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太醫再次被傳進殿的時候, 蕭言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 功成身退的感覺,示意太醫過來給阿離重新把脈。
床上的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莫說頭發絲了,連眼睫都濕漉漉的。
他像是累極了,睡的比先前還要沉些,但呼吸平穩, 緊閉的眉頭舒展開來, 臉上不正常的紅暈已經褪去, 蒼白的薄唇倒是顯得顏色正常的許多。
不用把脈,太醫打眼看過就知道這是退燒了。
發熱病的人啊, 只要退燒那就沒事了。
君後度過了危險期, 太醫心神放松下來, 這才驚詫的看向坐在床邊的蕭言,聲音驚喜到發.顫沙啞,“陛下是用何種方法退的燒?!”
剛才一下午可就兩個人在殿內。
蕭言瞟了太醫一眼,心說這種法子不正經的法子怎麽能往外說?
但凡有其他選擇,蕭言都希望采用更科學的方法治療阿離,她這不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麽。
太醫喋喋不休的說, “燒退了,人就好了,還是陛下見多識廣有方法。”
她本來都以為君後沒救了,剛才在外頭坐着也不覺得冷,畢竟比起給君後陪葬, 冷算個什麽?
可如今指腹下跳動的脈搏雖說還很虛弱,可比起之前簡直就是蓬勃有力充滿生機。她心裏對陛下突然敬佩起來,偷瞥向蕭言的目光都晶亮逼人。
蕭言被她看的不自在,難得心虛的別開臉。跟太醫的法子比起來,她剛才治療的路子可就太野了。
其實阿離已經灌了兩碗藥,藥勁上來的慢,蕭言用運動幫他催了下。只要人出了汗,這燒就算退了。
太醫又為阿離配制許多調養的藥,蕭言看的嘴角抽動,一把摁着太醫寫個沒完的手。
感情這不是她夫郎,下藥都這麽狠的。
Advertisement
“是藥三分毒,如果不是必要的就別寫了吧,試着讓人用藥膳養養。”蕭言嘴上說的冠冕堂皇,其實看藥單看的頭皮發麻。
太醫是不知道給阿離喂藥有多費嘴皮子。
這還是他昏睡的時候,這人待會兒要是清醒過來,鑒于之前原主作的死,阿離能讓她碰一根手指頭,蕭言都用頭走路!
太醫只當陛下心疼君後,随後想想也對,君後身體底下差,得慢慢養着,不能急于一時。
她立馬拱手行禮,彩虹屁不要錢的吹,“陛下英明。”
英不英明蕭言不清楚,她只知道那藥不是人喝的玩意。
對比起來,蕭言強烈的覺得科技進步有多好,像現代的小藥丸再苦,也苦不過一口一口往肚子裏咽的藥汁。
冬季本就比別的季節天色黑的要早,如今外頭漆黑如墨,雲層深厚陰沉,頭頂沒有絲毫光亮,看這情況夜裏怕是又要下雪。
衆人也擔驚受怕了一整天,蕭言讓人擺飯的時候下令說賞。凡是今日在的,都賞。
侍從們跪下謝恩,白天的擔驚受怕,到了晚上全都成了欣喜高興。
其中剛才進去點燈的那個侍從捧着銀錢鬧了個大紅臉。他誤會陛下了。
說來也不怪他,這種療法誰見過啊。
除了侍從們,太醫被賞的最多,盡管她真正想要的蕭言不願意給……
蕭言餓了一整天,之前沒感覺,現在阿離退了燒情況穩定下來,她才深覺饑腸辘辘,前胸貼着後背,早已餓的胃直抽抽。
若是阿離沒有好轉,蕭言怕是能把自己活活餓死都不知道。到時候落得個跟原主一樣的死法,能惡心壞了。
宮裏的膳食的确不錯,蕭言光粥就喝了兩碗。
床上的阿離現在不能食葷腥,蕭言讓人煨了小米粥等他醒來。
都到這時候,那個伺候阿離的內侍浪了一天可算回來了。
昨日天冷他飲了酒,同幾個玩的不錯的內侍通宵摸葉子牌,清晨開始補眠,到現在才醒。
他打着哈欠往主殿走,雙手揣在袖筒裏。冷風迎面朝領子裏灌,他凍的縮着脖子,鼻尖埋在衣領中,眼睛眯起,心說君後怎麽這麽能熬。
內侍被派來伺候劉離,他一日不死,內侍便沒辦法被調任到別處。栖鳳宮是冷宮,油水少的可憐,他在這處當差都快窮死了。
本就對君後不上心,在撈不到油水後,更是不拿正眼看他。這個宮裏誰不知道,栖鳳宮裏的那位人畜可欺。
內侍最近花錢跟禦前的宮使阿滿大人牽上線,他跟自己說快了,那位肯定活不過這個冬天。
他說的這麽絕對,定然不會有假!
