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由于前一天晚上歇息的太晚, 左菱舟第二天直至中午才終于從沉睡中慢慢轉醒。迷迷糊糊的洗漱完畢吃了飯,去找顧玄棠, 卻發現他已經出門了。
想來又是去調查案子去了。
只是他這一走, 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去了衙門還是去了受害者家中,也不好去尋他。故此, 左菱舟只好拿了昨日買的糕點, 去找了紀連幽。
紀連幽還在繡準備給情郎的荷包, 左菱舟就坐在她旁邊,學着她的手法,繡自己的荷包。
“你們的案子查的怎麽樣了?”紀連幽拉長手裏的線, 問道。
左菱舟搖了搖頭,“我表哥似乎發現了什麽, 但是他沒給我說, 我也就不清楚。”
“你沒發現什麽嗎?”
左菱舟放下手裏的布料, 許你三世嘆了口氣,“我只是發現她們同為女子, 且死前均與人有争執, 可是争執并不是殺人的理由,便不說這世上, 這縣裏, 每天與人有争執的人都不少, 為何偏偏是她們二人呢?她們的争執對象,又并非是同一人。”
紀連幽見她一下面色沉重了起來,不由也有些憂心忡忡, “這可怎麽辦啊?”
左菱舟轉頭看她,就見她被自己傳染的正皺着眉,看起來十分憂慮,“沒事,總會告破的,別怕。”
紀連幽點了點頭,“這幾日我還是不出去了,不然,萬一我出了事就不好了。”
左菱舟連忙“呸呸呸,”心說你瞎立什麽flag,“趕快呸掉,瞎說什麽。”
紀連幽聞言,很溫順的“呸”了三下,“我就随便說說。”
“說也不能說。”
“好好好。”她道,“你繡的怎麽樣了,我看看。”
左菱舟把手裏的布料展示給她看,紀連幽看了會兒,“你是在繡桃花還是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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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菱舟:……我說我繡的是海棠花,你信嗎?
紀連幽不知真相,還鼓勵道:“繡的很好看,很厲害呢。”
左菱舟看了看自己磕磕絆絆繡出來的完全不像海棠花的小醜花,心道,紀連幽可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啊……
她正感慨着,卻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那敲門聲似是從隔壁不遠處傳來,左菱舟一驚,放下手裏的布料開了門看過去,就見是自己之前見過的小捕快。
“怎麽了?”她問道。
小捕快聞音轉頭,見到是她,有些着急的說道:“那位公子呢?出事了,剛剛有人來報案,說在千疊山下發現了一具女屍。”
左菱舟一驚,轉頭看向和自己同樣驚訝的紀連幽,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自己在客棧好好呆着,我去看看。”
紀連幽連連點頭,“你自己小心。”
“嗯。”左菱舟應了聲,轉頭沖那個小捕快道:“我表哥出去了,我和你去,等回來,我把情況轉述給他。”
小捕快點頭,“那快走吧。”
千疊山位于蘭溪縣的南邊,這山并不高大,起這麽個名,只是因為在這座山的後面還有許多層層疊疊的山。這裏山路不好走,只有一條小徑斜斜的曲徑通幽,也因此,這裏的人煙一直十分稀少。左菱舟和小捕快到達千疊山的時候,死者的家屬已經到了,正在那裏不斷的哭泣。左菱舟遠遠的瞧着,待走近後,跟着那小捕快撥開擁擠的人群,去看地上那正躺着的屍體,卻是一下給愣住了。
果然……
她正觀察着,卻聽得一陣腳步聲,一擡頭,便看到顧玄棠和孫捕頭正在她的對面。
顧玄棠見到她,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兒?”
左菱舟如實道:“新的死者出現,捕快來找你,你不在,我就和他來了,想着可以回去把情況轉述給你。”
“下次不要一個人随意出門。”他道。
左菱舟乖巧的點頭,又不滿道:“還不是你早上離開都不叫我。”
“我是去辦正事。”
他說完,低下頭去看地上的屍體,卻聽見身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顧玄棠轉頭看向孫捕頭,“認識?”
孫捕頭點頭,心裏有些感傷,“算是認識吧。”他說,“我妹妹與她有過幾面之緣,還說過幾次話,這姑娘,其實挺不容易的。”
“怎麽不容易?”
“她叫楊明華,在城南算是個知名人物,見過她的人其實并不多,然而聽過她名字的人卻并不少,這全都得賴于她身上那奇怪的病。小地方的人和事總是最容易傳開的,尤其是這個人或者事再帶點特殊性,很快就會一傳十十傳百,廣為人知,楊明華就是這樣。她今年已經二十有三了,除了尚未成親之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可是對于她的病,卻一點也不普通。大概是時間太久,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她到底是何時患上的重病,只記得她一直體弱多病,久病纏身,身子也越來越虛弱,她不能長時間的站立,不能幹重活,甚至不能太動氣。她常年走哪裏都帶着一塊手帕,以便在咳嗽時掩住嘴。也因為身體太過虛弱,直到現在,也沒有人去她家提親。平常大家閑話說起她,總是用一副憐憫的口吻,說完再嘆息一聲。我妹妹見過她幾次,還和我說過她這以後可怎麽辦啊,卻怎麽也沒想到,她的以後竟會是這樣,唉。”孫捕頭說完,搖了搖頭。
楊明華的母親聽聞孫捕頭來了,一下就拿帕子抹了自己的眼淚,她慢慢的在婢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轉過身,一臉嚴肅的看向孫捕頭。
“孫捕頭,你可算來了。”她道。
“夫人節哀。”孫捕頭輕聲道,他感慨着楊明華的不幸,不由得對楊母也放輕了聲音。
然而楊母卻并沒有領他的情,依舊是赤紅着雙眼,冷冷的看着他,“敢問孫捕頭,我女兒也是被那該千刀萬剮的混蛋所殺嗎?”
