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我胡言, 還是你從未仔細的探究過這個問題?”燕七步步緊逼,“她這般模樣, 喜歡她的人一定不少, 你問問你自己,你喜歡看她別其他男子接觸嗎?你不同意她玩鬧中說和我許親, 又真的只是因為我們倆不合适嗎?那誰和她是合适的, 是你不會阻止的呢?”
顧玄棠沒有說話。
“你生性淡漠, 不喜歡麻煩,卻為何對她極為包容,事事親為, 連夾菜添水這種小事,都照顧的到?你日日對着她, 就沒有過偶爾想抱抱她, 親親她, 和她一起共度餘生的念頭?”
顧玄棠偏過頭去,“沒有。”
“那你想過她和其他人共度餘生的畫面嗎?”燕七換了個問法, “你若只把她當妹妹, 她總有一天會嫁人,會嫁給一個如你或者不如你的人, 到時候, 只有兩種情況。第一, 她過得十分幸福,和她的相公郎有情妾有意,生幾個孩子, 一家人幸幸福福,而你,這個名義上的兄長,則會慢慢離她越來越遠。第二,她過得不幸,她的相公對她并不好,她整日以淚洗面。你希望是哪一種呢?”
顧玄棠認真的思索了一番,他仔細的想着燕七說的這兩個場景,然而無論是哪個,都令他煩悶。
燕七看着他皺起的眉頭,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啊,就是從未當過別人的兄長,才會為表哥這麽個身份所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種感情,便是退一萬步來說,別說你不是她真正的表哥,就算是,這不還有親上加親的說法?”
顧玄棠還從未有過這種想法,此時被她這麽一說,一時竟不知什麽滋味,只好繼續沉默着。
燕七難得有把他說的啞口無言的時候,心裏十分自得。他言盡于此,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讓他回去自行考慮,他這人向來不會委屈自己,若是喜歡,自會和左菱舟說清楚,若是不喜歡,燕七想了想,若是這樣子都不算是喜歡,那麽,他可真要替顧家的長輩發愁了。
“好了,別想了,這事等我一會兒離開了,你再慢慢想吧,至于現在,言歸正傳,看看錦囊裏是什麽吧。”
顧玄棠聞言,看了他一眼,就見燕七沖他擡了擡下巴,“打開啊。”
顧玄棠一笑,悠閑道:“我困了,明日再看罷。”
“你這才是說什麽胡話,我等你等了這麽久,自己按捺着好奇沒有拆開,你這會兒還和我明日再拆?”他說着,就站起身,走近圓桌,“我今兒個一定要知道這錦囊裏到底寫了什麽!”
顧玄棠見此,作勢要去拿錦囊,燕七立馬眼疾手快的率先搶過,沖他得意的“哼”了一聲,當着他的面直接打開。
顧玄棠搖了搖頭,“都這個歲數了,你怎麽還如此幼稚。”
“都這麽歲數了,你怎麽變得如此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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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棠,“……”
燕七哈哈大笑,“從小到大,你處處壓我一頭,做什麽都比我聰明,今天,我總算大仇得報,哈哈哈哈!”
“你還是趕快看看錦囊裏寫了什麽吧,不然,我真的要睡了。”
燕七這才帶着笑意的拆開錦囊,然而等一看到錦囊裏紙條上的字,卻是瞬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嚴肅了起來,他把紙條遞給了顧玄棠。
“你看。”
顧玄棠接過,就見上面只寫了一行字:去京三千裏,勿歸勿念。
“什麽意思?”燕七問他,“遠離京城,不要回去,也不要打聽你的消息?”
顧玄棠心下一緊,“你之前說,這是我臨走前給你的,說一年內若是我沒有來找你,你就拆開,按錦囊行事?”
