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晚上謝松睡得不安慰,不知為什麽他總想起陸沉璧說着自己腿的樣子。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陣,迷迷糊糊正要睡去的時候卻聽見了院外的吵鬧聲。
他一下驚醒坐起,披了衣服走出院子,發現一些丫鬟正捧着冰或捧着熱水往陸沉璧在的院子方向走。
謝松心中一跳,忙拉住了一個人問是發生了什麽事。
“莊主方才說腿疼得厲害,現下這些都是老太太吩咐……”那丫鬟還未說完,謝松便松了手,疾步往陸沉璧卧房去。
他輕功落在院中,房門外正守着幾個丫頭,見他來了便要伸手去攔。謝松本想硬闖,但思及陸老夫人興許也在房裏,便站在門口喚了一聲,等着裏面老太太出聲。
過了一會,謝松在門外隐約聽見陸沉璧說了什麽,老太太的聲音這才從裏面傳出來:“進來吧。”
謝松推開門,但見陸老太太坐在床邊握着陸沉璧的手,而躺在床上的陸莊主卻似疼得身上沒了力氣,蒼白的臉上雙眼閉着,只聽見開門聲的時候才睜眼看了謝松一眼,這便又閉上了。
“這是……這是怎麽了。”謝松用自己幹澀的聲音問。
陸老太太将陸沉璧臉邊的一點亂發整了整,淡淡道:“他腿疼。”
“我去請大夫。”謝松道。
陸老太太嘆了口氣,說了句白費力氣。這時候門被敲了敲,冰和熱水都被送了進來。謝松看着那些東西,又聽見陸沉璧躺在床上痛呼了一聲,他的腰一下拱了起來,謝松再也忍不住,直接奔到床邊半跪下,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正在痛苦中的陸沉璧。
陸沉璧額頭上全是汗,但雙眼閉着,嘴唇也緊緊咬住。謝松喚了他幾聲,想要讓他将嘴張開,不要咬傷了自己才好。
“你扶他坐起來。”陸老太太說。
但是謝松看着陸沉璧痛苦的樣子,根本不敢伸手去碰他。陸老太太見他如此,更是皺眉道:“你不敢我便叫別的人過來了。”
陸沉璧聽了陸老太太的話,手臂撐着床,想要自己從床上坐起來。謝松見了連忙伸手去扶,自己索性坐在了床邊,讓陸沉璧靠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蓋着的被子被掀開,露出雙腿來。謝松看着他有些發紅的膝蓋,心中便似針紮一樣。可正是這是,他好像看見那膝蓋的皮肉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是什麽……”謝松被陸老夫人瞪了一眼,又聽見懷中人的痛呼,那點帶着疑問的心思壓了下去。但是他卻總是在回想那日被陶飛光挑出來扔在地上的肉蟲。
陸老太太将毛巾浸在冰裏和熱水裏,輪流敷在陸沉璧的膝蓋上,又抽出來幾根銀針,插在陸沉璧膝蓋周圍的幾處穴位上。
在針刺進去之前,陸老太太吩咐謝松道:“把他抱緊了,一定要抱緊聽到沒有。”
謝松點頭,雙手在陸沉璧的胸前交叉再按住了他的肩膀,讓他緊緊貼着自己胸膛。只是他試圖讓陸沉璧張嘴咬着別的東西一直都失敗了。
等到陸婉将針刺進去的時候,陸沉璧突然松開了口痛呼了一聲,接連着就是劇烈的掙紮。謝松立即将人死死抱住,在他耳邊不停安慰着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
一根針一根針刺入,陸沉璧的掙紮從劇烈到脫力,口中的呼聲也漸漸變弱成了哽咽的抽泣。謝松感覺着他的眼淚落在自己手上,卻不敢松開一只手替他擦擦淚。
陸沉璧身上出了許多汗,謝松身前的衣服已經被他身上的汗浸濕了。但謝松依舊死死摟着他,嘴裏重複說着馬上就好了的話。
等過了一會,陸沉璧聲音更小了,謝松仔細聽着,只聽他一邊抽泣一邊喊着秦霜的名字。心裏一時如同刀剜,謝松甚至生出了代他受過的心情。
陸沉璧腦袋垂在謝松的胸前,不知道是不是疼暈了過去,嘴裏漸漸沒了聲音。而謝松嘴裏依舊嘴裏碎碎念着馬上就不疼之類的話語。
又是半炷香的時間過去,陸老太太将銀針一根根抽了出來,又拿來了溫毛巾給陸沉璧敷在了膝蓋上。
一邊的丫鬟擡了熱水上來,謝松這才小心松開了陸沉璧,讓他躺在床上。陸老夫人同他在外間坐着,等着裏面的丫鬟給陸沉璧擦洗身子。
“你若是有什麽想問的便也不必問了。”陸老太太擡手倒了兩杯茶,一杯推到了謝松的面前:“辛苦你了,秦霜如今不在,今夜你便留在此看着他。”
謝松應了一聲,想了想還是問道:“他膝蓋下面是蠱蟲?”
