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男朋友器大活好,但不是靈魂伴侶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以上這行字,我在朋友圈,微博,天涯的界面輸入過無數次,然而最終還是沒有按下發送鍵——
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在炫耀。
我和我的男朋友是在健身房認識的,嗯,不要多想,那是一個有營業許可的健身房。然而我沒有料到,我會遇到一個撿卡怪。
本來,那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我在學校練琴房從德彪西彈到拉威爾,然後收了東西拎包去健身房。
那時候已經十點了,不過健身房是24小時的,直接刷會員卡進門存包。
我換上壓力緊身運動服,對自己的胸肌腹肌肱二頭肌都感到非常滿意。然而這套運動服最大的缺點是,它的套在緊身長褲外的寬松短褲的口袋居然是敞開的。
當我在Leg Press上揮汗如雨,而我的會員卡第三次掉到地上的時候,我心想,我的天,真是愚蠢的設計師。
我可以想象他一定是一個從不運動的胖子,對着八塊腹肌的模特設計出最好看的款式,然而非常不實用。
哦,不要問我為什麽要買這些不實用的東西。
Gay的字典裏只有美,沒有實用。
我放松大腿,再次彎下腰去撿卡,突然面前一暗,一道陰影擋住了我的光線,一只修長大手将我的卡撿了起來,遞給我,“你的卡。”
我接過卡,手指跟他的手指碰到。
這人長得還挺帥,小胡子留得倍兒性`感,身材也好,隔着寬松的運動褲能看出下面挺大。
“謝謝啊。”我說。
他笑了一下,“別客氣。”然後他坐到我旁邊也開始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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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練完腿又去卷腹,這是每次訓練的必練項目,要不你以為我八塊腹肌哪來的。卷腹機是自己加片的那種,擡腿的同時收起上半身,卷腹,上下腹肌一口氣全練到,完美。
然而不完美的是,我的卡再一次掉到了地上。
這次我打算等練完再去撿了。
然而就像下雨天音樂和巧克力更配一樣,健身房會員卡和撿卡怪也更配。
那個撿卡怪又撿了我的卡。
我還躺在卷腹機上,擡起眼正好對着他的褲裆,我大概臉紅了。
健身房好熱。
“……謝謝。”我說。
他笑,“別這麽客氣。”
我大概接下來有兩周去健身房都沒有穿再那套壓力緊身服。
但是我必須承認那套壓力緊身衣真的是最帥的,它勾勒出我每一寸肌肉的線條,作為一個基佬,它讓我差點愛上自己。
所以兩周後的某一個周六上午,我又帶着那套壓力緊身服去健身了。
然後我發現,其實不是在健身房會員卡和撿卡怪更配,而是在健身房緊身服和撿卡怪更配。
兩周沒有現身的撿卡怪,這一天,再次現身了——
在深蹲機旁邊。
他一定注意到了我蹲下時飽滿的翹臀。
“你的卡。”他說。
然而我手上還舉着130kg的杠鈴。
“我幫你放你口袋裏吧。”他說。
“……謝謝。”
他像怕卡再次掉出來似的特意往我褲兜裏用力塞,我甚至覺得他順着寬松的口袋在我大腿內側摸了一把。
這個撿卡怪一定是個色胚。
不要覺得我自作多情,因為接下來他馬上說:“你健完身有時間嗎,我請你喝咖啡?”
你以為我們在法國巴黎嗎大兄弟,在咖啡館調兩個小時的情,然後滾床單。我可是在社會主義紅旗下長大的,我們在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資本主義這一套是不适用的,是行不通的。
我的“不”字還沒有說出口,他竟然托着我的後腰說:“這裏再挺直一點。”
他的不可描述頂在我的翹臀上。
我:“!!!”
他又問:“去喝咖啡嗎?”
我還維持着翹着屁股舉鐵的姿勢,“……喝。”
我絕對不是因為他的不可描述答應去喝咖啡的。
這人點了美式,我點了flat white。
“你叫什麽呀?”他問。
我:“鐘關白。”
他笑,“真名啊?”
我:“花名。”
他:“羅書北。”
我:“筆名啊?”
他從包裏掏出工作證,“羅書北。真名。”
我:“啧啧,程序猿啊。你想讓我也掏工作證?”
羅書北挑眉,“随你啊。”
我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放桌上,“鋼琴:鐘關白。”
羅書北看了看,好奇,“你是音樂學院的?”
我:“不然你以為呢。”
羅書北又說:“哎,這上面演出日期是明天晚上啊,在哪買票,我給你捧個場。”
我:“真煩。你以為我随便摸張小廣告給你編名字啊。”
羅書北又笑,“我是真想給你捧場。”
我:“你喜歡聽什麽啊?要是明晚有你喜歡的我送你票。要不白浪費你一晚上。”
我覺得他應該在絞盡乳汁冥思苦想。
他猶豫了半天,遲疑道:“……貝多芬?”
我的天,貝多芬?你們這些愚蠢的浪漫主義,心靈需要接受我們印象派的洗禮。
我:“你還是別去了。”
羅書北尴尬道:“我不是很懂。”
我:“看出來了。”
羅書北:“那……要不我們聊聊別的?”
我:“聊什麽?”
羅書北:“健身?”
我:“哦。”
羅書北:“你平時都什麽時候去健身房啊?”
我:“……”你這個撿卡怪居然還好意思問。
我:“周一到周四一般晚上去,周六上午去。”
羅書北:“嗯,我一般也這個時間。”
這個對話真的太無聊了。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flat white,如果不是因為他全身散發着雄性荷爾蒙的味道我可能真的要走人了。
羅書北:“你想看電影嗎?”
