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燈燭高燃赴佳宴

木言是陸沉璧給謝松取的名字,說在外就這樣叫他。

謝松走了過去看着陸沉璧,他腦子裏想了一陣,分不清方才那些話是陸沉璧真的生氣,還是為了演戲随口一說。他問道:“你剛剛在演戲?方才是有誰在外面?”

陸沉璧沒有理他,只靠在枕頭上扯自己的發冠,嘴裏道:“霜姐來幫我拆頭發,剛剛路上沒睡好,現在又想躺會。”

“等下晚上還要去前廳一趟,少爺現在睡下了,怕是等下就起不來了。”秦霜雖然這樣說着,但是上前幫他松頭發。

陸沉璧喉嚨裏哼了一聲,閉着眼道:“不是還有木言在,叫他去。”

謝松眼皮一跳,立即道:“各位掌門領首都會去,莊主不去怕是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陸沉璧反問了一句,又煩躁了起來道:“你們都覺得不妥,就沒有問我覺得妥不妥?”

謝松覺得陸沉璧的脾氣簡直就是說來就來,不知道小時候是在怎樣的蜜罐子裏泡大的。幸虧是有秦霜這樣的人在身邊能忍着照顧。若是在天劍門有這樣的後輩,早就被拎着衣服丢到後山去關禁閉打蟲子了。

可劍霞山莊不是天劍門,陸沉璧也不是謝松的師弟妹。所以就算他再喜怒無常,也總有人哄着說話。

“還是要去的,只是我們早去了早點回來就是了。”秦霜給陸沉璧脫了外面的衫子,又看了眼外面天色,說晚上得要換件厚些的穿。

陸沉璧應了一聲,道:“待會你将這院子裏原來伺候的人都打發了,只留自己人。方才那些聽牆腳的,應該是姓封的吩咐的。陶庭沒有這麽蠢,他不會挑着祖母還在世的時候做這麽些。”

秦霜應道:“我待會就去全打發了,只是這院子住的深,待會出去坐輪椅怕是風大。”

“弄頂軟轎過來吧。”陸沉璧說着揉了揉眼睛:“這天倒是越來越冷。”

謝松一直垂頭安靜聽着,挺陸沉璧說冷,便從一邊櫃子裏拿了床厚毯子出來遞給秦霜。似是想到了什麽,他又說:“天劍門有一套拳法,雖然算不得什麽精深的武功,但也是一直傳下來的。每天打上一套冬日裏身上也暖和,若是莊主不嫌棄的話,謝某願意……”

話還未說完,陸沉璧就睜開眼睛看着他。

被他這樣一看,謝松倒是又止了話頭。

劍霞山莊又哪裏差煉體的功法,不過是這位少爺自己不想練而已。況且就算是他不練,冬天的熱水炭火也是不會少的。哪裏輪得到自己來替他操心。

“怎麽不說了?你願意什麽?”陸沉璧撐着頭看他,臉上帶着笑意。

反正說出來不過是被他笑上兩句,自己這段時間被他譏嘲也習慣了,便索性只說自己可以帶着陸沉璧打拳。

原以為他會嘲笑自己明明都自身難保了,還在這裏擔心別人,又或是說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但陸沉璧卻什麽都沒說,只是臉上沒了笑,也不接話。

“謝大俠說的是,少爺也應該平日裏多動動。”秦霜笑着出聲,又接着說了兩句天冷加衣的話,将這一茬蓋了過去。

等着陸沉璧歇下了,謝松便出去在門口守着。他現在是陸沉璧的貼身護衛,自然不能離得太遠。

長嘯被他用細繩纏着包了起來,上面又裹了一層布收在了房間的床褥下面。現在他随身帶着的是陸沉璧給他從庫裏翻出的一把長劍。

按照陸沉璧的說法是放在庫裏的也沾灰,不如扔給他用,只是壞了也是要賠的。

謝松摸了摸劍身,這柄劍是好劍,但是卻用不順手。

他抱着劍坐在廊上,腦袋裏想着剛剛見過的陶飛光。

逍遙門掌門陶庭的兒子,也是這一輩逍遙門弟子的大師兄,前幾年自己還見過他。那時候陶飛光的娘還在,這位逍遙門大師兄的性子也不似現在沉穩,倒是跳脫得厲害,哪裏好玩就往哪裏去,連帶着下面的師兄弟一起胡鬧。

有一次稍稍鬧過了頭被他父親斥責幾句,恰好被謝松撞見了。雖然陶庭嘴裏數落着他,但是臉上還是帶着笑,顯然是沒有真的生氣。

陶庭數落完兒子,便同旁邊的人說犬子頑劣,讓各位見笑。

謝松從小無父無母,雖然有師父照拂,但真正這樣的父子親情從未體會過。他看着陶飛光,心裏是及其羨慕的。

但是沒一年陶飛光的娘就去了,過了一陣子便聽見陶庭娶了新夫人。

謝松擺了擺劍柄上挂着的穗子,心裏可憐了陶飛光一陣。但又思及自己現在的情況,被人追殺,寄人籬下。陶飛光好歹親爹還在,怎麽都是比自己要強的。

罵了自己一句多管閑事,謝松索性站起走到院裏的牆角邊,又開始倒立起來。

入了秋,天便暗得早了。院裏的燈籠都亮了,謝松看着時辰也歇了一會。等着他從側房裏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秦霜拿着蠟燭準備敲門。

