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阿離眼睫掀起, 視線朦胧, 眸光焦距都沒能凝聚,只短暫瞥了蕭言一眼都不知道有沒有認清人就又昏睡了過去。
蕭言顧忌着身旁侍從太多,蠢蠢欲動的手壓在腿上沒往被褥裏伸。
太醫聽聞是陛下召喚來的很快,提着醫箱進入栖鳳宮就要朝坐在床前的蕭言跪下。
“別磨蹭了,快來替君後看看。”蕭言話雖這麽說,人卻霸占着床邊不肯走, 屁股從床前矮凳挪到床沿上。
太醫唯唯諾諾的低頭快步走過來, 朝阿離手腕上搭了個巾帕, 便開始診脈。
阿離眉毛緊蹙,嘴唇幹的發白起皮, 臉卻紅的厲害, 被太醫摁着手腕的時候指尖痙.攣顫.動, 神色痛苦壓抑。
蕭言看的揪心,擡手輕撫他消瘦的臉頰。她印象裏阿離從來沒這麽瘦過,臉頰上沒有半點肉,顴骨都凸了起來。
臉上都如此,那就更別提身上了。
蕭言呼吸沉重,眸光幽深, 第一百次想淩遲了“自己”。
“她”怎麽能舍得?
可能是蕭言剛從外面進來掌心微涼,也可能是嗅到了熟悉的氣息,阿離的臉朝她掌心裏埋了埋,人都燒糊塗了,卻本能的依賴着她。
蕭言心尖輕.顫, 險些紅了眼眶,指腹撫着阿離的眼尾眉梢,低聲道,“會好的。”
太醫聽到這話眸光閃爍,顫顫巍巍的收回替阿離把脈的手,頭都不敢擡就從矮凳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結結巴巴的說,“禀、禀陛下,君後的情況……怕是不容樂觀。”
就這話她都是說的很委婉了。
君後像個脆弱易碎的琉璃,本來就已經傷痕累累,如今這場高燒更像是把龜裂的它用力捧起來擲慣在地上,摔的支離破碎。
這場熱病放在常人身上怕是都頗為兇險不好挺過去,更何況是擱在君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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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鳳宮本就沒有炭盆,太醫話音落下,宮殿裏的溫度似乎又驟降幾分,侍從們屏住呼吸,頭極力壓低,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整個宮殿,靜的吓人。
直到床上燒到無意識的人發出夢呓,鼻音輕輕“嗯”了聲,那股施壓的威嚴才陡然撤去。
所有人如同重生一般急急喘.息。
其中就屬太醫最為害怕,掌心後背皆出了層冷汗,如今癱坐在地上,腰背弓着,汗濕的中衣緊緊的貼在後背上,凍的哆哆嗦嗦。
太醫偷偷擡眼去看坐在床上的蕭言,對方目光溫柔深沉的落在君後臉上,頭都沒轉只輕聲朝她說,“治。”
這個語氣輕飄飄的字,分量比“君後若有個三長兩短,朕要爾等陪葬”還要重些。
清醒冷靜的帝王,向來比暴怒的君主更讓人覺得害怕。
太醫從地上爬起來,掌心往身上狠狠擦了兩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按着去燒的法子開藥方抓藥。
看着掌心下的空白藥單,太醫提着筆遲遲落不下去,她神色為難,咬牙擰眉。
以這種情況,最好的法子肯定是重藥祛重疾,可君後身體不如常人,藥量過重他怕是受不了。
想了想,太醫還是選擇先用溫緩的法子治,如果實在不行……那就死馬當成活馬醫!
栖鳳宮的條件不行,可阿離目前這個狀況也不适合挪動。蕭言讓人将炭盆端來,被褥床單全都換成新的。
原本栖鳳宮裏用的炭劣質至極,燒出來沒有溫度不說,還濃煙缭繞嗆人的很,伺候阿離的那個內侍故意當着他的面把炭點着,拿着蒲扇朝他輕輕煽風,邊煽邊問,“君後可覺得暖和些了?”
阿離自知以他這種情況根本不指望奢求什麽,只是擺手讓內侍把炭盆撤下去,以後栖鳳宮裏不用點炭了。
內侍歡歡喜喜的應了聲,将這些東西都拿去換了銀錢給自己添置了棉衣。而阿離,至今還蓋着去年的被褥。
今天都過去了一半,那內侍也不知道在那兒厮混,至今沒回栖鳳宮。
如今蕭言發話說要搬炭盆過來,那用的定然是最好的細炭。
蕭言輕手輕腳的将阿離裹着被子抱起來,懷裏人輕的厲害,只剩一把骨頭。
床單被褥加上帳幔全都重新以君後的規格安排上,約摸小半個時辰,原本冷清蕭條的像是垂暮老人的栖鳳宮重回三年前的華麗輝煌,甚至比三年前還要好。
蕭言将懷裏的人輕輕放在床上,怕他身子弱硌着骨頭,蕭言特意讓人多加了幾床被子,阿離剛躺上去,就陷入柔軟的床裏。
他難受的厲害,剛落在床上手指就攥緊蕭言的衣袖,指關節繃的發白,眉頭擰出深紋。
藥已經熬好,由侍從晾了一會兒送過來。紅木盤子上托着個精致的白玉小碗,裏頭盛放着黑色湯汁。
離的幾步遠,蕭言都能聞到裏頭腥澀泛酸的苦味。那味道沖鼻的很,讓人聞之作嘔。
“陛下。”侍從垂首立在旁邊,蕭言伸手端過白玉小碗,摸摸碗壁溫度,才捏着勺子舀了一小口往阿離嘴邊送。
上幾個世界,阿離身體都好的很,幾乎沒怎麽生過病,所以蕭言還不知道自家夫郎對于吃藥竟抗拒耍賴的很。
說實話,就這玩意,她聞着都很抗拒。
可阿離病着,不吃藥怎麽行?
