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不是小孩子要個玩具要個玩伴那麽簡單。大小姐十八年來無所求,沒想到求的第一件事非名非利而是一個女孩子。
且還是家世不一般的女孩子。只是……見色起意是怎麽回事?
女人難以相信出身世家、涵養不凡的大小姐,也是個看臉的膚淺之人。
“冬姨?”
“好的,知道了大小姐。”
贏了當下這盤棋,湛榆徑直前往琴房,留下冬姨愣在那發愁該怎麽和老爺子解釋。什麽叫做見色起意,大小姐無緣無故怎麽會喜歡女孩子?
思來想去,她決定直言。說出這話的人都不怕挨揍,她怕什麽?
用過晚飯,湛榆照例去書房學習。晚八點,從浴室出來,手機屏幕亮起,點開,是溯游發來的消息。
—姐姐,晚安。
—晚安,溯游。
敲下最後四個字,湛榆放下手機,慢慢進入夢鄉。
她很期待,和崔溯過的第一個周末。
期待的心理大抵是相同的,唯一的不同是崔溯看明白了她的意圖。
姐姐想要她,姐姐貪戀美色,這沒什麽不好,人之本性,很正常的反應。崔溯在床上翻了身,看着對話框最後的晚安兩字,笑了笑。
天明,湛榆推着車子出了門,一路穿過市區最繁華的街道,停到崔家門前。
她一身清爽打扮,長褲長袖,很是低調。要不是事先知道來人是湛家小姐,管家都要誤會這是哪來的窮學生妄圖攀龍附鳳。
他客套地将人請進來,湛榆不動聲色地從他眼睛裏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恭敬,憐惜,嘆惋。
知道自己的身份早被扒.得清清楚楚,她笑得越發溫柔:“多謝崔伯,阿溯在忙,我等一會就好,無需催她。”
正說着,崔溯從樓梯下來,見到她精神一振,眸子亮晶晶地燃起細碎的驚喜:“阿榆姐姐。”
她喊‘阿榆姐姐’,聲音清冽,末梢懸着一點撩動人心的嬌柔,點到即止的天真與媚。
管家沒見過這樣的大小姐,心裏泛起嘀咕。
直到兩人肩并肩出了門,推着車子漸行漸遠,他哭笑不得:出身豪門的千金小姐行事怎麽都這麽特異獨行,是嫌棄名車配不上她們的品味麽?
他搖搖頭,大小姐為了交朋友,還真是豁的出去。
“昨晚,睡好了嗎?”
“還不錯。”聽她語氣真摯,崔溯心裏一暖:“阿榆姐姐呢?可有夢到我?”
究竟發展到什麽樣的關系才會入夜都想着念着,這話用于試探來說,半點問題都沒有。
湛榆從昨日起就意識到眼前的小仙女在對待她的态度上拐了三百六十度的彎兒,她不知是哪裏偷來的幸運,能讓這麽冰冷的女孩肯對她另眼相看。
晨光明媚,春風拂面,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柔和:“下次好了,下次你來我夢裏。怎樣?”
崔溯沒回答,她也沒多問。
至于崔溯為何對她和對別人不同,原因具體是什麽,湛榆想知道,卻不是非知道不可。秘密在崔溯心裏,她想說,她就聽。她不說,她完全可以當做無事發生。
兩人騎着車子來到市區最大的圖書館,享受着靜谧時光。
胳膊擦過胳膊,崔溯擡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眼,湛榆捏着筆杆指了指畫冊。
雨巷,穿着精致白裙的女孩蹲在角落,氣質冷傲,被雨水打濕的身段,婀娜至極。
流暢的線條,細膩的勾勒,畫手在紙上傾盡耐心地描繪了少女姣好的容顏,那些贊美和不吝惜的驚嘆從筆尖溢開,活.色.生.香,崔溯莫名覺得心如鹿撞。
這是她和姐姐初見的畫面。
原來姐姐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嗎?