“對。”燕七拉了椅子在他身邊坐下,“這是怎麽回事?你當時到底在做什麽?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我不知道,”顧玄棠搖頭,“我的記憶雖說恢複了大部分,可偏偏這緊要的卻是毫無印象。我本是打算直接進京的,可是愈靠近京城,我便愈是不安,尤其是在蘭溪遇到上官辭以後。所以我才調轉了方向,來了你這裏。這世上,若還有人是我可以信任,并且會将線索留下的,那麽只可能是你。”
“可是,你當時并沒有再說其他的,就只是給了我這麽一個錦囊。不過,”他看了看他手裏的紙條,“這已經足以說明很多事了,你當時必是知道了京中将有大事發生,也知道你可能因此而遭遇不測,所以,才留下這個錦囊,希望保我平安。”
“然而我并不記得,這個大事是什麽大事了。”
“你再想想,是和什麽有關的?朝堂還是皇家?能讓你留下錦囊勸我離開京城,并且不去過問你的消息,那麽和那件大事有關的人,必定不是常人,甚至應是位高權重之人。”
顧玄棠輕笑了一下,他看着燕七,“你知道,我在半年前來你這裏之前,去讓地幹組的暗衛做了什麽嗎?”
“什麽?”
“我讓他們去暗中保護幾個人,确保這幾個人不會死。”
“是哪幾個?”
“鄭峰、孫莫問、柳傅。”
“全是開國重臣。”燕七道,“且是文臣。”
“沒錯,鄭峰和孫莫問善謀略,柳傅有識人之能,他們三個都在當年一起打天下的時候,起了重要作用。”
“你懷疑有人想殺他們?”
顧玄棠看着他,眉眼深沉。
燕七一驚,“可是,以他們現在的地位,誰敢殺他們呢?”他剛說完,卻突然一個激靈,不敢置信的看向顧玄棠,“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當時,莫不是懷疑新帝?”
“我不知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應當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這些跡象,又偏偏在昭示着,我當時确實是這麽懷疑。”
“什麽應當不是,他本就是這樣的人,之前我還以為只是你與他人的私人恩怨,故此沒往他身上想,如今看來,必是與這件事有關。你離京後沒多久,新帝就直接貶了柳傅回鄉,之後又分別邀了杜青雙和司馬行松進宮,杯酒釋兵權,杜青雙第二天就交出了兵權離了京。随後不久孫莫問和鄭峰也先後告病回鄉,可不就是與你當時的懷疑一模一樣。”
顧玄棠聞言,問道,“那司馬行松呢?以他那混不吝的性格,想必是不會輕易交出兵權的。”
“沒錯,司馬行松在聽完後,氣得當場脫了衣服,像當年尉遲敬德質問太宗那樣指着自己胸膛上的疤問新帝,‘陛下還記得臣這處傷疤嗎?這是當年臣在千鈞一發之際,替陛下擋下的,沒有臣當時的護駕,陛下哪還能現在安然無憂的坐在龍椅之上!現今,陛下擔心臣日後讓其他人黃袍加身,陛下莫不是忘了,當年臣并沒有想追随陛下,是顧相請了臣三次,請臣為天下蒼生着想,是陛下您和顧相一起許了臣,若日後你周家稱帝,絕不學齊文帝忌憚功臣,且封臣為兵馬大元帥。現在臣這位子才剛剛坐下,陛下便急不可耐的想要收了臣兵權,除之而後快了嗎?’新帝見他态度強硬,又顧慮到大楚剛剛建朝,根基未穩,這個時候得罪司馬家,得不償失,便說了幾句話把這事帶過去了。”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顧玄棠看他。
燕七一笑,“我因為你的原因,與他們也算是舊識,自你離京後,他們找不到你,便來我這裏打探你的行蹤。司馬行松在皇帝那裏受了氣,自然又想到了當年請他出山的你,所以又來找我,趁着吃飯之際,吐了一通苦水,連說帶比劃的,還要拍着桌子問我,是不是每個人,只要當了皇帝,就都會變,一起打天下的時候,大家都好好的,可等到這天下真的打下來了,大家該享福了,卻調轉矛頭,刺向自己人。”
燕七說到這裏,沉默了一會兒,許久,才嘆了口氣,“我之前便說過,這打江山容易,享江山難,如何,被我說中了吧。”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這種話。”
燕七笑了一下,“我不是有心情說這種話,我只是想提醒你,海棠,你莫不是忘了,若是他連這些人都容不下,連鄭峰、孫莫問、柳傅這等文臣都容不下,那麽,他怎麽會容得下你?你知道他那麽多過去,你與司馬行松交好,你一手提拔的孫莫問,甚至當年周将軍死後,是你當機立斷,設計讓司馬行松殺了當時周将軍手下準備自立為王的錢照,将周以苛推了上去,才有了後來他登基為皇。他若是想要良弓藏,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你!”