勺子抵在他嘴邊,先用溫水将那層幹皮弄濕弄軟了,才往裏面喂藥。
水覆在唇上他還算老實,可等聞到近在咫尺的藥味,阿離就縮着頭往床裏偏,臉埋在肩膀上躲她的勺子,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
得虧人還糊塗着,他這個樣子要是再軟聲喊她一句妻主,蕭言能立馬禽.獸給他看!
怎麽可以這麽軟,這要是在床上……肯定哭的厲害。
蕭言千方百計的哄着,阿離頭埋在被褥裏只露出半個腦袋,理都不理她。
蕭言心說你這樣可就別怪我流氓了。
她将藥碗放在旁邊,伸手去挖阿離的臉,捧着露在外面,一手端起碗自己喝了口藥。
那味道……
她差點當場吐出來。
蕭言臉色難看,忍着那股難盡的味道低頭去吻阿離。她堵着他的唇,阿離偏躲不了,逼的眼尾殷紅,手指攥着她的手腕往下扒拉。
只是阿離全身綿軟無力,只能被蕭言摁在枕頭上“欺負”。
一口藥喂個兩三分鐘,阿離眼角濕潤,苦出了眼淚。等那碗藥被喂完,那張原本蒼白沒有血色的唇已經紅的如同血絲軟玉了。
他縮在被子裏,連根發絲都不願意露出來。
蕭言占了便宜,心裏餍足的很。可剛才那隔靴搔癢的接觸,卻讓身體裏那股本來冷寂下來的燥.熱重新活躍起來,四處亂竄。
蕭言端着溫水漱口,餘光瞥向床上陷在被褥裏的人,眼裏染了笑。
且讓他捂着吧,能捂出汗更好。
太醫一直守在殿外,君後只要不退燒,就不算度過兇險期。
早朝不必提了,蕭言眼裏只有阿離,沒心情出去露臉。從早上守到下午,阿離身上溫度滾燙,卻始終不肯退燒。
蕭言眉頭擰的死緊,藥都灌下去兩碗了,之前還願意攥着她衣袖的人現在只要感覺到她的靠近就往床裏躲,都這樣還沒退燒。
太醫跪在床邊,聲音顫的厲害,“如、如果晚上還不能退燒……”
君後怕是會撐不到明天早上。
能試的法子都試了,阿離還是那樣,昏昏沉沉的睡着,沒有絲毫意識,只是憑借本能做出反應。
蕭言坐在床邊,目光沉沉的看着床上隆起的被褥,閉上眼神深吸了口氣,擡手示意衆人出去。
太醫手腳并用的哆嗦着爬起來往外走,她身後跟着衆多被遣退的侍從。
宮殿的門被帶上。
蕭言擡起下巴伸手去解自己領口處的衣帶,垂眸看阿離,心說這可是你逼我的。
正經的法子你不願意用,那我只能給你試試不正經的療法了。
蕭言褪去朝服棉衣,攥着被褥扯開一個角。有風進來,床上的人打了個哆嗦,本能的往床裏躲,他這樣正好給蕭言空出了位置。
她摸着那消瘦的腰摟過去,手指解開衣帶,貼上那片突出的胸骨,肋骨根根分明。
這都讓她有些于心不忍去欺負他。
蕭言說着都是為了治病,瘦就瘦了點吧,誰家餓狗會嫌骨頭上肉少呢?
比起上個世界蕭言深覺自己幸福多了。
外頭起了風,輕輕吹動緊閉的窗戶。
殿內點着炭盆倒是不覺得冷。
她不知道碰到了哪兒,阿離猛的顫栗,哆嗦的更厲害了。本來高燒紅熱的臉上又爬上新的紅暈,呼吸更為炙熱,輕輕抽了口氣。
他昏昏沉沉,本就漿糊似的腦袋更為沉重。從未體驗過的感覺,讓阿離輕輕悶哼,帶着鼻音哭腔,含含糊糊的說,“別……”
蕭言挑眉,了然至極,“我懂,別停對吧。”
“……”
……
從下午折騰到晚上,蕭言扭頭往外看了兩次,一次窗外天色明亮,一次窗外天色昏黑。
侍從悄悄進來點燈,聽到裏面的動靜羞的臉色通紅,差點将火折子掉在地上。
點着燈便慌亂羞澀的跑了出去,到了外頭吹了風,人才略微冷靜下來。
陛下、陛下竟壓着君後在做那事!
侍從心中說不出是何感受,君後都病成那樣了陛下怎麽還不放過?
有人輕聲詢問他殿內情況,侍從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滿心只有一個感受:
陛下她不是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蕭言:瞎說什麽,我這都是為了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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