畫中的湛榆撐傘而立,崔溯蹲在那,渾身充斥着拒人千裏的氣息,冷冷的,給人一種永遠無法暖化的錯覺,錯覺很快被一行小字打破。
——看,小仙女。
崔溯被她的幼稚逗笑,唇角微勾,想到了昨夜姐姐說過的話。指腹劃過湛榆細白滑嫩的手背,從她手裏接過那支鋼筆。
——看到了,然後呢?
然後?回想她挑.弄的小動作,湛榆眸光流轉,修長的手指裹着崔溯的纖纖玉手,她執筆寫道:小仙女,是要被寵着的。所以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記得和我講,我帶你,嗯……尋歡作樂?
兩只手交疊,手心貼在手背,崔溯還沒從親密的舉動回過神,就被末尾那四字驚得睜圓了眼,心想:姐姐安慰人的方式還真有意思。
她指尖動了動,湛榆極有眼力地松開對鋼筆的掌控。
——那天是我十八歲生日,也是媽媽祭日,我很傷心,不想在家呆着就跑到了外面,沒想到天下起雨,那時候挺失魂落魄,你送我傘,送我衣服,我知道你是好人。
——那你轉校來暮辰,看起來似乎更不想理我?
崔溯讀懂了她的委屈,照着她之前的樣子握着她的手寫道:我現在,和你走得不近嗎?
——嗯……阿溯,還請繼續保持。
她用鋼筆畫了個标準的愛心,崔溯沒忍住小聲笑了出來:“阿榆姐姐,我表現的還可以嗎?”
說不出哪來的親切感,湛榆松了手,一本正經地由衷誇贊:“非常可以。”
她們都是分寸感極強的人,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事能做。言盡于此,你來我往地撩.撥劃上圓滿句號。
湛榆伏桌翻看知識點,崔溯被她身上流淌的溫柔氣息吸引,多看了她兩眼也跟着複習。
遇到晦澀難解的題,她會一聲不吭地推過去。湛榆見了,問也不問就在紙上列出解答步驟。默契而美好。
出了圖書館,湛榆沿着臺階踩下去:“阿溯想吃什麽,我請你呀。”
“吃什麽都行嗎?”
“當然。”
“那就吃中餐好了。”崔溯彎了眉眼:“總覺得中餐更有人情味。”
“我也覺得。好,就吃中餐。”
暮城最大最好的中餐廳,古色古香,獨立的豪華包廂,一道道名貴的菜肴上齊,湛榆挨着她坐下,細心周到。
與其說她們在共同用飯,不如說湛榆始終都在照顧着崔溯。崔溯過意不去,然而想到這是姐姐追求她的方式,哪舍得拒絕她的好意?
十八歲,青春年華比詩酒還美的年紀。湛榆的喜歡,來得潤物無聲。
感受着她的貼心,崔溯笑意漸深。姐姐選擇沉默地攻占她的心房,她明白她的顧慮,高考一日不結束,這種暧.昧關系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她放下筷子,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湛榆:“阿榆姐姐想要考哪所大學?有心儀的嗎?”
“我跟你走。”
“什麽?”
湛榆掏出帕子擦拭唇角,聲音緩慢輕柔:“我說我跟你走。你高考志願填哪個,我就填哪個。”
“阿喻姐姐沒有自己夢想的大學嗎?”
“還好。”湛榆笑容溫暖:“對我來講,在哪裏其實都無所謂。但我想和阿溯報考同一所大學。阿溯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為什麽?”
“因為你很美好。”
“……”
心髒熱烈地砰砰亂跳,崔溯從她話裏品味出其他深意,眸光微沉:“也就是說,有不美好的事惹得阿榆姐姐煩心了?”
湛榆笑她:“阿溯這話說錯了,人活着,哪能看到的全是美好呢。”
道理出身豪門的大小姐基本都懂。
崔溯活了十八年,見識過的詭谲伎倆不少,她頓了頓:“有時間,方便的話,阿榆姐姐能請我去家中做客嗎?”
她想看看姐姐的生長環境,也想見見姐姐的家人。
自從知道湛榆就是姐姐後,她沒再派人打聽。
她想往後知道的所有都是自己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想有朝一日姐姐能在夜裏抱着她将全部心事一字一句說給她聽。
而不是躲在暗處,像個小偷一點點地窺探挖掘。
湛,奉北大姓。
姐姐,是湛家什麽人呢?