內侍想着來年開春能謀個好差事,心情不由好了許多,腳步輕松的往殿內走。
只是平時光線昏暗清冷蕭瑟的栖鳳宮,今日處處透着股不同。
內侍看着殿內那明亮的燈火,以及守在殿外的排排侍衛,整個人愣在院子裏,驚的回不過神來。
當下第一反應便是,君後崩了?
否則栖鳳宮哪裏能有這種陣仗!
內侍腳步加快往裏走,剛想掐自己一把假哭兩聲,就瞥見那抹暗紅色的衣袍從內殿走出來。
蕭言坐在軟榻上,端過旁邊的茶盞,茶蓋輕刮杯口,擡眸看向傻傻站在殿內的內侍,聲音清潤的問他,“栖鳳宮該你當差,今日你去了哪兒?”
寒意從腳底板迅速攀爬上來,一路順着小腿肚子竄上尾椎骨直逼頭皮。蕭言語氣并不嚴厲,卻聽的內侍渾身血液冰涼,膝蓋顫抖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陛、陛下!”內侍抖的厲害,牙齒都在打顫,手指指尖摳着地上光滑的磚頭,竟不覺得涼!
內侍這才注意到殿內四角都點了炭盆,烤的整個栖鳳宮裏都暖融融的。鼻子動了動,沒聞着絲毫熏人的煙味,可見用的是極好的炭。
陛下不是厭極了君後嗎?
內侍大着膽子偷偷用餘光去看蕭言身旁,向來侯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宮使阿滿今日竟然不在!
“問你話呢。”蕭言不輕不重的将茶盞杯底磕在桌面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可這動靜落在內侍耳朵裏,比驚天雷聲還要吓人。
“奴、奴……”內侍牙齒打顫,“奴在忙其他的事情。”
“這栖鳳宮裏能有什麽事情比君後還重要?”蕭言覺得這一切的罪孽都是原主造成的。這個內侍以及宮使阿滿不過是看她臉色行事。
蕭言理智上告訴她不該遷怒。
但心裏就是不痛快。
內侍擅離職守,阿滿僭越貪婪,這些都是他們本來的過錯,若是平時可能斥責兩句也就過了,可如今阿離還在床上躺着。
平時不起眼的小過錯現在成了他們親手送上來的刀子。
蕭言看着內侍,見他咬唇不肯說實話,便讓人将阿滿帶來。
阿滿在青石板上跪了整整一個時辰陛下都沒想起他,到底是禦前紅人,哪裏會真跪上一天,沒多久就裝暈被人擡了回去好生照顧。
他知道今日惹陛下不高興了,輕易不敢湊過去,索性在住所裝病先瞧瞧。
可越瞧越覺得不解害怕。
陛下怎麽好好的忽然轉了性子?
