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杯碎水落怒轉喜
離武林大會還有兩月,但是江湖上風聲已起。人人皆傳劍霞山莊拿了謝松的消息出來做獎,誰奪得魁首便可知。
也有人說劍霞山莊放着陸家老祖宗劍客門派不好好做,如今倒做起了賣消息的茶樓生意。等着武林大會開始又擺了場子,陸沉璧叫着手下人在各地的産業門口挂出了猜魁首的賭局來。
一時間劍霞山莊又被人常常提及,連着當年陸老太太的事情也被翻出來成為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且不管外面怎樣,劍霞山莊內依舊是安靜一片。倒是陸沉璧有時候聽下面的人彙報之後,便用扇子敲敲謝松問:“你倒是說說,你的消息我要是挂出去賣,我們能賺上多少金子?”
“不知道。”謝松回答的簡單。
但是陸沉璧依舊是不死心,又用扇子敲他胸口說:“那你說說,你的消息為什麽值這麽多錢?”
“不知道。”謝松依舊是這三個字。
現在都還沒有清楚給那幾家送拜帖的是誰,就連拜帖上的內容都不知道。謝松自己都不知道問誰去。
陸沉璧不高興了,手上扇子又敲了幾下。
“那你知道什麽東西?”
謝松屏住一口氣,快聲道:“我只知道莊主再敲我就堅持不住了。”
一邊的秦霜終于上前,将陸沉璧的輪椅推遠了一點,嘴裏道:“莊主怎麽過來了,這是老太太吩咐的,讓謝大俠不能懈怠。”
“少拿老太太來壓我。”陸沉璧看了一眼在倒立的謝松,用扇子敲敲自己的手心問:“這就是老太太說的,每日練倒立就不懈怠了?”
“不止呢,今日這才開始。”秦霜幫陸沉璧把腿上的薄毯又壓緊了點。小心說外面風大,推着陸沉璧先回屋裏去。
陸沉璧沒說話,只是看着謝松倒立在那裏,明明是秋日,身上的汗珠卻一滴一滴順着臉頰掉了下來。
“走吧。”陸沉璧看了一會,讓秦霜推着自己回去。但是走到一半卻停了下來,他伸出手,突然将手上的扇子一下扔出,砸在了謝松的胸口上。
原本謝松力氣就快用竭了,又這樣被陸沉璧這樣用扇子一扔,直接身體一歪,倒在了地上。
他還未爬起來,便聽見陸沉璧拍着輪椅扶手說:“快走快走!”
秦霜見謝松沒什麽事,便推着自家莊主匆匆離開了,她皺眉說:“小少爺又做這些,小心老太太知道了說您。”
“我手下有輕重的,你放心。”陸沉璧說着一笑,又提醒秦霜叫她到時候記得把自己的扇子撿回來。
秦霜笑着搖頭:“您還是自個兒找人家要去吧。”
等回了房,秦霜才出聲道:“若是因着你這一鬧,謝松真出了什麽事,那老太太可否……”
“無妨。”陸沉璧敲着輪椅扶手道:“我看老太太的意思,也只不過是看着祖父的面子上。救下他一命,給他個安身之所便夠了。沒什麽事還好,但是若真有什麽麻煩事扯到我們身上,還是早點将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為好。”
陸沉璧說罷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老太太要是生氣了,便叫她沖着我來。挨上她幾句訓,也沒什麽大不了。”
秦霜應了一聲,開始拆他頭上的發冠。
京城最近因為郊外的金秀山莊來了許多江湖人,夜裏巡防的捕快都多了兩班。陶飛光才送走了日常查訪的人,剛剛同身邊的師兄弟打鬧幾句,便聽見一陣馬蹄聲。
遠遠見了幾個騎着高頭大馬的黑衣男子來,原以為是來的結伴游俠,就看見後面隔了一段又有一輛馬車過來。
同一般驿站的馬車不同,這車四角上挂用彩線挂着銅鈴,黑色楠木的車神在秋日的陽光下反着亮,規格也大些。前面坐着駕車的人,也是穿着純色的黑衣。
陶飛光身邊的師弟問了一句:“這是誰家的馬車?怎麽也不見紋樣來。”
待到馬車又近了點,陶飛光這才看見這馬車周身上還雕刻着暗紋。山脈相連,落日圓陽沉在山谷之間,等他細看過去,發現還刻有一柄長劍。
“是劍霞山莊的馬車。”他轉頭吩咐逍遙門的弟子,切記不要失了規矩。
一聽是劍霞山莊的車,有幾個年紀小愛玩鬧的也斂了神情。陶飛光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待到那幾個領頭的黑衣人下馬,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領頭的遞上拜帖說:“劍霞山莊到訪。”
陶飛光接過拜帖交給師弟,又問:“陸莊主可是來了?”