顧玄棠沒有說話。
“如此一來,不就什麽都很好解釋了,你看出了他有誅殺你們的心,所以派了暗衛去保護那些文臣,給我留下錦囊,讓我離開,不要回京也不要打聽你的事情。然後,他派人殺你,你受了傷,遇到了左姑娘,與此同時,那些稍微有些權力的,為他登基出過力的人,大部分都被迫離開京都,一切全對得上了。”
顧玄棠還是沒有說話。
燕七看着他沉默,輕笑了一下,“你早就想到了吧,你這麽聰明,即使沒有看到我的錦囊,光是知道你讓顧甲去做了什麽,也就該猜到了吧。你只是不想承認,所以,來我這裏求個肯定,對吧?”
顧玄棠嘆了口氣,“我雖然忘了一些事情,卻偏偏還記得當年的大家一起打天下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司馬行松不願趟這攤渾水,與他而言,齊朝也好,周家起兵也好,他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我請了他三次,第三次的時候,是我與新帝一同過去的,他當着新帝的面問我說,‘你如此聰明,又不喜拘束,何必趟這趟渾水,你讀了那麽多年書,難道不知道歷朝歷代皇帝登基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麽嗎?’”
“那時候新帝就在我身邊,他當場表示,若是他父親周将軍登基,定不會如此,他們周家,正是因為聖上不信任,三番五次,不顧外族虎視眈眈,意欲除之而後快,這才無奈起兵,他們定不會重蹈覆轍。他說,他也好他父親也罷,都十分崇尚貞觀之治,若是有一天他或者他父親登基,定會效仿太宗皇帝‘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司馬行松不信,新帝便道,那你可以看着,若是到時候,當真是這樣,你再來投奔我也不遲。”
“後來,司馬行松問我,你信嗎?我說我信。因為我了解他,我知道他心有蒼生,也知道,他是真的想建立一個太平安定的朝代。燕七,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當然知道權力會使人産生變化,可是我不願意相信,能變的如此之多。所以我想知道,在這一切的背後,是不是有什麽隐情?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促使他變成這樣?”
“即便你知道又能如何,你還能改變他的想法不成?”燕七厲聲道,“顧玄棠,我告訴你,你現在就是感情用事,事實都已經擺在你面前了,你還要替他狡辯!同甘共苦?多少人都熬過了共苦,熬不過同甘。今日,你不與我說,我什麽也不知道,這也就罷了,現今我既然已經知道他有心殺你,那麽,你就別想離開柳州!你聽見沒有?”
“你不必如此擔心。”顧玄棠勸道,“我這一路走來,遇到了三五次的追殺,可是來的人一次比一次弱,便是他有心殺我,以此來看,那次杏花村一戰,也是折損了他不少高手。更何況,是不是他有心殺我,這事還未蓋棺論定。”
燕七聞言,忍不住笑了一聲,“還未蓋棺論定?往日裏怎麽不見你如此天真?你也說了,你這一路都有人追殺,你是誰啊,當朝丞相,你離京這麽久,若是此事與他無關,他早該滿天下的找你了?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這一路走來,也是費了時間的,他難道還能一直不知道你的行蹤,不派人接你回去,他遲遲沒有動靜,不就是不想要你回京,不敢讓你回京嗎!”
“燕七,”顧玄棠看他,他輕輕笑了一下,語調溫和,“該休息了。”
“少來這套。”燕七瞪他,“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那個紀姑娘是什麽人?左菱舟是你表妹,這個我知道了,那那個紀姑娘呢,她是什麽人?你之前說杏花村一戰,你為何會去那裏?你失憶受傷,就是在這一戰中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的時候,有些沉重。從這章開始,逐漸收線,之前表哥表妹去莫城看表妹的姑姑時,聽到有書生說,鄭大人告老還鄉,說的就是鄭峰,說杯酒釋兵權,說的是杜青雙。
關于司馬行松質問新帝那塊,是參考了尉遲恭質問李世民,所以,你們不用懷疑,這樣的膽大包天是真的真實存在過的[捂臉]。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也有不同的家族背景,所以杜青雙交權,司馬行松不交權,都正常,都是根據人物性格行事。
最後,感謝獨祈長安小天使的地雷,謝謝你呀,麽麽(づ ̄3 ̄)づ,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