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埃西裏斯終于又見到了他。

其實并沒有過去太久, 真正沒有見到的時間,只有短短幾天而已。

可男人無法忍耐。

不存在留以喘息的空隙, 在發現艾利離開的那一瞬間, 埃西裏斯的腦中先是一片空白。

空白倒是持續了很久很久。

等他稍稍找回了一絲理智,就發現, 自己已經不在那座無聊的城市了。

混亂中,埃西裏斯似乎做了什麽事,引發了不小的動蕩。

但他醒來就不記得了。

因為那些毫無意義, 瞬間就被抛在腦後。

拉菲爾城的地底, 存在一個通向冥界的通道, 這是流傳甚是久遠的傳說提到的內容。

埃西裏斯莫名來到的地方, 昏暗無邊,充滿了陰冷氣息,不管走多遠,都找不到活着的生靈。

應該說,此地并不存在“活着”這一概念。

就是冥界沒錯,只不過埃西裏斯此時還不知曉。

他可能猜得到一點,但在那時的情況下, 根本沒有心思在意那麽多。

真是可笑。

他和那個奇怪的少年半路相識, 連一同上路都是對方強拉上他, 能有什麽斷不能分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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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那人不過是丢下他, 自己走了而已。

走得那般爽快, 為此失魂落魄、像是丢了根的浮萍的人, 怎麽會是他。

不能允許。

埃西裏斯的高傲不允許他如此卑微, 接近于此的念頭縱使一閃而過,也會讓他屈辱不堪,顫動的瞳孔內神色猙獰,雪白的面色更加失去生氣。

失魂落魄地走在漫漫黑暗中時,埃西裏斯對自己說:“是他先欺騙我,我一定會複仇,我要——”

他本想說,我要殺了他。

多麽簡單的一句話,到底怎麽回事,他居然連這充滿痛苦的發狠之言,都沒法完整地說出來。

就仿佛,沾到“死”的字句,絕不能落在那個少年身上。

他潛意識裏就這麽頑固地認定了,更不要說程度更深的,要親手殺死對方。

不可能。

那是絕對不能從口中說出的話。

——所謂的潛意識,這麽告訴他。

埃西裏斯因此而憤怒,越是無法控制自己,他就越是惱怒憤恨。

自落敗的王座間坐下時,男人落寞恍惚的程度,不可避免地加深了。

埃西裏斯找不到讓自己冷靜的辦法,內心的恨怨與某種禁忌帶來的限制相撞,已然進入了無法化解的死路。

所以,他放棄了。

“我什麽都不願去想,就這樣吧。他要做什麽,又與我何幹。”

“本來就沒有任何關系,無聊的觀察游戲該結束了,我從來沒有……”

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他。

他從來沒有因為他的關注而欣喜,因為他的冷漠而痛苦。

——只有這樣告訴自己,男人才能維護住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或許,自尊心早就潰不成軍了,只是他不願意承認。

埃西裏斯不會暴跳如雷,他這樣的人,只會在遭遇沉重打擊後,消極把自己敞開一點的心扉重新關上。

除了這樣,又能再做什麽。

他的心瑟縮了回來,周身失去顏色,連少年去了哪裏都無處尋找。

不過,也是命中注定。

埃西裏斯的死寂并沒有長久持續,即使放着不管的話,他确實可以獨自一人,在空蕩的冥界凝固成雕塑再風化。

在枯坐的過程中,有無數陰影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沒入死了一般的男人體內。

他本就在覺醒的力量得到了增強,并且增長的速度驚人。然而,男人就像毫無察覺一般,絲毫不作反應。

是突兀到來的那個死靈打斷了他。

光明聖殿……

艾利在光明聖殿。埃西裏斯從死靈那裏得到了重要的信息。

“……”

“……”

“……與我無關。”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默默消沉哀傷的男人僵坐了好半晌,很是不甘地認清了自己的真實內心。

這個信息不僅跟他有關,他散得差不多的積極性瞬間收攏了回來,漂亮卻空洞的黑眸裏有了一點神光——冷漠更高傲的男人,也回來了!

什麽落寞什麽失望,還有什麽打擊過大生無可戀放棄未來……

跟現在這位精神奕奕的冥界之主轉世有任何關系嗎?