陸老夫人頓了頓,還是點了點頭,但卻沒有說更多了話。
裏面的丫鬟收拾完端着水出來,陸沉璧似乎又醒了,謝松進去的時候便見着他正看着床頂發呆。
“這幾天好好休息。”陸老夫人坐在他的床邊,說了幾句話又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陸沉璧面色蒼白,卻也笑了笑安慰老太太幾句。
“霜姐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陸沉璧問。
陸老太太道:“快了快了,你快些好,這樣躺着便又要讓她擔心了。”
等着送走了陸老太太,陸沉璧便吩咐下人把一邊的軟榻搬到了自己床邊,好讓謝松晚上守夜的時候睡。
他勉強翻了個身看着謝松,輕聲問:“你還有買的那個糖嗎?我嘴裏咬出了血都是苦味,難受得緊。”
謝松道:“你躺好,我現在就去拿。”
等到他匆匆回來的時候,陸沉璧卻已經側躺着睡着了,謝松将他人擺正,怕他第二日醒來半邊身子壓麻。
那包糖被他放在了陸沉璧的床頭,明日起來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謝松躺在軟塌上,側着身子看着陸沉璧近在咫尺的睡臉,想要伸手碰上一碰,卻又怕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幾乎是這樣看了一宿,謝松連自己是幾時睡過去的都忘記了。這一覺十分漫長,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似乎陸沉璧的腿好了,不再需要自己抱着。但畫面一轉,陸沉璧又坐在床邊向自己伸手,他穿着一身紅,嘴角彎彎正同自己笑。
謝松幾乎不想醒來,但他覺得臉上癢得厲害,伸手揮了揮想要趕走,但是過了一會又開始煩擾。他艱難睜開眼睛,伸手揉了揉,便見着陸沉璧趴在床邊,一只手還捏着頭發。
“不要鬧,睡一會。”謝松人有些迷糊,閉眼便又想睡。
陸沉璧見他這樣笑了一聲,便也沒再鬧他,而是靠在床頭拿着那包糖慢慢吃着。眼睛卻也落在謝松的身上沒有移開。
窗外又響起了幾聲奇怪的鳥叫,陸沉璧将外面的暗衛叫進來。那人一進屋見着陸沉璧床邊擺了個軟塌,上面還睡了個男人。他先是一愣,多看了睡着的謝松兩眼。接着便立即半跪下說:“莊主,今日左相家的公子被衙門的人帶走了。”
陸沉璧聞言一愣,随即問:“是傅睿?他們為何要帶走他?”
“說是他與昨日發生的幼童失蹤有關,這位公子昨夜在酒館裏喝了個爛醉,今日別人發現他身邊躺着一個女童,兩人均是赤裸……而且那女童已經死了。”青衣人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陸沉璧靠着床冷笑了一聲,手捏着紙包發出聲音。他道:“繼續跟着查,這才出來一個孩子,還有別的呢?還有,我給右相送去的口信他可回了?”
青衣人連忙道:“回了,右相說明日便可。但是……”
陸沉璧皺眉問:“但是什麽?”
“老太太吩咐了,這幾日讓您在府裏好好休息,不要出府走動。”青衣人方才說完,便聽見陸沉璧道:“老太太那裏自有我去說,你們只做好準備便是,聚華莊的位置也今日去訂了,記得是找個安靜的位置。”
陸沉璧說話的聲音有些大,謝松似是被吵到了,翻了個身拉着被子捂住了頭。青衣的暗衛看了看謝松又看了看陸沉璧,想問卻又怕惹陸沉璧生氣。
他想了想,自己似是從未見過有人能睡在莊主身邊,雖然不同榻,但這樣近的距離也足夠讓他震驚了。
陸沉璧看着那暗衛,挑了挑眉頭說:“還呆在這裏做什麽,且忙去吧。”
那暗衛立即說了是,放輕了動作從房裏出去。一合上了門他立即閃到暗處,同着別的暗衛說着莊主的房裏還睡着一個男人。
而陸沉璧見謝松睡得死,便也不想叫他,自己起了床打開門,丫鬟見了趕快迎上福了福身子。
“給我拿衣服來換上,通報老太太一聲,我現在過去。”陸沉璧說完又頓了頓,輕聲道:“小心些,不要吵醒他了。”
謝松睡得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便擡眼皮看了一眼。卻見陸沉璧正站在門口同人說話。
陸沉璧的腿怎麽好了?不是昨日還疼成那樣?謝松想罷翻了個身,自己又是在做夢了。他又睡了過去,權當剛剛的一瞥不過是夢中景而已。
等到他再醒來的時候,一翻身便看見陸沉璧坐在榻上看書,身上穿着一件鵝黃緞面的袍子,頭發用木簪簡單挽着。
“終于醒了?”陸沉璧問。
謝松坐起來,揉了揉頭,睡太久他腦袋有點疼。
“我剛剛好像又做夢了。”
陸沉璧看着書懶懶說:“做了什麽夢啊?”
“我夢到你站在房門口同人說話。”謝松道。
陸沉璧一頓,擡頭看他,一時心中驚濤駭浪。他着看謝松的臉,不知他是試探還是真心以為是一個夢而已。
強壓心緒,陸沉璧依舊是那個語氣:“那定是你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