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蕭言’的行事作風, 這兩年阿離不敢說了解十之八.九, 但至少也得有六.七分。以她的性子,斷然不會這般處理朝堂政事。
就拿朝廷赈災來說,往年這種肥差,不是由皇上親信過去就是由京中大臣前往,萬萬沒有可能給他長姐的道理。
一個被貶出京的知縣,在朝中衆臣看來何德何能得到赈災的差事?
但蕭言還真就力排衆議将這事安在了劉然頭上, 成為她立功的踏板, 成功将人調回京中。
侍從說這些的時候說的模糊, 但阿離接觸過朝政,知道那群大臣的頑固, 自然也能猜到蕭言在做這事時的不易跟雷厲手段。
阿離從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中, 能慢慢看出兩者雖用一具身子, 卻完全不是一個人。有今天這個猜測也并非沖動之語。
真是一石驚起千層浪。
蕭言心跳撲通跳動,沉重快速。
她直直的看着阿離,喉嚨發幹,下意識的伸手反握住他的手腕,輕輕圈在掌心裏,低聲問, “那你怕嗎?”
阿離如今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人,接受能力不比自己。對于他們來說好好的身體裏突然換了個魂兒,這是怪力亂神的事,應該找人驅逐或放火燒死。
自然,以蕭言的地位沒人敢對她做這些事情, 但保不準別人會怕她懼她。這個別人裏面,蕭言只在乎阿離。
被她擱在心尖尖上小心在乎的人,聞言自嘲一笑,平靜的眼眸望向蕭言,反問道,“以我如今這幅樣子,身上還能有什麽東西是陛下所企圖的?既然如此,我有又什麽好怕的。”
蕭言心道話可不是這麽說,比如你那身子就是我所企圖肖想日日垂涎的。
“不怕就好。”蕭言如釋重負,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看着他笑。拇指指腹習慣性的摩挲着阿離那消瘦突出的骨節。
說來也怪,分明是同張臉,以前看起來就覺得她眼眸陰翳眉宇壓抑,通體氣質渾濁貪婪,如今再看來只覺得她瞳仁溫柔眉宇舒展,氣質幹淨沉穩。
得知對方不是自己所憎惡的那人,阿離也不好再對她冷着臉。可若是說突然對她讨好熱切,那也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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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輕輕抽回被蕭言握着的手腕,蜷縮指尖掩在袖筒下,眼睫煽動輕輕落下,垂眸說,“陛下不是說要去喝水的嗎?”
等蕭言起身離開,阿離不自在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腕骨,那裏被人用手指握住的束縛溫熱感好像還在,手指觸碰上去,殘留在腕子上的那股熱意突然順着指尖攀到耳朵尖上,火熱的很。
阿離眉頭微微皺起,壓下心裏那股怪異的感覺。
兩人把話說破後,相處起來的氣氛莫名有些不自在。
之前阿離氣她恨她,對她冷言冷語相對,硝煙味十足,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如今沒了冷戰,阿離突然拘謹起來,竟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熟悉的陌生人相處。
尤其是想起來他發熱病的時候,要了自己身子的人其實是她後,臉頰凸起的顴骨上更是染了層淡淡的粉色,好半天沒敢跟蕭言對視。
對比起阿離的不自然,蕭言就坦蕩多了。該背的鍋她老早就扛在了肩上,沒有任何隐瞞,不該她背的,今天也都說的清清楚楚。
可算是能好好的談戀愛了。
蕭言像是剛初戀似的,對阿離展開追求。給他夾菜,給他盛粥,給他安排劉家兩口子進宮見他的事情。
吃罷晚飯,蕭言提起這事的時候,阿離神色明顯有些猶豫掙紮。
與理來說他不該答應,入了宮的人在踏進宮門的那一刻就是皇家的人,跟生父生母已經沒了關系。突然讓劉家妻夫兩人同時進宮看他,怕是不合禮法,容易惹人非議。
可與情來說,劉離實在是太想見見父母了。進宮三年,尤其這後兩年,他能拖着這幅殘破的身子強撐到現在,為的就是劉家。
阿離長睫顫動的厲害,眸光閃爍不定,兩只搭在小腹上的手交握在一起,捏的死緊。
他喉嚨滾動,半晌兒都沒說出個“不”字,只低頭啞着聲音很輕很輕的說了句,“謝謝。”
修長的脖頸彎着,垂在身後的長發順勢滑落到身前。床頭紗燈裏的暖黃燭光流瀉滿室,光亮落在阿離身上,勾勒出他的身影,像是擺在暖光下的琉璃,溫柔又脆弱。