孫捕頭向前走了幾步,幾乎是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人被扇的紅腫的臉頰,他心下一凜,卻仍是走了過去,仔細看了看楊明華胸前的刀口,然後,有些無力的點了點頭,“應該是。”
楊母輕輕的笑了一下,眼裏的冷意一點一點的翻轉出來,“那孫捕頭,你能告訴我,關于那個混蛋你們現在掌握了多少情況,能找出這件事到底是哪個人面獸心的做的嗎?”
孫捕頭見她神情不對,立馬站了起來上前安撫道:“夫人莫要激動,案子還在調查中,我們也在尋找證據。”
“那找到了嗎?”
孫默一下被噎住了,他看着面前雙眼通紅滿臉怒氣的女人,又看向周圍正用懷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百姓,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說。
氣氛似乎在一瞬間被凍結了起來,孫默暗道一聲不好,這樣下去,兇手還沒找到,反倒是民心先給亂了。“夫人切莫激動,我們還在努力尋找。”
“那還要多久呢?”
“盡快。”
“哼,”楊母冷笑了一聲,滿臉諷刺,“好一個盡快,然而現今已經有三個人死了,官府卻還未抓住兇手,這是要讓縣上的女子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嗎?”
“夫人,從陳李氏屍體的發現到今天,共三天,這三天內,我們每天都在調查,我體恤夫人剛剛失去女兒,心情不好,可夫人能否也體恤一下我們的難處呢。”
楊母還欲說什麽,卻是想到民不與官鬥,只得咬牙閉嘴,将頭轉向一邊。
孫默見她不說話,當即道:“無論如何,還是讓仵作先驗屍吧,我這裏也有些問題需要夫人回答。”
楊母立馬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退到了一旁,“問吧。”
“不急。”孫默道,“我先去看看楊小姐吧。”
楊明華此時正平躺在地上,身上一襲綠衣,她的身體不好,家裏人為了讓她看起來有生氣些,衣服手帕都是準備的明亮的顏色。她的身上并沒有太多首飾,只在脖頸帶了一塊玉,頭上簪了幾支珠釵,看起來十分素雅。左菱舟正看得仔細,卻突然聽見仵作咦了一聲,“這是什麽?”
左菱舟低頭,就見楊明華的手上正躺着一小塊白色的布料。她立馬一步上前,“這是剛剛在手裏發現的嗎?”
仵作點頭,“我見她手握着,就想幫她打開,這一打開,卻看見她手裏攥着這個東西。”
左菱舟一驚,拿起來對着光看了看,良久,才緩聲道:“是女子衣衫的衣料。”
“姑娘确定?”孫默轉頭看她。
“确定,”左菱舟道,顧玄棠每到一個地方都喜歡給她買衣服,有時候會讓她自己挑選,她之前在莫城就見過這種衣料,“這種料子叫梨花融雪緞,好看且結實,就是不太華貴,所以,普通人家一般不會買,買它的大多是那種有些閑錢卻也并不算大富大貴的人家。”
孫默稍稍一思量,終是笑了,“難怪她從來不取錢財,因為她根本就不缺這些。也難怪她從來都不侵犯死者,因為她不需要。甚至連臉上的指痕也都有了解釋,我早該想到的,男人打人善于用拳腳,只有女人才喜歡扇別人巴掌。想不到看起來最柔弱的楊姑娘竟然是幫助我們最多的人。”
左菱舟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腳下的土地。這條小路本就人煙罕至,事後發現了屍體捕快就迅速将這裏保護了起來,也因此還能看到地上殘留的打鬥痕跡,從那上面可以看出兩人糾纏的幅度并不大,确實像是女性所為。她又仔細看了看楊明華的傷口,看了看她的身量,又回想了一下李琴和張曉燕的身量,她們都不算高,想要在她們的胸口造成傷口,這個女人只要個子稍高一點就可以辦到。
想到這裏,左菱舟也笑了,一切,似乎終于有了些眉目。她轉頭去看顧玄棠,卻見顧玄棠還是一臉淡然的看着屍體,并未因這層突破而露出喜悅的表情,心裏不覺又沉靜了下去。
倒是楊母聽到自己的女兒臨死前還拼命給自己留下線索,眼淚就又下來了,“她這麽好,這麽聰明,怎麽就這麽去了呢?”