“去我家中做客呀……”湛榆沉吟着掌心收攏,慢慢握成拳又緩緩松開:“沒問題,你來,我親自為你下廚。”
崔溯不想惹她想起不開心的事,配合着轉移話題:“阿榆姐姐廚藝很好嗎?”
“勉強會一點吧。”
“只是勉強會一點哦。”崔溯眼睛綻放出流光:“那你做得不好,就換來我來做,行嗎?”
湛榆被她哄得心口發暖,輕聲回應:“求之不得。”
四月天,暮城陽光普照,奉北的天空淋漓着纏綿細雨。冬姨踩着高跟鞋從車裏走出來,下人恭恭敬敬将她請進門。
“老爺子呢?”
回話的人聲音低沉:“暮城崔老爺子清晨派人送來一只毛色漂亮的鹦鹉,老爺子心喜,這會在書房教鹦鹉學舌呢。”
崔老爺子……冬姨眉心重重一跳,想到即将要回禀的事,臉色比先前還凝重。
下人見狀趕緊閉嘴,不敢多問。
冬姨多年負責大小姐安危,幾乎每周都要回家向老爺子說明大小姐近況。以前回來雖說臉上沒多少笑模樣,總好過今天這樣憂心忡忡。
書房,精神奕奕的湛老爺子樂此不疲地逗弄鹦鹉,見了女人,不由得一樂:“阿鯉這是怎麽了?可是小榆惹你生氣了?”
冬鯉看他笑得燦爛,于心不忍,支支吾吾不知道這話怎麽往下說。
身板挺直,做好了挨罵的準備,理不直氣不壯地讪讪笑了兩聲:“大小姐那麽溫柔一人,哪會惹我生氣?”不過,她存心惹您老生氣,就怨不得我了。
“哦?那你吞吞吐吐做什麽?”老爺子斂了笑,眉頭一皺:“阿鯉,有話直說。”
“是。”冬鯉字正腔圓:“大小姐要我帶句話給您。”
“什麽話?”
“唔,大小姐說她見色起意喜歡了一個女孩子……”
老爺子以為出現幻聽,揉了揉耳朵:“什麽話?再說一遍?”
“大小姐說她見色起意喜歡了一個女——”
“好了,聽清了!”他一陣頭疼,不敢繼續讓她說下去,只覺腦袋嗡嗡的,愁得挎着臉:“小小年紀,她懂什麽叫見色起意?”
冬姨摸了摸下巴:“看起來挺懂的。”
“懂什麽?”
“色.相呀。大小姐審美向來高标準,這人好不好看,不都是一眼的事?”
“不就是個女娃,能有多好看?”他端着茶杯嘆了口氣:“不聲不響十八年,我就猜到早晚有天她會不甘寂寞。”
震驚過後老爺子深覺匪夷所思:“人都有欲.望,我家孫女卻無欲無求不争不搶,活得簡直像個假人。好不容易有所求了,知道求了,竟是為色所迷?”
說不上是好是壞,他撫着胡須:“那她看上了哪家孩子?”
“崔家……”
老爺子手一抖。
冬姨閉着眼說完後面兩句話:“長房嫡女,崔溯。大小姐點明了要她。”
“要她?這是說要就要的嗎?!”湛老爺子直接跳腳,腦海閃過崔老頭罵他罵得狗血淋頭的場景,脊背生涼。
一片詭異的靜默,被冷落在旁的鹦鹉轉了轉眼睛,不合時宜地大喊:“要她!要她!”
唰!紅綢布罩在了鳥籠子,鹦鹉的叫聲繼續穿透過來:“——要她!要她!”
湛老爺子一副做了壞事的心虛樣,眼前驀地跳出孫女笑意盈盈望過來的畫面,他頭皮發麻,一巴掌拍在鳥籠,激動道:“別喊了!要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湛榆:要她……(委屈)
老爺子:那…那就試試?(枯了)
.感謝在2020-03-02 23:04:01~2020-03-03 22:42: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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