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現在艾利面前的, 是他完全沒想到的人。
《光明之主》的女主角，和他只短暫見了一面的聖女蜜拉, 為什麽會跑來這裏？
艾利不會天真地認為, 她是聖女光環上線，專程來慰問條件艱苦的囚犯的。
人都被稀裏糊塗綁上了, 擺明了要有□□煩襲來。
所幸他剛剛遭受超巨大沖擊，內心承受能力有了極大提升，就算立馬上火堆被燒, 都能挺住不去緊張。
“……”
艾利不急着說話, 努力觀察。
蜜拉換了一身裝束, 也在沉默着看向他。
紅發聖女頭戴小巧精致的聖冠, 穿着帶有光明聖殿标志的銀色長裙，每一根絲線都仿佛在閃閃發光，比那日見到的樣子更加高貴。
她已經是真正的聖女了，地位陡然拔升至了頂端，通過聖殿的層層宣告，幾所有光明神殿涉及到的地方，都傳揚起了她的名字。
這樣一位尊貴的存在, 還是正處于初入世界舞臺的重要關頭, 應該很忙碌才對。
但她居然擱置了聖殿內部的諸多事宜, 以及來自本國皇室的邀請函, 私下與被關押的“邪神”見面。
之所以知道是“私下”……
艾利看她只帶了兩個騎士來到地牢, 不像得到任務特意過來的樣子, 而且臉上的表情, 就有點不太對。
蜜拉的肌膚就像雪一樣白，平時瞧着分外出彩。
可這時，顧慮寫在淡金色的眼睛裏，她的臉色是太白了點，甚至因為光線不足，在暗黃的光影下，顯得頗為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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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蜜拉命令那兩名騎士動手，把還沒醒的“邪神”綁起來。
給出的理由是：“我得到了一個預感，或許是神冥冥之中給予的指引。在審判之前，我想嘗試一下，能不能救贖這個邪惡的靈魂。”
這是一個，多麽合乎情理的理由啊。
新晉的聖女大人心地何等善良，不管是普通人還是最為可怕的“邪神”，她都憐憫他們，一視同仁地想要拯救他們迷失的靈魂。
沒有人不會被她的溫柔打動，正因如此，即使聖女大人臨時提出想要前往地牢，與邪神接觸，看守也沒有阻止她。
蜜拉的行動并未禀告教皇，但這也沒關系。
教皇殿下只會在重要的儀式出席露面，其他時間都在星塔處理重要事務，若有問題，神谕會及時地通知下來。
平時聖殿內發生的小事太多瑣雜，大多由聖子拉尼亞斯大人負責，沒必要事事都報到教皇殿下那裏。
現在多了一位聖女，聖女大人的話語權頗大，同樣不容忽視。
“拉尼亞斯大人剛才，也去地牢見了邪神一面。”
看守說話時，沒注意到聖女大人的神情因此略沉：“他說邪神失去了力量，不足為懼，但蜜拉大人還是帶上人一起前去吧，防止在淨化期間，邪神突然發狂。”
相差的時間不算長，蜜拉來之前，拉尼亞斯才從關押邪神的地牢離去不久。
他下去的時候沒帶別人，花的時間不算久，不過無人知曉他做了什麽。
蜜拉無法說出實情：她就是無意間聽說聖子大人去了地牢，才心頭猛地一顫，鬼斧神差地來到了這裏。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要這麽做。
稍稍等了十分鐘，專程過來保護聖女的騎士就到了。
來的這兩名騎士，都是神聖騎士團的成員，光明聖殿對聖女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
聽說蜜拉挑不出錯的善良意願的人，都不自禁地向美麗的少女投去欽佩的目光。
這兩名騎士也不例外，只是，他們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們昨天剛見過地牢裏的“邪神”，甚至就在帶他去星塔的隊列之中。
那個少年一點也不像邪神。
只要靠近他，就能神奇地感到身心愉悅。
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笑容，整顆心仿佛都要融化了。
只要一想到他被關入只進不出的地牢，一定會受盡苦楚，他們就不禁心痛如刀割，這個痛苦根本壓抑不住。
如果這就是邪神造成的邪惡影響……
那他不愧是邪神，可怕如斯！
全靠自己頑強的意志，騎士們才勉強抵禦住幾近崩潰的情緒，控制住時不時要沖進地底的雙腿。