蕭言手指微動,指尖挑起阿離的下巴,垂眸看他。
兩人目光短暫接觸,阿離便像是被燙着似的急急的垂下眸,上身後撤輕輕颔首躲開她的手。
蕭言目光落在他的發旋上,心頭跟被小螞蟻啃噬過的一樣,癢的想哼哼,想抱着阿離在床上滾來滾去跟他膩歪黏糊。
真是要命的感覺,光想想都覺得上頭。
阿離以為兩人話都說開了,晚上怎麽着蕭言都不會留宿在栖鳳宮了,至今沒走不過是想看着他喝完藥而已。
侍從将那個熟悉的白玉小碗端過來,看着碗裏那黝黑的藥湯,阿離伸手端過,眉頭只輕輕擰起便毫不猶豫的仰頭喝完,期間沒有嚷過苦也沒停下來。
像是對喝藥并不厭惡似的,跟昏睡時意識不清死活不張嘴的他完全不同。
蕭言及時的将盛着清水的碗端給他,阿離垂眸漱口,剛擡頭就有顆蜜餞遞到了嘴邊。
“不用的。”阿離頓了下,手指局促的攥着身上的被褥,眸光閃躲。
蕭言食指壓着他的下唇瓣,不由分說的輕輕将蜜餞直接塞他嘴裏,“藥苦,我知道。”
阿離呼吸瞬間亂了,臉色清冷平靜,只是顴骨上透着層淡粉以及臉頰上微微鼓起的弧度,破壞了他那僞裝的鎮靜。
蕭言笑,覺得他這個樣子可愛極了。她垂眸撚着指尖,呼吸沉沉,想把摁過他唇瓣的食指貼在自己唇上。
她太想親他了。
想到險些變态。
之前怕吓着阿離,蕭言這麽多日子來都循規蹈矩的很,兩人雖說躺在一張床上,但任何逾矩的動作都沒做過。她怕阿離氣憤之下沒了任何留戀,決絕的舍她而去。
阿離垂眸看着手指,舌尖上的蜜餞悄悄在口腔裏滾動,甜意順着舌尖流入心裏。
蕭言起身脫衣,拿起銀剪子将燈芯剪去大半,把紗燈重新罩上。
她掀開被褥上床,身邊陷下去的感覺瞬間讓阿離神色慌亂,轉頭忐忑至極的看着她。
“別怕,我不碰你。”蕭言躺在阿離身側,笑着說,“我等你自己願意。”
阿離臉色瞬間紅了,他別開臉往床裏看,眼睫顫的厲害,一時間只能聽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跟吞蜜餞糖水時的吞咽聲。
阿離坐了會兒,等蕭言閉眸睡着呼吸沉穩的時候,才輕手輕腳的用手撐着床板緩慢的躺下來。
再簡單不過的動作,阿離做完這些額頭上竟出了層薄汗。
他躺平,撐着的那口氣緩緩吐出,剛放松下來,就有條胳膊從旁邊伸過來搭在他腰腹上。
阿離驚的眼睛睜圓,身子僵硬的像根木頭,他緊張的不知所措,眼睛茫然渙散的看着上頭的帳幔,聲音被風吹過一樣,飄忽幹澀,“陛下剛說過……不碰我的。”
這話說出口阿離自己都覺得矯情。不管是以前的蕭言還是現在的蕭言,這兩個人無論是誰想要他的身子都是随時能要的,不管他願意與否。
如今他跟劉家全仰仗着蕭言而活,她也為自己做了許多,按理說阿離出于感恩也該順了蕭言的意才是,将自己給他。但阿離剛才下意識的,竟拿蕭言說過的話堵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
阿離本來不想去猜測蕭言對自己好的目的,如今想想,她怕是看中了自己的身子,看中了這幅殘破虛弱,瘦如枯木的身子。
阿離僵硬的躺平,長睫落下閉上眼睛,努力勸說自己放松下來,啞聲說,“陛下若是想做,那便輕些。”
這都是什麽虎狼之詞!
“……”蕭言摟緊阿離的腰,将人帶到懷裏抱住,下巴抵在他發旋上低笑,嗓音如細沙滑落指縫,聽的人心裏發癢。
阿離怔怔的仰頭看她,蕭言笑着說,“你這叫蓄意勾.引。”
“我說等你願意就等你願意。”蕭言抱着阿離,掌心輕輕摁着阿離的後腦勺将人壓在懷裏,“騙你是小狗。”
阿離嘴唇動動,卻沒說什麽,僵硬的脊椎卻慢慢軟化下來。心裏想的是,他也沒願意給她抱啊,這不也主動上手了嗎。
蕭狗将臉埋在阿離發絲裏,貪婪的深嗅,壓住體內的那股躁動,輕聲說,“我就抱抱,阿離,我只抱抱。”
阿離長睫煽動,額頭抵在她肩膀處,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兩只耳朵紅的燙人。
見蕭言抱住了就沒有撒手的意思,阿離嘆息一聲,索性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她懷裏。
就,被她抱抱吧。
有時候淪陷,就是從這種不經意間的心軟開始,一步步的沉淪下去,落她懷裏。
清晨醒來的時候,床邊的人已經雷打不動的去上朝了,阿離坐起來,獨自發了會兒怔。
侍從站在床邊朝他福禮,臉上帶笑,“君後,陛下說讓您收拾收拾,等下朝後帶您去見兩個人。”
見誰,自然是見劉家妻夫。
作者有話要說: 劉太傅:我那四十米長的殺狗刀請求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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