男人以快得有點毀形象的速度恢複,之前的黑歷史全都原地清空。

此刻的他換了一個坐姿,雙腿重疊,兩手合十,輕搭在大腿上,身上重現了黑暗的神秘與優雅。

“我要去找到他。”

冥界之主轉世露出了一個極冷(但其實嘴角甚至在上翹)的笑容:“就這樣放過他,也太簡單了。愚弄我的代價,怎麽能不去找他付清。”

尋找目标的過程并不困難。

埃西裏斯非常自然地掌握了與死靈溝通的能力,只要身處于冥界,就沒有任何事情能夠瞞過他。

光明聖殿是個什麽地方,埃西裏斯就算失憶,有之前的親身經歷在前,他也深有體會。

艾利為什麽會被帶到那裏,他沒去多想。

聽到“光明”二字時,心裏泛起的厭惡,已經夠讓他煩躁了。

因為只想要立即找到艾利,并把他帶走,埃西裏斯沒有多等,立即就根據從死靈那裏得來的訊息,順着它的來路往回走。

如今的他,已經擁有相當神奇的力量了。

埃西裏斯在被封鎖的冥界中穿行自如,冥界似乎就在現世的地下,但跟被凍在冰層深處的那些遠古亡靈不在同一空間。

心念一動,男人就從誰都想不到的空間脫出,來到人類生活的地表。

他直接進到了光明聖殿的地牢裏,外面那些所謂森嚴的防衛,在冥界之力面前,都顯得毫無用處。

在見到艾利之前,埃西裏斯有花一秒時間思考,找到少年,順利将少年帶走後,他要怎麽做。

報複他……

是這樣想的,但具體要怎麽“報複”。

埃西裏斯無情起來,可以漠然地收走一座城市所有人的生命,他對此不會有任何多餘的感覺。

對待“怨恨”的對象,他應該更冷酷才對。

然而,這個男人:“…………”

“毋庸置疑,我會把最殘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他的痛苦堆積了如此之重,沒有可能放過,必須找到罪魁禍首發洩。

紅發少年不告而別之前,印入他眼中的模樣,至今還鮮明着,沒有一絲褪色。

埃西裏斯甚至沒有意識到,他有無數次小心翼翼地勾勒記憶中少年的面容,說着恨他,卻仍舊仿佛各方各面都弱他一籌,尤其是內心。

最殘酷的手段,當然有很多。

比如将少年綁住,關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讓他半步都不能離開。

那個地方必須是黑暗的,因為埃西裏斯只适應那樣陰暗的環境。在黑暗中,他做任何事都得心應手,順理成章,也該包括應對少年。

不讓少年見到光芒,讓他只能在他所在的黑暗裏。

埃西裏斯認為,自己的這個打算,已經達到了殘酷的極限,他也壞到了極限!

雖然不至于為這點小事沾沾自喜。

這份惡意不會受任何理由影響,埃西裏斯的決定一旦做下,就絕不會再改變了。

就是這麽冷酷堅決。

——除非,某種柔軟至極的事物,奇跡般地出現,融化了他的心。

多麽巧合。

當他一眼望穿重疊的陰影,看見少年單薄的身影時,那柔軟的事物真的出現了。

那是一滴眼淚。

它打濕了少年燦爛金色的眼瞳,承載着不知為何的悲傷,滴落在男人莫名彷徨的心間。

埃西裏斯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無措。

最後印象裏,那道活潑生動的背影,破滅了。

鮮血将他染紅,被長針刺穿的那些地方……尤其是胸膛!埃西裏斯竟然一眼都不敢多看。

這是男人曾經受過的刑罰,自己就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怎麽,怎麽都想不到,還會在自己“怨恨”的人這裏重蹈。

比起提前計劃好的“殘酷報複”,這個報複似乎更像“報複”一點。

但埃西裏斯一點也不高興。

比他發現少年不見的那時還要慌張,那刻意釋放出來的尖刺收回來一瞬,勉強冷靜,再放出時,遠遠沒有了初時的尖銳紮人。

天知道花費了多大的克制力,埃西裏斯才讓自己不至于當場失控。

手指想為少年拭去眼淚,惶惶不安的心也是。

做着徹底混亂的鬥争。

最終,他還是想知道……

不。

與其說是,想知道“你是誰”。

埃西裏斯真正想知道的是,在“你是誰”的基礎上延伸出來的:

——難道……也許,存在着一絲微薄的可能性。

——是因為我對你有什麽重要的意義,所以,你對我的态度,才顯得這般特別?

男人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實在是太荒謬了,根本沒可能。

而他不知道,他仍保留着一絲希望,抓着自以為絕無可能的念頭,渴望着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太脆弱了。

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無情的冥界之主。

少年許是隐約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在短暫的停頓後,給出了一個回答。

“你對我來說,确實非常重要。”

“知道嗎,埃西裏斯?我們認識的時間,比你能想到的最早的時間還要長。你對我的重要性,也遠超你的想象。”

“啊,沒錯。”被縛的少年笑了,耀眼的光芒又回到他眼中。

“你是我的信仰,不管是千萬年前,還是現在,我都深深地——相信着你。”

“我不懂你的意思。”埃西裏斯心頭一沉,正要繼續。

只聽少年接着說:“我是你前世……最愛的情人啊。”

埃西裏斯:“……”

艾利:“沒騙你。”

埃西裏斯:“…………?”

艾利(大聲):“真的,我愛你!看我,看我真誠的……”

“哎?埃西裏斯?你你你人呢!不要在這個時候突然原地消失啊!快——來——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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