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詭樹(1)
“那個,我想要回家一趟。”
廖清舒說這話的時候九方梓彥正坐在沙發上拿着小靈通做客服,聞言只睨了他一眼,然後繼續耐着性子教別人重啓。廖清舒靜靜地等他電話打完,不慌不忙地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想要回家一趟。”
“……你現在不就在家嗎?”
“我是說,我的住處——原來的住處。”廖清舒解釋道。自從革揚的事情後他就一直住在九方梓彥家裏了,兩人分攤水電煤和夥食費,相處得倒還算融洽,只是他還有很多東西放在原來的住處沒搬過來,這個月房租眼看就要到期,房東已經在催他去取了。
“那你去啊。”九方梓彥不解地看着他,“要是嫌搬家麻煩,那叫我也沒用的,重俊倒是有輛皮卡……”
“不不不,我東西不多,一個行李箱而已,打車就行了。”廖清舒這麽說着,臉上卻顯出些尴尬的神色,“就是……你要是不介意的話,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為什麽?”九方梓彥剛問完就反應過來,“你不會還在害怕吧?”
“也不是害怕,只是稍微有點不自在而已……”廖清舒沒什麽底氣地辯解着,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對那房子産生了心理陰影,不過好像也差不多多少。注意到九方梓彥高高挑起的眉毛,他辯解到最後幹脆放棄了:“算了,你要是不想去就不麻煩了,我還是找華非吧。”
“什麽時候?”
“啊?”
“我說,你什麽時候要去?”九方梓彥不大高興地又重複了一遍,“日期告訴我,我好去問重俊借車。”
廖清舒其實也并不是很急,只要在月底之前就可以,九方梓彥卻是個急性子,當天下午就跑去找九方重俊借了車和鑰匙。九方重俊對員工素來大方,說借就借,只提了一個條件,就是車子不能讓九方梓彥開,因為這家夥很容易犯路怒症。
于是開車的活就落到了廖清舒身上,這簡直讓他生不如死。他本來就是一個基本沒上過路的新手本本族,開着一輛哐當哐當響的老爺車在百鬼夜行的冥界上哼哧哼哧地跑,旁邊的九方梓彥還跟駕校老師上身似 ,一路都在汪汪汪,聽得他只想把車開去撞刀山。
好不容易總算開到了自家樓下,九方梓彥下車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方向盤上挂個男人,沒褪毛的狐貍都開得比你好!”
廖清舒差點沒砸了方向盤。以為把九方梓彥放在副駕駛座上就能壓制他的路怒症的想法簡直太天真了——只要這家夥還在車上,哪怕在車底他都有辦法把司機逼成路怒症好不好!
廖清舒怒氣沖沖地上了樓,卻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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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和房間都還維持着他離開時候的樣子,淩亂得像是入室搶劫,碎了一地的窗戶玻璃和家具碎塊也沒人來收拾,客廳的地板上還能隐隐看到當初詹姆斯留下的血跡。
說是噩夢也不為過的房子,死過人的住所總會被人視作不祥,可當這不祥是因自己而起時,愧疚總會比恐懼更折磨人。恐懼還可以鼓勵自己去克服,可愧疚的心情,如果想去擺脫的話,有時反而會在産生“擺脫”念頭的那一刻變得更愧疚了。
廖清舒嘆了口氣,自覺地拿了掃帚和簸箕,先打掃了起來。九方梓彥無所事事地在旁邊看了會兒,最後不知怎麽就自說自話地進了廖清舒的房間。等廖清舒收拾好客廳、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正翻檢着當時華非送給廖清舒的一箱自衛用具。
“這些都是你那個朋友給你的?”他好奇道,“他很有門路嘛,這裏面很多都是技服部的內測用品。”
“大概吧,他大二的時候就到技服部實習過,畢業的時候好像還有人來挖他,被他給拒了。”
“拒了?那他現在在哪兒?”
“研究院。”廖清舒擡眼看到九方梓彥吃了蒼蠅的表情,奇怪道,“怎麽了,研究院不好?”
“搞科研的人都是神經病。”九方梓彥信誓旦旦,廖清舒覺得好笑:“我以為你只對妖怪有偏見。”
“不是偏見,是事實。”九方梓彥冷哼一聲道,“重俊經常會去研究院做實驗,你哪天見識到了就知道了。”
“見識什麽?”九方梓彥這話說得語焉不詳,廖清舒頓時起了興趣,見對方不答,又問道,“主任也在研究院工作?好厲害啊,他也是研究員?”
“不。”九方梓彥淡定道,“他是實驗品。”
廖清舒:“……”
“資深的。”想了想,九方梓彥又補充道,“聽說這種兼職有很多錢……”
“行了,夠了!你不要再說了!”廖清舒已經不忍心聽下去了,他知道山管辦窮,可沒想到居然會窮到主任要去出賣身體供人使用的地步!
