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彼時吳國志已經成了小有名氣的教育家,也于兩年前辭去了在當地高中的職務,轉而辦起輔導班,整日出書開講座,收入可觀。

方知有請了婚假,打算同他去雲南玩三天,三天時間正好,從雲南回來算算日子差不多就要到發情期,他可以從容不迫地應對準備,甚至早就訂好了酒店,這樣也可以免去在家中給吳意帶來的尴尬。

誰知他的發情期卻提早得猝不及防,打亂了他一切準備,這讓方知有很是懊惱,不知那夜兩人的動靜被隔壁的吳意聽去多少。

由于及時注射抑制劑的緣故,他的發情期在當天晚上就止住,然而方知有體質特殊,每次發情期結束後就會伴随着兩到三天的不應期,手腳無力,人也無精打采。

計劃好的蜜月短期旅行被迫取消,吳國志的助手又打來電話,說臨省研讨會的專家缺席,主辦方把電話打到了他這裏。無奈之下,吳國志只好又收拾行禮,開車到臨省去工作。

方知有不得不承認,和吳國志的婚姻緩解了他一部分的經濟壓力,也感動于對方的體貼。

他下樓想去倒杯水,卻碰見了正出房門的吳意。

方知有一愣,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吳意不上課。

剛過發情期的Omega和Alpha共處一室,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自在,方知有下意識攏了攏身上披着的開衫毛衣。

然而這個年輕Alpha經歷過昨天的尴尬,比他更早領悟到“性別不便”這個道理,就算是在家中,身上的衣服也裹得結結實實。

他擡頭看了眼站在原地的Omega,不鹹不淡地打了個招呼。

“早。”

方知有點點頭,沒話找話道,“你爸爸臨時接了個工作,去臨省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吳意哦了一聲,沒什麽反應,“他經常這樣。”他似乎格外的忙,沒說上幾句話就說自己還有作業要寫,又給方知有指了指廚房,意思是叫他自便。

不知是否是Alpha在身邊陪伴的緣故,這次方知有在發情期後的狀況相較于之前好上不少,他簡單給自己弄了點吃的,人妻本質發作,開始到處擦擦洗洗,他的目光停留在書櫃上擺放的黑白照片上,一個年輕女人正沉默地沖她微笑。

這個女人長相極其豔麗,眉骨高,眼睛大而有神,顴骨微微突起,顯得面部線條利落好看。

——這是吳意的母親。

方知有低頭看着,終于知道了先前看着吳意的那股違和感從何而來。

他當真是一點都不像吳國志,只遺傳了自己母親豔麗張揚的好容貌,就是嘴巴有些不像她,也不像吳國志,吳國志的嘴唇很厚,而吳意的嘴唇卻很薄,比起她母親多了些苦相,只有笑起來才好些。

在吳意母親的照片旁邊,是吳意的一歲照,他戴着老虎帽,穿着白棉襖,躺在充氣香蕉上像個餡多的湯圓,沖着鏡頭笑,比現在讨喜的多。照片右下角的用燙金小字印上了生日,方知有湊近一看,一月六日。

他微微愣住,吳意的生日竟然是今天,可是吳國志卻一切如常,只字未提,顯然是沒有要為他兒子慶祝生日的意思。

然而還來不及多想,口袋裏的電話響起來,方知有掏出一看, 來電顯示上赫然提示着“老師”兩個字。

他趕忙接起電話。

“小方,身體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的,你吃午飯了嗎?”

電話那頭頓了頓,似乎是旁邊有人在說話,過不一會兒吳國志的聲音又傳過來,他的聲音依然低沉溫柔,告訴方知有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自己有些想他,才打個電話過來。

方知有握緊電話,心中一片甜蜜,小聲地嗯了一聲,又安慰道,“沒事,過兩天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婚假還有幾天,咱們去臨市轉轉也可以。”他話裏話外是暗示吳國志過二人世界的意思,可吳國志卻嘆口氣,話鋒一轉,愧疚道,“本來是該讓你多休息幾天的,但平時我們工作都很忙,我想趁着這次你放婚假,帶你和吳意回老家看看我爸媽。”

吳國志的爸媽早就去世,這方知有是知道的,只是他沒想到,吳國志的父母竟然會葬在老家。

他是個懂事的人,自然聽從吳國志的安排,立刻順着他的意思道,“那也是應該的,我會告訴吳意,讓他把時間騰出來,你專心工作,早點回來。”

吳國志笑了笑,說了幾句親熱的話就準備挂電話回去工作,方知有卻突然道,“老師……”

“怎麽了?”

