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謝松站起來,看着陸沉璧愕然的臉,面上沒有什麽表情。他淡淡道:“這些是我的事,何必要同你說呢?你知道也只會是和我生分而已,但我不想同你生分。”
陸沉璧看着他彎下腰,手撐着輪椅扶手,将自己禁锢在他身體和輪椅之間,而他的眼睛裏映照着自己的臉。只聽見他輕輕開口道:“我不想同你生分,你叫我該如何做呢?陸沉璧,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你告訴我,我……”
“你當真不會懷疑我同那人的關系嗎?”謝松反問道。
陸沉璧看見他面上苦笑了一聲,想說這樣笑很難看,便又聽見他道:“那你現在這幅樣子追問我,又算什麽呢?”
算什麽呢?陸沉璧心頭回蕩着這四個字,他未曾說話,只是搖頭,想要否認自己對謝松的疑惑。
但是謝松伸手捧住了他的臉,低聲道:“本就是我的事情,不想牽連到你,不想給劍霞山莊添亂。到最後還是讓你生氣,讓你惱怒,是我不好。”
“不是的,我只是……”陸沉璧手一下捉住謝松的手腕,他牢牢抓住不讓謝松抽走,頓了一下繼續道:“只是你不要瞞着我,我不喜歡這樣。”
謝松眼睛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垂着頭笑道:“你有事情瞞着我,我也有事情瞞着你,我們兩個扯平了。”
聽見此言陸沉璧想要反駁,卻擡頭看見謝松的眼睛,心中一跳頓時翻江倒海,只回蕩着他究竟知道了什麽的問話。
“那兩個被帶走的人,如若我再遇見那個蒙面人,一定會問清。不管你相信與否,我的确不知道我和他是什麽關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人。”謝松看着他面上有些恍惚,便道:“你的事情我無心探查,如若你想告訴我的話……我随時有時間。”
陸沉璧的手被他拉下來放在自己膝蓋上,謝松又伸手替他整理了下鬓邊的頭發,輕聲道:“今日太後銮駕受驚,是因為突然有人抛擲孩童屍體在路上,侯奕那邊少不得又要在追問你查到了些什麽東西,今天……”
話說一半,陸沉璧突然伸手拉住謝松道:“我……”
一個字出口便戛然而止,房間裏頓時沉默了下來,謝松安靜着,等待着陸沉璧接下來的話。可是陸沉璧的嘴卻又緊緊地抿住,沒有了下文。
粘稠的冷和安靜糾纏在一起,在日光漸暗的房間裏發酵。謝松看他垂着頭,嘴抿到發白的樣子,不忍心再聽下去。
他心想,也便是只有陸沉璧能讓自己如此了。
“不想說,便不必說了,不急一時。”謝松說道,他見陸沉璧面上還不曾有放松的樣子,便又重複了一遍。
等到陸沉璧再看着自己,謝松看着那雙眼睛,只在心裏同自己講,今後便是不要太認真了才好,省得到頭來兩人之間都不舒服。
“我去見老太太,你……好好休息。”陸沉璧說罷,不等謝松說話,便将外面的丫鬟叫了進來。
原本是想要叫他陪自己一同去的,可是陸沉璧現在心裏亂得很,若是再看謝松幾眼,害怕自己告訴他一些本不應該他知道的事情。
他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風,等到了陸老太太處,才嘆了一口氣,叫丫鬟去敲門。
陸老太太才從秦霜處回來,見陸沉璧來了,便問了一句:“中午又未曾用飯?”
“用過了,只是有些事想問祖母,便過來了。”陸沉璧等到丫鬟們都出去,便撐着扶手從輪椅上站起來,走到陸婉身邊的圓凳上坐下。
“這兩日`你又瘦了一些。”陸婉嘆了口氣,給陸沉璧倒了一杯茶,繼續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秦霜被打傷我也是沒有想到的,若我知道便不會讓她去的。”
陸沉璧聞言立即道:“祖母這是說的什麽話?孫兒并未有這意思!”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沒有這種意思。但是正是因為不想你我祖孫之間生了嫌隙,祖母才更要告訴你。”陸老太太說着見陸沉璧又皺着眉,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幅畫裏是什麽?”
