鍵,後臺的藝人們再次說笑與準備起來,視穿梭于他們之間的妖獸于無物。舞臺上的歌聲也再度響起,悠揚深情的《Think of me》成為了這場追逐戰的背景樂。

廖清舒匆匆忙忙地推搡着面前的人,費力擠過擁擠的過道,邊擠邊胡亂地道歉。他的頭頂有一只四只翅膀三只腳的怪鳥在盤旋着,一次次地朝他抓來,又一次次地被紅色薄膜一樣的結界給擋了回去,六只眼睛裏具射出怨毒的目光。廖清舒正為自己進步明顯的結界而得意時,“嗤啦”一聲,不知誰在結界上用力抓了一道,抓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廖清舒懵了一下,随後更加拼命地向前擠去,妖獸們則像是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個一個撲得愈加前赴後繼。結界在連續不斷的圍攻之下愈發脆弱,廖清舒邊跑邊緊張地打着手決,想再布一個結界,卻像是技能冷卻一樣怎麽都打不出來,任憑他急得滿頭冒汗。

《Think of me》已經快要結束,末尾處是一段美妙的花腔,高亢的女聲在寬廣的音域中起起落落,跌宕起伏,恰如廖清舒此刻的境地。直至最後,聲音被拔到了最高處,所有鋪陳的情緒都在這一刻噴發,而廖清舒的結界也在同一時間完全破碎——

“——砰!”

一道金光擦過廖清舒的身側一下擊中他身後的追兵,九方梓彥拿着小光炮出現在過道的盡頭,廖清舒一個收勢不及,直直撞進了他懷裏。

九方梓彥頓了一下,随即嫌煩似地将他拎出來放在一旁,繼續手上的攻擊。一個又一個的金色光球連擊,直把過道中的妖獸逼得連連後退。然而僅僅幾聲炮響過後,小光炮頂端的小球便金光暗淡,後繼無力了。

廖清舒看着九方梓彥微微抖着的右手,知道他的靈力已經不夠給小光炮供能了。正自焦急,忽見幾道銀光閃過,隐約聽見利器破空的聲響,等到他反應過來時,面前的妖獸已經倒下了一片。

“前首席啊,你拿着那個玩具是想做什麽呢?”一地的妖獸之後,那個灰色長發的男人緩步而出,手中的長劍正不斷往下滴着血水,淡藍色的眼睛嘲諷地看着九方梓彥,“在我的印象裏,你可是連槍都不屑于拿的,什麽時候起居然開始依賴起這種連‘武器’都算不上的玩具了?”

他走到九方梓彥的面前,恰到好處地微笑:“不過即使是玩具,也請小心使用。畢竟只靠一只眼睛的話,準頭怕會是一個大問題。”

廖清舒看着他譏諷的笑容,忽然感到有點火大。九方梓彥的個性是不讨人喜歡沒錯,但像這樣當面拿他的傷處譏笑,也未免太過分了!

他一撸袖子,正準備為九方梓彥講兩句,一直沉默的九方梓彥忽然開口了。

只見他飛快地把小光炮塞進了廖清舒懷裏,煞有介事道:“這玩具是他的,我碰巧沒帶武器,順手借來用一下而已。這種又醜殺傷力又小的東西,誰會看得上啊。”

“……”廖清舒捧着小光炮,決定還是先思考一下該怎麽用它去砸九方梓彥的頭。

灰發男子理解地笑了笑,一副“我知道你在逞強但看你那麽可憐的份上我就不拆穿膩了”的表情,轉頭對廖清舒道:“在下方哲逸,萬物學院驅魔部的特級驅魔師,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呃,你好,我是廖清舒……”

“我知道你。”方哲逸平靜地打斷了廖清舒的話,“廖清舒,這屆隔離班中唯一一個執意留在裏世界的人。你的名字已經被登錄在了驅魔部的重點關注名單上,一旦妖化,我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将你斬殺。”

廖清舒語結:“啊,這個……”

“騙你的啦。”方哲逸微笑道,“多少還是會意思意思地談判一下的……畢竟過場還是要走的。”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喂!”九方梓彥不爽道,“你很閑嗎廢話這麽多?還有你這老頭一樣的頭發是怎麽回事?難看死了。”

“這個是比照着老師的發色染的,我個人覺得還挺好的。”方哲逸淡定得像是沒聽到九方梓彥的評價,語氣中居然還有一絲得意,“啊,對了,說到老師……前首席大概還不知道吧?喬老師現在已經是驅魔部的首席了,真是托了前首席的福。”

他一口一個“前首席”,每叫一聲,九方梓彥臉色就陰沉一分。廖清舒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扭頭向方哲逸問道:“不好意思,我能請問一下,那個關于陶泉殺害陶風的說法,到底是怎麽回事?”

“哦,是這樣的。就在十幾分鐘前,驅魔部忽然接到一個匿名的報警電話,說有妖物傷害了一名人類女童,地點和時間都非常詳細。我們立刻就派人去了現場,結果果然就發現了小陶風的……”

“屍體?”廖清舒下意識地接道。

“不,準确來說,應該是身體。”方哲逸說着,走到了兩人的身後,望着過道的盡頭若有所思。九方梓彥道:“意思就是,其實她并沒有死,只是魂魄被取走了對嗎?”

“嗯,不愧是前任首席啊,理解力就是不一樣。”方哲逸刻意咬重了“前任”兩個字,氣得九方梓彥臉色更黑。拿着長劍在牆壁上比劃着,他不緊不慢道,“不過根據驅魔部的法則,取魂和殺人是同等的重罪……”

劍尖在一面牆壁上倏然一劃,一道劃痕立刻出現在了牆壁上,他輕聲念了句“破”,劃痕迅速變為了深深的裂縫,并向四面八方伸展開去。

爬滿了裂縫的空間很快就開始分崩離析,三人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下墜,短短的失重感後又馬上踩到了結實的地面。方哲逸還劍入鞘,向不遠處望去,這才悠悠地把最後一句話說完:“……這個罪名,夠他死一萬次的了。”

廖清舒順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見光禿禿的山坡上,一只青色的獒犬一般的妖獸正被一群深煙灰色制服團團包圍,血紅色的眼睛裏滿是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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