“莊主正在馬車上。”
話正說着,那馬車上先下來了一個姑娘,一身淡綠裙裝,頭上兩只綠寶金釵。她招呼着後面小馬車上下來的小厮搬了一把輪椅下來,又朝着馬車裏說了什麽。
不消一會那馬車的門又動了動,陶飛光以為陸沉璧要下來了,沒想到居然是個臉上有疤的男子。
那男子朝自己看了一眼,眉頭皺了一下,又伸手向馬車裏抱了個人下來放在輪椅上。那人一身金邊
陶飛光見陸沉璧終于下來了,這才帶着師弟妹們迎了上去。
“陸莊主。”陶飛光走到陸沉璧面前行了個晚輩的禮。
剛剛直起身便聽他道:“我記得你,是逍遙門的人。是叫什麽來着……”
“晚輩逍遙門第八代弟子陶飛光。”
“哦……”陸沉璧點了點頭,懶散道:“陶庭的兒子。”
陶飛光笑了一下,繼續說:“家父正說您這幾日便要到了,叫了我在門口等着。”
陸沉璧點點頭,一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他問:“我們住的地方在哪裏?”
“特意準備了個安靜的院子,我這便帶着您去。”
馬車進不了山莊裏面,陸沉璧只能坐着輪椅進去。見着他眉頭已經皺了起來,秦霜又俯下`身跟他說了幾句,這樣他面上才好了點。
陶飛光一邊注意着他的表情,一邊在心裏暗道這陸沉璧許久不見,還是這樣的性子。
那個院子有點遠,加上陸沉璧帶的人又多,這樣大的架勢,想不引起注意都難。跟着幾個來打招呼的掌門點了個頭之後,陸沉璧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等着還要過一個石頭路的時候,陶飛光心下道了句不好,還未他說繞路也可以到的時候,那個一直沉默着的刀疤臉低頭說話了。
看他長得這樣兇,但是聲音卻溫溫和和。
“我帶莊主過去可好?”
陸沉璧看了謝松一眼,鼻腔裏似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這才說:“準了。”
謝松松開推着輪椅的手,走到陸沉璧身前彎腰拖着他的膝彎還有後背,将人抱了起來。
陶飛光松了口氣,領着人繼續走。快到院門口的時候便聽見後面陸沉璧說:“聽說你爹最近娶了個新老婆?”
“二娘進門已經三年了。”陶飛光頓了一下,回頭笑說。
陸沉璧嗯了一聲,繼續道:“你弟弟滿月酒的時候還送了帖子到我這裏來,只是那時候事情多,沒時間過來。”
“陸莊主客氣了。”陶飛光道。
陸沉璧也沒再說什麽,倒是謝松盯着陶飛光的背影看了一會,但馬上感覺到頭發扯得一痛。低頭一看,便見是陸沉璧冷着臉,做了個口型叫他注意着點。
他這才斂了神色,又做出那副沉默不言的兇樣來。
等領到了地方,又介紹了一番,陶飛光就準備告辭了。
而陸沉璧卻叫住他說:“我的腿不方便,也沒心情在路上浪費時間。金秀山莊是你們逍遙門的地方,去跟你父親說,我要讓我的馬車進來。”
陶飛光應了一聲,說自當傳達,這便告辭離開了。
秦霜推着輪椅過來,陸沉璧看了一眼,又扯了扯謝松的頭發說:“你送我進房去。”
房間裏已經被先到的人收拾布置了一番,炭已經燒上了,爐子裏也燃着陸沉璧常用的熏香。
謝松将陸沉璧放在了一邊靠窗的榻上。陸沉璧在枕頭上先靠了一會,然後突然睜眼将桌上的茶杯一下扔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謝松被吓了一下,站在旁邊不知道怎麽了。倒是秦霜從外面進來,看了地上的碎片一眼,便喚了小丫頭過來打掃。
“不準掃!”陸沉璧吼了一聲,擡手又摔了一個。
剛剛進門的兩個小丫頭被他這樣一吼,吓得身上一抖,面色發白,一下跪在了地上。
秦霜見狀皺着眉說:“都是一群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您同他們置什麽氣。”
“我哪裏置氣了?”陸沉璧冷笑一聲,怒道:“我要是置氣,剛剛那個陶飛光還能好端端走出去?我看陶庭是在女人床上昏了頭了,車輪印都弄不幹淨,出這樣的下點子來羞辱我。故意選着安靜的院子讓我住,讓人領着繞走一圈,讓整個金秀山莊的人都出來看看我這個癱子的樣子是不是!”
秦霜讓跪着的兩個小丫頭先出去,自己走到前面伸手将碎掉的瓷片撿了起來。
“少莊主要如何呢?”
陸沉璧看着她,冷聲說:“方才過來打過招呼的,在路邊出現過的眼睛都給我挖出來。”
秦霜沒有答話,只是嘆了口氣。
謝松見陸沉璧臉都氣紅了,心中想了一想,還是動手給他倒了杯茶,道:“喝口茶吧。”陸沉璧抓過他手上的茶杯又要甩,但手腕馬上就被抓住。
“莫要氣了,你身體本就不好。”謝松将茶杯從他手上拿下,正欲還說什麽,便聽見窗外傳來了一聲奇怪的叫聲。
陸沉璧将自己手抽了出來,又靠回了枕頭上面。方才面上的怒容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端着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又是那副懶散的樣子:“一群心思多的老東西,還要我演上這一出。”
秦霜将手上的瓷片包進帕子裏,笑說:“只是真可憐陶家的大公子,被親爹推出來幹得罪人的事。”
“有了後娘就又有後爹,這話倒是有點道理。”陸沉璧說完,看着謝松還傻站在一邊,一副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便笑了一聲道:“木言,還不過來幫我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