我:“……”
我:“看什麽?”
羅書北:“你有什麽想看的嗎?”
我:“《魂斷威尼斯》。”
羅書北:“什麽時候上映的?”他拿出手機,打開某個UI設計非常差的App,一副想要選座買票請我去看的樣子。
我的天,他不是一個程序猿,他是一個山頂洞人。
我不知道我跟他是隔了一百條銀河還是隔了一百個世紀。
我:“1971年。”
羅書北:“……”
我嘆了口氣,“你不是gay麽。”
羅書北:“是啊。”
我:“好吧。”
我放下了咖啡杯,“我要回去練琴了。”
羅書北微微前傾身體。
麥色的皮膚配小胡子真他媽帥啊,我心想。
我可以聞到他呼吸的味道。
我有點陶醉了,像剛彈完德彪西之後的感覺。
羅書北:“去我家嗎?”
我點點頭,這個談話終于有了點意思。
我大概昏了頭,就像一只被信息素溺死的昆蟲。
他家是一個單人公寓,沒客廳的那種,開放式的廚房和獨立衛浴,看起來還算收拾得幹淨。
他給我倒水。
我覺得這個行為有點可疑。不過來都來了。
羅書北居然開始洗菜。
我:“你在幹嘛?”
羅書北:“不吃午飯嗎?”
我的天,這個時候乖乖過來吃我才對吧。
我:“不吃。”
羅書北:“你想去外面吃?”
我:“……”
我:“你不要告訴我撿卡就是因為我卡掉了,你用你那什麽頂我就是因為我姿勢不标準,喝咖啡就是喝咖啡。你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踐行得不錯啊。”
羅書北笑起來,“不是啊。因為我挺喜歡你的。”
我開始脫衣服,“我也挺喜歡你。那趕緊的。”
羅書北表情認真起來,“我是想追你啊。做你男朋友。”
我:“……”
我不敢相信最後我什麽也沒幹成,光在羅書北家吃了一頓飯。
黑椒蘑菇牛排,牛油果雞胸肉全麥三明治,大份蔬菜沙拉,檸檬水。
我吃得嘴裏要淡出個鳥來。
周日晚上我配合院交響樂團演奏完,準備去後臺。因為那不是最後一個曲目,只是需要鋼琴的最後一個曲目,我自己走去後臺就行了,沒有鞠躬致謝合影什麽的,想跟着一起合影最後再返回舞臺就行。
偏偏有人居然這個時候上來給我獻花。
唉,不用說也知道了,除了羅書北還有誰。
我分明感覺到連首席小提琴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我了。
我僵硬地接過羅書北手上的——
紅玫瑰。
我的天,你是在聽交響,不是在求婚。
我絕望地想,本來全院都知道鐘關白是gay,現在全院都知道鐘關白是個品味很差的gay了。
回去的路上羅書北問我:“我是不是給你丢臉了?”
我面無表情,“是的。”
羅書北歉然,“下次我會注意的。”
我:“……不會有下次的。”
其實我并沒有讨厭羅書北。
相反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有一種特別暈乎乎的感覺,尤其是他離我很近的時候。
對,就像我說過的那樣,一只沉迷信息素的昆蟲。
很多時候我都懷疑,其實我們并不是哺乳動物,而是某種節肢動物。
靠類似昆蟲信息素的東西吸引彼此,原始又本能。
我不讨厭這樣吸引我的羅書北,卻十分讨厭長着一顆蜥蜴腦的自己。
羅書北在健身房又給我撿了幾次卡——好吧我還是沒有放棄那套壓力緊身服。
羅書北在周末又跟我喝了幾次咖啡——AA的。
我又去他家吃了幾次飯——還是什麽都沒有幹成。
他在後臺給我悄悄送了幾次花——不是紅玫瑰。
他給我修了一次電腦——修的時候露出了有力的肱二頭肌。
然後,我們在一起了。
絕不是因為他的肱二頭肌。
現在我們在一起已經快一年了。
羅書北升了項目組長,忙得讓我們之間只剩下了吃飯和做`愛。
我坐在他的沙發上,問他:“下個周末我有獨奏會,你來不來?”
他坐在電腦前面,沒有回頭,“抱歉,關白,項目那邊——”
“不用告訴我,我也聽不懂。”我拿起包往外面走,“你忙,我先回學校了。”
他過來拉我,“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生氣了?我也想去聽,這不是沒時間嗎,你彈什麽曲子啊?”
我:“《願與你相愛》。”
羅書北歉然,“……沒聽過。”
我:“嗯,沒事。”
羅書北:“今晚留這吧。”
我:“哦。”
他又坐回電腦前面。
我覺得我像等着挨操一樣坐在沙發上等羅書北忙完,然後跟他做`愛。
他的身體火熱有力。
他把我按在床上,從後面幹我,掐着我的腰不停地說愛我。
他終于射了,把安全套扔進垃圾桶。
我沒有射。
我說:“我去洗個澡。”
羅書北看起來十分疲憊,“好,我躺會。”
我洗完澡出來他已經睡着了。我沒有喊他,直接拿起包,走了。
出了門把包裏的樂譜拿出來,是《願與你相愛》。
羅書北,你當然沒聽過,因為這是我剛作的曲。
下個周末是我們一周年紀念日。
我說獨奏會,其實觀衆席,只留給了你。
我把樂譜丢進了垃圾桶。
我們的軀體只隔了一扇門。
我們的精神,卻在兩個世界,遙不可及。
這一天,我終于意識到,我和他一直站在靈魂的兩極,牽不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