陸沉璧點頭,只道:“那人先是去蓮花水塢鬧了一場,又一路追趕霜姐将她打傷,最後将畫搶走,這……孫兒的确想知道那畫中是何物。”
陸婉點點頭,緩緩道:“當年劍霞山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孫兒只知道劍霞山莊被人誣陷修煉害人的功法,後來被江湖人誅殺,連祖父也是為救祖母和族人而死……後來祖母功法大成,回來報仇。”
陸婉道:“倒也差不多是這樣,只是那些人說的也不算全是誣陷。”她說着一頓,笑了一聲繼續道:“劍霞山莊陸家,确實有一部功法,只是那是先輩的友人暫存于此。劍霞山莊上下弟子,未曾有一人修煉過。後面弟子中出了一個叛徒,将此事說了出去。”
“那時候你祖父為救我而死,族人也死傷大半。那部功法在我父親死前塞給了我,我四處多藏,藏身在一個山村裏,因為地方偏遠,所以一時那些人也未曾找到這裏。”陸婉說到這裏皺了皺眉頭,嘆氣道:“我躲在一處山洞裏,一覺醒來發現身邊生了個火堆,還坐了一個男人,而我原本藏在身上的功法也被他拿在手上,正在翻看。”
“那是何人?這件事我從未聽您提起過。”陸沉璧問。
陸婉示意他不要着急,依舊道:“他見我醒了,便問我是不是姓陸,我點頭他便将那本書還給了我,同我說:“好好修煉這部功法,足夠你報仇了。”我當時害怕沒有接話,他還沖我一笑,叫我不用害怕。”
“那副畫卷便是當時他交給我的。”陸婉說着轉頭看着陸沉璧,面上也柔和了起來,她道:“那人說這是他發妻所繪的畫像,希望我代為保管,卻未說要取回的時間。”
“保管畫像?那畫中所畫的是什麽?”陸沉璧追問。
陸老太太慢慢道:“畫像是畫的他本人。”
“可是為何要祖母你來保管?”陸沉璧皺着眉問,嘴裏又喃喃念叨:“可那人又為何要搶走那副畫像?”
陸婉坐直了一些,抿了口茶水:“是因為那本他還給我的功法上,在難懂的地方都加上了一些解釋。他說這是他幫我的報酬,保管好那幅畫,來日或許還有機會将其取回。說完這些話他便走了,我自此四十年來未曾再見過他。”
“可那那幅畫被人搶走了,那人……”
陸婉打斷他的話:“那晚我跟着陶飛光前去,見着了幫他的人。雖然那人坐在屏風後面,刻意壓低了嗓子,但是給我的感覺,卻同那個山洞裏見過的恩人極像。所以我才想起了我放在蓮花水塢的畫像,這才叫秦霜取回來。”
“四十多年前……那人如今的年歲也應該不小了,可霜姐所說傷她那人正值壯年,想來應當不是一個。”陸沉璧說罷,又提及了謝松長嘯被搶和今日暗衛所回報的事情。
一個人看錯倒也罷了,但是謝松和秦霜兩個人加上今日的那個青衣暗衛,三人六目再怎麽眼花一個人的年紀還是可以确認的。
“我想應當是他的後人,不想讓長輩的畫像被旁人拿走,才如此動作。”
陸沉璧聽了卻搖頭道:“我們并非是不講道理之人,為何他不能正經上門取回,卻要如此魯莽行事,甚至将霜姐打傷。祖母,這說不通。”
他沉默一會,又道:“祖母可還記得那畫像上的人是什麽模樣,可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我也只打開那畫卷看過一次,之後便寄放在了胡娘子那裏。”陸婉說着皺了皺眉,手扶着額頭想了一會,接着說:“我記得那人是站在花間,身上是一身淺藍袍子,腰上還挂着一把劍,手搭在劍病上。”
說罷她搖了搖頭,直嘆氣道:“年歲大了,記不清了。”
陸沉璧坐在一旁未曾說話,良久才說:“如若真是祖母的恩人之後,孫兒一定以禮相待。”
“你且不必管我,萬事以劍霞山莊為上,若是真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萬千要保重自己。”陸婉說罷,又嘆了幾聲氣,啰嗦了幾句才放陸沉璧離去。
陸沉璧坐在輪椅上被推着走,感覺到突然停了下來,他正準備問是怎麽了,一擡頭便見謝松站在那裏,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陸沉璧見他轉過來看着自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見他走近了,才小聲道:“你在這裏等着做什麽?”
謝松走到他背後推着輪椅往前走,只是道:“方才出門買了點東西,想着你什麽時候回來,便過來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