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他們對光明神的信仰，當然非常堅定。
然而，名為救贖實為淨化的儀式，聖殿中人都明白，那其實是換了個說辭的審判。
其中一名騎士跟在蜜拉身後，沉默半晌，終于忍不住道：“聖女大人，先不論邪神的危險性，淨化異端的儀式難免會出現……血腥，您剛來聖殿，會不會不适應……”
蜜拉剛剛加入聖殿，确實不熟悉各類儀式的具體操作，那些一般是祭司的任務。
所謂淨化儀式，顧名思義，就是用純粹的光明之力，祛除邪惡存在身上的罪惡。
這類儀式，最常見于光明聖殿下屬的各大神殿。
抓到暴露在光芒下的異端，大祭司會先讓人将異端束縛住，然後用灌注了神力的釘子，釘死異端的四肢，最後一根釘子，則紮入異端的心髒。
被污濁的血流盡了，他的罪惡就淨化了。
而通常這個時候，異端的生命也終結了。
能撐住不死的異端，說明罪孽極端深重，才可以接受手段更高級的“審判”。
要是連神殿的審判都不能解決，再往上才是聖殿騎士的肅清，以及送去聖殿的地牢自生自滅。
到達“邪神”這種層次，普通的淨化顯然是奈何不了他的。
所以，計劃是跳過淨化這一環節，直接到更為嚴酷的審判上去。
蜜拉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但她還是來了。
面對騎士的提醒，少女雙手合十，眼中充滿堅毅：“我知道自己的能力還很弱小，可是，我實在不想放棄，救贖這個靈魂的最後機會。”
“不能因為畏懼，就放棄任何一個生命啊。”
周身散發着聖潔的光輝。
蜜拉既是在對騎士說，也是在對自己說，只為了撫平強烈的違和感，堅定自己的決心。
這個解釋同樣完美無缺，以至于騎士無法反駁，反而只能贊美：
“聖女大人多麽善良啊，您的胸懷讓我等只能羞愧。”
“如果邪神能被光明之力淨化，您的功勞就太大了。不過，您不需要祭司們的幫助嗎？”
蜜拉微笑：“只是我個人的嘗試，很有可能失敗，還是不麻煩更多人幫忙了。”
他們進入地牢時，被打上邪神标簽的少年縮在牆角，睡得很沉。
蜜拉耐心地等待着騎士動手，将少年的身體束縛住。
又等着他們停下來，退到頗遠的地方，給她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在淨化儀式要用到的釘子，她來的時候就帶在了身上。
釘子由冰髓晶制成，蜜拉将它們捏緊，手心裏忽然一片冰涼。
讓她徹夜難眠的罪魁禍首，就在粗糙的木架上耷拉着頭，仿佛已經死去了一般。
即使光線如此黯淡，此刻的形象分外狼狽，他的紅發竟還是耀眼如火。
一身鮮亮的蜜拉莫名覺得，不管做什麽，自己都比不過他半分。
她引以為傲的光，不屬于她自己，而是從……那裏借來的。
這個少年，這個“邪神”，是絕對不能和她同時出現的變數！
怎麽會？
怎麽會出現這樣可怕的事？
少女抓着釘子的手掌顫抖，她的聲音也是：“不……不能再多等了。必須，把他淨化，神啊，請賜予我神聖的力量。”
将釘子親手紮入活生生的人的體內，如果是之前，她會猶豫。
但在前所未有的焦慮和恐懼下，蜜拉不再猶豫。
因為這本來就是【正确】的，全天下的祭司都這樣做過，神默認了這一行為的合理性。
“接受淨化吧，接受吧……你是邪惡的化身！降臨在幸福的土壤上，只會給無辜的人們帶來苦難。”
“為了你之後不那麽痛苦，就趁着現在……”
光明魔法的咒語響起了。
艾利睜眼，看到的就是這個恐怖畫面：
跟他無冤無仇的女主角握着一根釘子，那釘子又尖又細又長，還在大冒寒光。
這一幕，看得人瞬間毛孔收縮，從頭頂傾瀉下龐大的寒意。
——她把釘子的尖兒對着他……的心髒，閉着眼睛紮了過來！
沒錯，不是四肢，上來就是最要人命的心髒。
艾利：“？？！”
來不及說話。
匆忙間，他的眼角餘光掃到了視野的邊緣。
有兩張眼熟的面孔停在女主角身後，捏着拳，臉色煞白地望着他。
他們潛意識想沖過來阻止，但不止是理智，還是某股無形的力量，硬生生阻止了他們，維護了蜜拉的舉動。
時間仿若在這一刻凝固了。
冰髓晶制成的釘還未刺下，旁觀者扭曲的表情停滞不變，外界的風停下了吹拂，所有在運動的事物，都在此時駐足。
只有艾利，他的思緒仍在不受控制地湧動着，他還能聽到自遠方傳來的聲音：
“開始了。”
時間重新流轉。
最後。
那根鋒利的長釘，穿破了少年的胸膛。
——埋藏了萬年仍未斷的宿命之線，至此，終于重新相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