敲了兩聲也沒人應,秦霜便直接推門進去了,叫着謝松也過來幫忙。

後面的幾個小丫頭捧着熱水還有衣服跟着進來,謝松發現她們走路都沒有聲音,顯然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秦霜先将房間裏的蠟燭點上了,溫黃的光照亮了房間。榻上的陸沉璧動了動,翻了個身用手将眼睛遮住,嘴裏哼哼兩聲,不知在說什麽。

“莊主,要起了。”秦霜走過去輕聲道。

謝松原以為陸沉璧同在莊子裏一樣,還要哄着多說幾句才肯起。都已經準備好到時候自己路上輪椅推快一點,卻見陸沉璧應了一聲,就自己撐着床坐了起來。

“今日我們早早去了,坐一會就回來睡。”秦霜輕聲說着,叫着端水的丫頭過來伺候着陸沉璧洗漱。

陸沉璧還迷迷糊糊得應了一聲。等擦了臉這才腦袋清醒了些。他看了謝松一眼,問:“你會不會喝酒的?”

“會。”謝松點頭。

陸沉璧又問:“酒量如何?”

謝松想了一會,摸了摸頭說:“還不曾喝醉過。”

“那就是還行。”陸沉璧說着點了點頭,伸手讓秦霜給自己穿衣。

等衣服穿好,謝松便準備去推輪椅,秦霜叫住他說待會坐轎子去,輪椅現下還用不到。只叫謝松将陸沉璧抱去院口就好,轎夫已經在那裏候着了。

“記得待會出去了你叫木言,別到時候我叫你都反應不過來。”陸沉璧靠在他懷裏扯着他的頭發說。

謝松點點頭,說記住了。

“也別老盯着別人看,省的被人發現。”

謝松點頭,将人放進了轎子裏。又問要不要拿床毯子蓋在腿上。

陸沉璧擺擺手:“不必了,早些去了早些回吧。”

一路上的燈都燃着,還有着仆從弟子指着路,劍霞山莊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地方。

謝松遠遠就望見這邊特別亮,還未走近便能聽見嘈雜的人聲。等到了地方才發現這門口便有兩個燈架子,上面蠟燭就有百支,亮光似白日一般。

只是不知道這一夜過去,燭火錢便要花去多少白銀。

接待的人眼見,看見轎子來了便派人去裏面通傳,等着謝松将陸沉璧從轎子裏抱到輪椅上的時候,接待的人便迎了上來。

陶飛光晚上換了一身衣服,同白日的弟子服不同,現今他一身白底綠竹滾邊長袍,外衫墨綠竹底紋,頭上白玉簪冠。

他迎上來,沖陸沉璧行了一禮道:“陸莊主。”

陸沉璧應了一聲,讓他領着自己進去。

陶庭坐在正位上,正同着混天宮的宮主封正陽說着話。便見着兒子領着人進來,原本熱鬧的說話聲一下消失,整個廳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陸沉璧坐在輪椅上,身上穿着鵝黃雲紋袍子,外罩着暗紅色大袖。頭上戴着紅寶金冠。

他敲着手上的扇子說:“怎麽突然這麽安靜?”

謝松推着輪椅又往前走了點,眼神也打量着這個正廳。上邊的主位有兩個位置,一左一右兩邊分別是逍遙門和混天宮的人。

逍遙門和混天宮是中原武林頂尖的兩個門派,交情甚好。加上現任的兩位掌門因為當年的武林會結識,更是一起長大的手足情誼,如今便似親如一家了。

下面兩邊分坐着各門各派的掌門領首,但是也有些出名的游俠客在。謝松一眼望過去,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逍遙門左手下面第一個位置便空着,看上去是給劍霞山莊留的地方。

陶庭和封正陽站起來,便聽陶庭說:“陸莊主,許久不見了。”

“陶掌門,封宮主。”陸沉璧笑了笑,道:“近來可好啊?”

封正陽不像陶庭,只是沖陸沉璧點了點頭。陸沉璧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讓謝松推着自己到自己位置上去。

等着入了座,侍女給上了茶,陶庭才又問:“不知老夫人最近身體可好?上次一見還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祖母一切都好,這次還來了信說要來看看。”陸沉璧說着抿了口茶,挑了挑眉贊了一句茶不錯。

謝松安靜站在陸沉璧的後面,倒是陶庭看見陸沉璧居然帶了個高大男子一起過來,便問:“這位是?”

“祖母最近給我找的侍從,叫作木言,如今也算是我劍霞山莊的弟子了。”陸沉璧說着手拍了輪椅扶手一下,道:“還不向兩位掌門行禮。”

謝松抱拳行了禮,就又聽陸沉璧道:“他沒意思得很,就跟個啞巴一樣。”

陶庭笑了兩聲,只說是少年人少說多做才是穩妥的。

陸沉璧一笑,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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