方知有看着書架上擺着的吳意一周歲的照片,頓了頓,“沒什麽。”

吳國志直到挂電話,也沒提起一句吳意過生日的事情,可他們是父子,慶祝生日并不需要通過方知有這個外人,又或許是吳國志細致入微,怕他尴尬才不提。

方知有在心中這樣為他開解,然而他到底是不能否認,看見吳國志對自己兒子這樣漠視的态度後,他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他來到吳意房門前敲了敲,裏面沒人說話,不知吳意是不是在睡覺。

方知有有些不敢招惹吳意,正轉身準備回自己房間,身後的門卻開了,只見吳意睡眼惺忪地靠在房門上,身上穿着厚厚的家居服,甚至在家中暖氣充足的情況下,還在腳上套了襪子。

方知有突然覺得,他剛才敲了半天門吳意都沒給他開,是不是穿衣服。

吳意不耐道,“怎麽了?”

方知有看着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再好的脾氣也有些不舒服,僵硬道,“你爸爸回來後要帶我們回老家,讓你把時間空出來。”

吳意點了點頭,要關房門,“知道了。”

方知有忍不住道,“今天你過生日?”

吳意關門的動作一頓,突然看向客廳的書櫃,了然道,“你看見我們家的照片了?”

他這句“我們家”讓方知有更不是滋味,就算他已經與吳國志領了結婚證,可介于這個家,他們一家三口生活過的地方,他始終是個外人。

他無意窺探他們一家人的隐私,更沒有妄想代替吳意母親在吳國志心中的地位,只是吳國志不把書櫃擺在書房而是擺在客廳本身就很奇怪,他看上面落了灰,似乎是不常用,才趁着閑來無事打掃家務,那照片擺在那麽顯眼的位置,除非他瞎了才會看不見。

他不知道吳意對自己的敵意到底是打哪來的,一忍再忍,卻還是忍不住費解道,“我到底幹了什麽讓你這麽讨厭我。”

方知有從小到大有個毛病,也許是被他爸慣的,不能動氣,一動氣眼眶就紅,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他爸說這是富貴命,惹人疼。

吳意一愣。

他就算再不識趣,也能聽出方知有話中的不滿了,他不自覺地站直,突然想起吳國志曾經告訴他的話,“Omega是一種非常脆弱、敏感的生物,他們非常依賴自己的Alpha,會被對方的一言一行所影響,Alpha對Omega的壓制不只是肉體,還有精神。”

“那我們要體貼Omega嗎?”

“……不,我們要控制他們。”

“你要先體貼他們,當Omega全身心都依賴你的時候,就是你可以控制他們的時候。”

他不是方知有的Alpha,然而聽着方知有帶着顫音的控訴,特別是看到他眼中的委屈與憤怒,他突然有種怪異的滿足感。

——他的一言一行,影響到這個Omega了。

方知有看着他的表情變化,更生氣了,怎麽這個人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然而接下來,吳意卻做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甚至是大吃一驚的舉動。

吳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方知有滿臉驚吓,抓住吳意的手怒道,“你幹嘛。”

吳意的指間傳來Omega手心的溫度,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聞到了這個人身上的味道,他面色一沉,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沒幹嘛,還以為你被氣哭了。”

他臉上又恢複成那種無所謂的表情,見方知有咬牙瞪着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這才清了清嗓子,認真道,“我沒有讨厭你,我本來就不喜歡Omega,而且你身上的味道我聞不慣,還有,我也不過生日。”

他借着身高優勢,自上而下的,把方知有從頭到尾掃了個遍,是一種非常露骨且無禮的看法。

“你……”

方知有頓時覺得自己又被冒犯了。

吳意笑了笑,毫不掩飾臉上的反感,警告道,“上大學我就走了,以後也不會跟你們生活在一起,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最好別管我的事情。”

他不等方知有回答,直接把房門關上,碰了對方一鼻子灰。

方知有被他氣得大腦嗡嗡直響,真的不明白吳國志這樣溫文儒雅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有這樣不識好歹的兒子。

他憤怒地擡手聞了聞袖子,明明什麽味道都沒有,吳意簡直有病。

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各自房門一關,誰也不同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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