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紅樓(19)

還俗……

皇帝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随即抿了抿唇:“不急,先讓我見見那孩子再說。”

玄城子站起身來,手中拂塵在桌面一掃,挂盤已經恢複平常:“此事貧道不宜多言,只是有句話卻是提前告知。”

“你說。”

“清陽縣主替代公主出家,此乃大善,若想端寧公主平安無憂,還得善待此女。”

皇帝轉過頭目光深沉的看向玄城子。

玄城子低眉斂目,片刻後,才聽見皇帝的聲音:“且回吧。”

回道觀的路上。

小道童抱着拂塵,仰頭脆生生的問道:“師父,清陽縣主的命格真的變了麽?”

“變了。”

“是變好了麽?所以師父才讓陛下對縣主好一點?”

玄城子敲了敲他的額頭:“皇家之事莫要插手,日後如非必要,你們也少進京城,在山中清修方為正道。”

“哦。”小道童委屈巴巴的抱頭。

玄城子騎着小毛驢,仰頭看向天邊落日。

***

揚州城巡鹽禦史府這些日子過的很是平靜。

巡鹽禦史林如海剛剛喪妻,揚州城的同僚或那些大鹽商家裏就算宴請賓客,也會巧妙的避開林如海,以免戳到林大人的傷心處,可就算如此,每次宴客時的話題也是圍繞着這位巡鹽禦史大人。

畢竟林大人出了名的潔身自好,後院除了正妻外一個妾侍都沒有,那些夫人心底蠢蠢欲動,想到家中的庶女或者旁系嫡女,若出個姑娘就能拉扯上這樣一門顯赫的親眷,那也是穩賺不虧的。

所以現在揚州的那群夫人們真是眼睛都望綠了,只等林如海守完一年妻孝就趕緊上門做媒去。

林家後院,一如既往的平靜。

一個穿着淡粉色褂子的小婦人手裏捏着針線朝着偏院的方向走去。

走到院門口敲了敲門。

很快,門從裏面打開了,探頭冒出一個中年嬷嬷,那嬷嬷看見小婦人時眼睛一亮,滿是喜悅的喊道:“裴奶娘,快請進來坐。”

裴氏走進門,先走到炭盆旁邊烤烤手,然後才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好些日子沒見了,許嬷嬷可還好?”

“雖說吃喝不愁,只是如今也沒什麽差事,只是混日子罷了。”許嬷嬷連忙給裴氏倒了杯茶,臉上滿是谄媚讨好的笑,等大家夥兒都坐下了,許嬷嬷才嘆息一聲,滿是悵惋的道:“奶奶一去,咱們就跟斷了脊梁骨似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了。”

裴氏聞言也跟着嘆氣:“誰說不是呢?翻過年老爺恐怕就要續弦了,到時候再有個嫡子,我只擔心我奶的大姐兒,到時候可莫要被後娘欺負了去。”

許嬷嬷聞言,啐了口唾沫:“她敢,若是新入門的敢欺辱了大姐兒,我拼着這條命不要,都要去找老太君做主去。”她越說越氣:“老太君可是大姐兒嫡親的外祖母,到時候接了姐兒去了榮國府,我倒要瞧瞧那個新入門的還有什麽臉面。”

裴氏抿了抿唇,并沒有因為許嬷嬷的話而輕松下來。

許嬷嬷是個人精,一看就知道裏面有事。

她眼珠子一轉,伸手拉過裴氏的手:“我瞧着你心事重重,可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嬷嬷你給我拿拿注意,我這心裏啊跟貓爪子撓心似的,難受得緊。”裴氏反手捉住許嬷嬷的手:“這些日子我滿腹心思無人可說,嬷嬷你是從京中榮國府來的,見多識廣,還望嬷嬷與我解惑才好。”

“你且說來聽聽。”

裴氏抿了抿唇,咬咬牙開口道:“其實,老爺早已物色好了新奶奶的人選了。”

“什麽?!”

許嬷嬷忍不住驚叫一聲,卻不想,被裴氏一把捂住嘴巴:“嬷嬷可不要亂喊,若是被人聽見了就不好了。”

許嬷嬷連忙點點頭,表示自己絕不再開口。

裴氏這才松開她,舉着手湊到許嬷嬷耳邊:“新奶奶乃是一位縣主娘娘,數月前老爺在蟠香寺……”裴氏眼看着許嬷嬷的臉色變了,才松開手,捂着臉落淚:“我奶了大姐兒這麽久,早就将大姐兒當自己親生的一樣疼愛,看不得她受一點兒委屈,若新奶奶進了門,大姐兒可怎麽辦?”

許嬷嬷聽得咋舌。

啥?

這林姑爺續弦的新奶奶居然是位縣主?