孫默一直等她再次哭完,才終于開口問道:“不知楊小姐今日為何會前來這裏,你最後一次見她,她可有什麽反常?”
楊母搖頭,扶着她的小丫鬟替她說道:“小姐今日早晨是去看病抓藥的,抓完藥,小姐心情不太好,就讓我先回去,說自己走走散散心,我說要陪着她,可她只說自己可以,說就随便走走就回來,我也就只好先自己回去了,可我哪知道,小姐,小姐就……”那丫鬟說着,自己也哭了起來。
“你們家小姐為什麽抓完藥心情不好?”
小丫鬟拿袖子擦了擦眼淚,“因為小姐這幾天身子好多了,都已經連着好幾天沒有咳了,她去抓藥的時候還很開心,說這是好轉的征兆,可是郎中卻說,這其實只是病症的轉移,非但沒有轉好,反而在惡化。”
“惡化?”
小丫鬟一個勁兒點頭,“小姐聽完,面上雖然沒有什麽變化,可是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她求我離開,讓她一個人靜靜,我看小姐都快哭了,這才離開她的,不然我是說什麽都不會離開的。”
“你們小姐每次抓藥都是自己去嗎?”
“對,因為小姐平日裏身體不好,不能常出門,因此,每次抓藥她都親自去,趁着抓完藥能四下逛逛。”
“那你們家小姐與陳李氏相識嗎?”
小丫鬟搖頭,“當然不認識,小姐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除了我和夫人,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孫默聞言,不禁又有些憐憫。
“孫捕頭,你一定要抓到兇手,替我們家小姐報仇啊。”
“我會的。”孫默鄭重道,“不僅替你家小姐報仇,也替縣上其他枉死的女子報仇。”
離開了千疊山,孫捕頭和左菱舟顧玄棠兵分了兩路,孫捕頭去走訪調查有沒有人看見過穿着這種衣料的人以及有沒有人早上注意到楊明華。左菱舟和顧玄棠則去調查那塊料子。
“你說這種布料?”布莊的老板看着她,又看了看手上的料子,“這種的我早就賣完了。哪些人?這我就記不得了。”
“那有沒有最近來買的?”左菱舟道。
掌櫃的仔細想了想,“沒有,天氣熱起來,就不興這種料子了,要買的早就買了,沒買的,我這裏也沒貨了。”
左菱舟點了點頭,“多謝。”
她拿着那塊布料,正準備去走訪第二家布莊的時候,卻是被顧玄棠攔住了,“別去了。”
“啊?”她有些驚訝,“怎麽突然不去了?”
顧玄棠轉頭看她,見她一臉的疑惑,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擡起自己右手,“你試着撕撕我的衣袖。”
左菱舟低頭,看了看他的袖子又看了看他,這是做什麽啊,她有些不太明白事情怎麽突然發展成這個走向,卻還是乖乖的擡手,去撕顧玄棠的衣袖。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那衣袖紋絲不動。
左菱舟不甘心,加大了手勁去撕,卻只是空在袖口留下了褶皺的痕跡。
“不行不行,”她擺了擺手,“我力氣小,撕不動。”
顧玄棠一笑,“所以,你明白了嗎?”
左菱舟有些懵逼,所以,她該明白什麽啊?她現在可不就是一頭霧水,大寫加粗下劃線的不明白嗎?
顧玄棠見她懵懵地,再次嘆了口氣,“平日裏不是很聰明,怎的這會兒如此笨。”
他道:“我身上這料子是流雲錦,你無病無災,力氣也是一般姑娘家的力氣,尚也不能輕易撕下,可見其衣料結實。而今日死者手中所攥着的梨花融雪緞,雖不似流雲錦華貴,卻與它一般結實,楊小姐久病纏身,身子虛弱,渾身能有多少力氣,便是她再堅強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也只能是正常姑娘家的力氣,如何撕下那麽一塊?”
左菱舟只覺得醍醐灌頂,她敲了敲腦袋,“是啊,我之前還和孫捕頭說過,這料子好看且結實,怎麽這會兒給忘了。”
她有些懊惱地揚起了頭,“所以,”她看向面前的人,“所以……”
“沒錯,”顧玄棠輕輕笑了笑,眼裏一片清明,宛如桃花照水一般的溫柔明亮,“這一切只不過是兇手的故布疑陣,為的就是引人做出錯誤的判斷。”
“可是,那塊布是攥在楊小姐的手裏,如果我們沒有注意到,沒有打開她的手,那豈不是就完全沒有作用?”
“仵作驗屍,斷不會放過這個細節,握緊的雙手中最易隐藏證據,即使仵作沒注意,捕快也不會大意的。”
“所以,他才故意将這塊衣料放進去,故意讓我們因此推斷出兇手是個女人,那……”她擡頭看向顧玄棠,似是有些不敢輕易下結論,“真正的兇手其實是個男人!”
顧玄棠輕微颔首,沒有說話,只是溫柔的看着她,他的眼裏帶了些笑意,宛若波光粼粼的湖面,在夏日的暖陽中鎏金宛轉。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那章給的線索,看評論區大家都很機智的猜到了,誇你們!真棒!挨個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