阿滿心生不安,嘴唇都咬的泛紅。他花了不少銀錢打探栖鳳宮裏的消息,可那兒被皇上親衛圍的密不透風,什麽消息都打聽不出來。
按着平時,這些東西根本無需阿滿親自去探聽,就會有下面的奴才為了讨好他将陛下的消息主動送過來。
可今天沒有。
阿滿從早上擔憂到了晚上,中午飯都沒吃,能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人心思更為深沉些,他已經在想是否是劉離在外的長姐立了大功,這才使得陛下對他另眼相待。
若真如此,那自己去讨好他就是。
劉離進宮三年都沒受過寵,可見陛下對他沒有絲毫心思,這樣的人,不是争寵路上的威脅。
阿滿往臉上撲了點顏色黯淡的脂粉,使得整個人看起來憔悴虛弱了許多。他正要去栖鳳宮請罪,就見陛下的親衛已經到了他的住所門口。
事情怕是沒他想的那麽簡單。
阿滿被帶到栖鳳宮的時候,跪在地上的內侍抖的跟篩糠一樣,哪裏能扛得住皇上的威嚴,如今強撐着就是等阿滿過來救他。
阿滿大人可是陛下面前的紅人,背地裏他們都偷偷叫他貴君,算是默認他已經是陛下的人了。
其實原主顧忌着宗族心裏惦記着白月光表弟,還真沒碰過阿滿這個奴侍。可這些阿滿從不解釋,別人這麽叫,他就佯裝嗔上兩句,其實心裏極為受用。
“大人。”內侍抖着嗓音低聲喚他,“救、救我。”
阿滿垂眸看他,眼睛微眯目光陰沉,神色暗含警告。內侍吓得瑟縮起肩膀,低頭不敢再說話了。
阿滿進了栖鳳宮才發現短短一天時間,這裏變了太多。就是三年前陛下跟劉離裝模作樣的時候都沒做到這個地步。
瞧瞧這宮殿擺設用品,用的可都是最好的,一些連陛下平時都極為珍惜的東西如今全都用在了栖鳳宮。
阿滿心裏大駭,低頭老實跪下,臉上溫順恭敬,“奴見過陛下。”
蕭言下巴指向內侍,跟阿滿說,“他剛才說你告訴他君後活不過這個冬天,因此他這才沒盡心伺候,這話你從何而知?”
原主怎麽着都是個要臉面的人,這種話肯定不會明說,她最多就是暗示暗示。
阿滿微怔,眨巴眼睛滿臉無辜神色驚詫,“那可是君後,奴怎麽會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定是這奴才偷懶耍滑,将錯扣在奴身上,求陛下明鑒。”
說着眼眶都紅了。
阿滿演技極好,可惜蕭言眼盲心瞎。
她用實際行動告訴阿滿,什麽叫別愛我沒結果。
這個宮使是原主身旁最得寵的奴才,想要處理他總得給出正當理由才不至于寒了人心。
蕭言擡手,便有親衛上前将一個折子擱在她手上。
蕭言看都沒看,直接扔到阿滿面前,“你說今日這事是他污蔑你,那這些呢?”
阿滿狐疑的伸手将折子撿起來,展開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刷白,來之前撲再多的粉都比不上現在真實。
上面說他僭越貪婪,偷用不屬于他身份的用品,除此之外,還私下收受下面孝敬的東西。這都不算什麽,咬咬牙就能否認的,直到最後一條。
上面說他手上沾染數條人命,就連姓名年齡都有。
這些東西,蕭言既然能查到,就容不得他抵賴。
在查到這些之前,蕭言是真沒想到一個柔弱的宮使能做到這一步,果真是皇宮吃人啊。
阿滿反應極快。
當下磕頭認罪,淚眼婆娑的看向蕭言,說他一心向着陛下,求陛下念在他伺候多年的份上,不求別的,只求條活路。
這種人慣會以退為進,若是讓他活着,他定然不會安分,他會想方設法的再爬回來。
蕭言眉頭擰的死緊,最終嘆息一聲,“下輩子為人心善些,有時知足常樂就挺好。”
皇宮裏本就步步驚心沾滿血腥,如果沒有霹靂手段,怎懷菩薩心腸?
阿滿難以置信的看向蕭言,還沒等他再說什麽,就有親衛捂着他的嘴巴将人架了出去。
最受寵的宮使被處決了,內侍吓的臉色蒼白地上濡濕一片。
蕭言讓人把他拖下去,又着人反複清掃地面才算罷了。
內侍心壞,但還不至死,蕭言将他罰去做苦役,讓阿離曾經遭受過的冷眼讓他挨個體驗一遍。
處理完這兩人,蕭言正要喘口氣,就見候在內殿裏守着阿離的侍從出來了。
他朝蕭言福禮,輕聲道,“陛下,君後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言:修羅場也許會遲到,但它肯定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