這這這……

這得趕緊告訴老太君才行,若是老爺被那個什麽勞什子縣主給籠絡住了,日後和榮國府生分了可怎麽好。

“嬷嬷你看……是不是給榮國府去個口信,将此事告知大姐兒的外祖母。”

裴氏小心翼翼的樣子讓許嬷嬷回過神來。

一轉身,卻見裴氏身上穿着新褂子,領口的扣子沒扣,露出白皙的脖頸,比起曾經的王乳娘,這裴乳娘面容姣好,身材玲珑,是個美人坯子,剛入府時還只是個村婦模樣,這些日子倒是嬌養出姿色來了,再加上經過人事,舉手投足間都帶着風情。

許嬷嬷眼中暗光一閃,心中不由冷笑。

怪道話裏話外都是挑撥,感情這小浪蹄子是想要拿她當刀使呢,生怕新奶奶身份高了擋着她的路?

許嬷嬷心裏已經氣的不行,臉上卻還是帶着笑,安撫的拍拍裴氏的手:“且放心着,就算是縣主進門,那也得對着奶奶的牌位行妾禮,越不過的。”

裴氏心底恨的咬牙,眼看着許嬷嬷居然慫了,頓時沒有了繼續演下去的欲·望。

三言兩語的告辭後,甩甩帕子回了林黛玉的院子。

許嬷嬷啐了口唾沫後,趕緊回了房間抓了把大錢,禀告了林管家去了賈敏的陪嫁莊子上。

林管家讓人跟着許嬷嬷,第二天就拿了封信回來。

林如海看了眼,果然裏面極盡挑唆之意,重新拿出張紙,模仿書信上的筆跡重新寫了封信,模糊了司蠻的存在,重點寫他喪妻未過一年便想着續弦,且在揚州城物色人選的消息。

林管家在旁邊看的嘴角直抽搐。

“老爺,這樣說真的好麽?豈不是污了你的名聲?”

林管家可舍不得自家老爺這樣自污名聲。

“無妨,若自污一場能得榮國府厭惡疏遠,于我來說也不算壞事。”林如海擱下筆吹了吹紙面。

林管家嘆了口氣。

他怎麽也想不到,夫人一死,自家老爺居然就想要和夫人的娘家斷了,若不是這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老爺,熟悉他的秉性,恐怕他也會覺得老爺是薄情寡義之人了。

“只怕那邊拿大姐兒做由頭。”林管家忍不住的再勸一句。

“他們敢。”

林如海臉色一沉,想到前世女兒在榮國府所遭遇的一切,心底的怒意就忍不住的翻湧:“這是我林家的女兒,我還沒死呢,還由不得榮國府做主。”

林管家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家老爺的怒火從何而起。

可卻也看明白了,老爺這是和榮國府那邊起了龃龉,難道說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榮國府做了什麽惡心事惡心到了老爺?

林管家拿着經過修改的信,一頭霧水的将信送了出去。

林如海站在窗口,眉心微微蹙着,手指有節奏的在窗臺上敲着。

現在只期望京中事一切順利了。

被林如海擔憂着的司蠻此時正被傳召入宮。

她穿着素雅的衣裳,手裏拿着佛珠,戴着蓮花冠,連丫鬟都沒帶,只自己一個人就入了宮。

本以為會被傳召入後宮面見貴妃,卻沒想到,直接被帶去了禦書房。

有點懵逼的跟着太監身後往前走。

徐顯一邊走一邊用餘光打量着這位清陽縣主。

不得不說,這個縣主長得是真漂亮,雖然穿着簡單的衣裳,粉黛未施,可身上就是有一股不占凡俗煙火的清冷氣質,哪怕知曉他是皇帝跟前的總管太監,也沒什麽惶恐的情緒,恐怕只有從小青燈伴佛才能養成這樣的性子。

徐顯在心底不停的感嘆。

殊不知身邊的司蠻此時也是心事重重。

沒辦法,她是真的懵。

自從得知宮裏宣她入宮後,顧家一衆女眷加上林嬷嬷都為她分析說肯定是要進後宮見貴妃的,所以教導的都是面見貴妃的話術,誰曾想一進宮就改了道,此時司蠻表面雲淡風輕,其實內心慌得一批。

很快進了禦書房的隔間。

禦書房內此時有大臣面聖,他們得等會兒。

徐顯招呼着徒弟卓林:“給縣主上茶。”

卓林眼力見兒十足,一會兒就上了茶,還上了幾道小點心。

司蠻正好肚子餓了,也不矯情,就着茶就開始吃點心,那副淡然的模樣讓徐顯和卓林都沉默了。

難道說在寺廟裏長大的格外心思簡單?

等外間的大臣走了,司蠻也吃了個半飽,從袖子裏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等待着皇帝的宣召,果然不一會兒,徐顯進來宣她面聖,司蠻站直身子深呼吸,打起精神來跟在徐顯身後進了禦書房。

“陛下,縣主到了。”徐顯上去提醒正在看折子的皇帝。

皇帝擡起頭來。

司蠻心內有些慌張,身體卻已經自覺跪下了:“清陽參見陛下。”

“起吧。”

皇帝的聲音從禦案後面響起。

司蠻站起身來。

皇帝從禦案後面繞出來,走到司蠻面前:“擡起頭來。”

司蠻擡起頭,與皇帝對視。

“你可想還俗?”皇帝開門見山的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勞資人狠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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