太慘了,太悲哀了……廖清舒唏噓不已,不再追問,低頭研究起這一箱東西來。
這箱子裏裝的護身法器不少,他自己能用的卻可以說沒有。雖然都打着“易上手”的旗號,但基本都需要些微的法力催動——然而作為一枚文得不能再文的文科生,這種東西,你就是把他榨幹了也沒有啊。
這麽看下來,他真正能用的,也就只有半太陽能的小光炮而已,但九方梓彥偏偏就對那根外形猥瑣的按X棒情有獨鐘,大有一副“你的就是我的,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的獨吞架勢……
廖青舒撫了撫額,決定自己還是好好研究一下怎麽用靈玉織結界吧,感覺這個還現實一點。
他轉頭想請九方梓彥過來幫忙估下價,看看這些東西轉手賣掉大概能賣多少錢,誰知一扭臉卻看到九方梓彥正站在他的書架旁,手上拿了一本《地海巫師》正在翻。
“看什麽。”注意到廖清舒的目光,九方梓彥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将書“啪”地合起,沖着廖清舒揮了揮,“喂,這個能借我嗎?”
“诶?你想看這個?”廖清舒有點詫異。在他眼裏,《地海巫師》差不多可以歸在童話一類,而九方梓彥,則絕對不該是會看童話的那種人——他比較近似于一邊敲着別人腦袋一邊高呼“童話裏都是騙人的”的那一類。
“嗯,翻了兩頁,好像還挺有意思的。”九方梓彥答道,“而且之前重俊也有給我推薦……就是講魔法啊巫師啊一類的事的,對吧?”
“名字都叫《地海巫師》了,你以為呢?”廖清舒有點無力地湊過去,用手指給他看,“你看封底上的內容簡介上都寫着的嘛。男主是個巫師,天生就擁有法力,卻因為自負與沖動而鑄成大錯,留下了永世不滅的傷疤……”
廖清舒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望了一眼九方梓彥的墨鏡,讪讪地住了口。
九方梓彥卻似渾沒察覺:“嗯,聽着不錯。”
“既然覺得不錯……那你就在這裏看吧,我先去整理東西了。”
“好。”
九方梓彥随口應了一聲後,繼續翻閱着手上的書。眼看着廖清舒離開了房間,他忽然垂下眼簾,将手中的書翻到了第一頁。
“‘唯靜默,生言語;唯黑暗,生光明。’”他低聲念着書頁上的頭兩行字,目光深遠,若有所思。
廖清舒的東西恰如他自己所言,真的不多,要緊的物什不過一個行李箱而已,其餘的則打算要麽送人要麽賣掉。九方梓彥早就等得不耐煩,一見他收拾完畢立刻擡腳往外走,剛走到客廳門口忽然一頓。
他轉頭看向廖清舒,眉頭緊鎖,瞧得廖清舒心中一緊:“那個,又怎麽了?”
九方梓彥嚴肅地看着他,問道:“你養貓了?”
廖清舒奇怪地看着他:“當然沒有。”
“那怎麽會有貓叫?”
“有嗎?”廖清舒側耳細聽,還真的聽見了一絲絲微弱的喵喵聲。
“會不會是鄰居家的?”
“不可能,一定就在這個房間裏。”九方梓彥斬釘截鐵道。作為一個資深鏟屎官,他對自己的判斷非常有自信。廖清舒無語地看着他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細細找過,最後居然将目光釘在了一扇緊閉的房門上。
“這房間是誰的?”
“房東的。”廖清舒道,“雜物間,放些他不用的東西。這門是一直鎖着的,從來沒開過。裏面不可能有有貓的,你別……”
他話音未落,九方梓彥已經踢起長腿,朝着房門踹了上去。
緊接着,門上鑰匙孔裏傳來鎖芯轉動的聲音,旋即,那扇緊閉的房門倏然打開,門扇飛快地向裏移動。
九方梓彥踢了個空。
九方梓彥摔了一跤。
廖清舒很擔憂,然後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他向房間裏探頭張望,理所當然地,門後空無一人。
廖清舒身上一冷。這算什麽?靈異事件嗎?
雖然是在半妖學院讀過書的,但他遇到過的最靈異的事也就是掃廁所的阿飄阿姨不小心掉進馬桶裏爬不出來,半夜裏還露着個頭在馬桶上唱離歌。但要說真的見鬼什麽的……他真的沒經驗。
九方梓彥的經驗倒是很豐富,但是他的表情同樣凝重。
“喂,過來。”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招呼廖清舒到他的身邊,“你看那個。”
廖清舒從九方梓彥的角度看過去,發現房間的窗臺上,居然還真的趴着一只大貓——這裏的“大貓”不是對獅子老虎之類的昵稱,而是真的,一只很大的綠瞳黑貓。廖清舒一直以為九方梓彥家的那只布偶貓已經夠大了,它比那只布偶貓還要再大上一圈,跟個小狗似的,綠色的眼睛像是在發光,碩大的臉盤稍微有點方,看着莫名喜感。
“居然還真的有貓啊……”他驚嘆道。
“麻煩你看清楚好嗎?”九方梓彥指指黑貓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影子道,“去他的貓,這明明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