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魏青玉擦拭着手中的笛子,有片刻的失神,有多久沒有奏過那支曲子了?似乎是三年,似乎還要更久一點吧。

“嘿!”肩膀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便見了蔚予縱那張美得咄咄逼人的臉,再轉回頭的時候手裏的笛子已經不見了。

魏青玉帶了無奈道:“十一,別鬧了,笛子還我。”

蔚予縱早已翻到他對面坐好,細細把玩着手中的笛子,啧啧道:“師兄啊師兄,沒想到你這麽有錢,名笛鶴骨,恐怕千金不止啊。”

魏青玉伸手欲奪卻被蔚予縱虛晃一招,繞了個彎躲了過去:“師兄師兄,你可別亂動,我這要是手一抖不小心把笛子掉在地上摔碎了,豈不可惜?”

魏青玉也只得好脾氣道:“十一,你先把鶴骨放下。”

“行啊,”蔚予縱答應得分外痛快:“那你先說笛子是誰送的?你說了我就放下。”

魏青玉抿了抿唇道:“撿的。”

蔚予縱笑了:“師兄你知不知道,你一撒謊啊,就喜歡抿嘴唇。撿的?既然這樣,我也撿走了。”

“蔚情!”

好嘛,連他名字都叫出來了。蔚予縱讪讪放下鶴骨:“還你就是了,生什麽氣啊?師兄不是溫文爾雅,溫潤如玉嗎?溫良讓儉恭啊,師兄。”

魏青玉取過笛子,小心放好,聞言又氣又好笑,只得道:“你也知道價值千金,還敢亂動。”

“哈哈哈……”蔚予縱忽然湊近神神秘秘道:“恐怕價值千金的不僅僅是鶴骨,還有情意吧,哈?”

魏青玉伸手就給了他一下:“學誰不好,偏學希聲。”

蔚予縱笑嘻嘻道:“這話要是讓希聲聽見非得把你三歲時的糗事都挖出來。”

待把蔚予縱打發走,吹奏的心思也淡了,只是忍不住打開笛匣,輕輕拂過潔白的笛身,不由得苦笑。情意?哪裏有什麽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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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遇見那個災星,是個極其和煦的春日。

煙雨纏綿朦胧中細柳絲在湖邊輕拂,顏色蔥茏可愛惹人喜歡,湖面如鏡,清澈見底,偶爾見幾條錦鯉嬉戲玩耍,倏忽間又不見了影子,雲與天皆映在在一汪小小的碧色湖泊裏。恰是三月天,東風始生,乍暖初晴間摻了幾分絲絲的寒意。

魏青玉輕輕拂過手中的竹笛,宛轉的笛聲伴着簌簌的風穿林間的聲音飄蕩開去,樂曲宛轉悠揚,顯出一股灑脫明朗的意境,轉而細膩婉約,如在耳畔輕聲情人呢喃訴說,卻不顯哀怨黯淡,吹奏的恰恰好是他新得的曲譜——《聲聲慢》。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樂聲,非蕭非笛,竟是和着他的曲子的,魏青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人吹得是什麽。

——葉子。

一曲奏畢,魏青玉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竹笛,情不自禁地朝竹葉聲傳來的地方看去,到底知音難覓。

剛行了一步,林間一片葉子直擦着他臉頰飛過,劃出一道淡淡的白痕來,魏青玉愣了一下,有些遺憾地停了腳步。

“高山流水遇知音,然相逢何必曾相識,就此別過。”

那聲音并不算好聽,帶着一點沙啞,但是咬字和聲調別有韻味,聽起來非常特別。

魏青玉雖然心有遺憾,但他性情溫柔平和從不強人所難,微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兄臺有緣再見。”

只是再見直到三年之後才等到這樣的緣分,然後便是經年的糾纏不清。

三年後,小師弟白無異突然杳無音信,魏青玉初次下山往揚州去。路過小青山,正撞上一群人追殺祈聲。

想起師父再三囑咐:少管閑事,江湖恩怨,誰是誰非,牽扯不清的。他猶豫一下還是覺得謹遵師命,避開為妙。

“師兄!”

魏青玉剛剛打算避讓,卻讓身後那個聲音叫得一愣,下意識回過頭去,随即反應過來:這便是已中了那人的圈套了!

他這一回頭,估計想撇清也撇不清了。

不想惹麻煩,魏青玉從懷裏掏了一塊方巾出來,草草遮了面目,回身扔了一個“煙籠霜月”,趁着煙籠白霧,腳下踩着“流仙孤影”的身法,順手拽了祈聲便跑。

直到跑出了三裏地,确認那群人追不上了,魏青玉才停下來,将将顧得上回頭瞅那人一眼。

祈聲天生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十七八歲,一派天真稚嫩。他身上帶傷,硬提一口真氣用輕功狂奔了三裏地,此時真氣逆行,氣血翻湧,直接嘔了一口血出來。

魏青玉愣了愣,伸手探他脈搏,祈聲下意識地避開他的手,一臉警惕地看着他。魏青玉的手在半空頓了頓,還是收回來了,他從來不願意強人所難。

半晌,從懷裏掏出一只灰褐色的小陶瓶來倒出一粒黑乎乎的藥丸遞給眼前人道:“理血順氣,對內傷有好處的。”

祈聲依舊警惕,想了想自己如今大概沒什麽好圖的,接了過來聞了聞,什麽也聞不出來,不由皺眉:“什麽東西?黑乎乎的,真能吃?”

見他滿臉的不信任,魏青玉嘆了口氣道:“你要是不吃就還給我,做這個的藥材很難得,免得你扔了浪費。你不肯吃,自然有別人吃的。”

那張娃娃臉皺成了一團,祈聲一仰頭便将那顆藥丸吞了下去,真氣悄悄在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似乎的确順暢了一點。

魏青玉猶豫了一下道:“天下無不散筵席,不如就此分別吧。”

娃娃臉愣了一下,心道:平時只有我甩下別人的份,如今倒是倒過來了。

見他表情茫然,又一副年紀尚小的懵懂模樣,魏青玉忍不住有一點心軟,從懷裏掏出了兩只“煙籠霜月”塞給他道:“這個是‘煙籠霜月’,你要是遇到什麽麻煩扔一只就趕快跑,行走江湖要小心一點。剛剛那個傷藥吃下去,你找個地方打坐療傷,一般的內傷都會好個七七八八。”

看着手裏被強塞的兩只特制的煙霧彈,再看看魏青玉那一臉叮囑小輩的認真神情,祈聲有些哭笑不得。

見魏青玉要走,祈聲卻不樂意了。

“等等!”

魏青玉懵懵然回頭,疑惑的看向娃娃臉道:“怎麽了?”

“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魏慢。”

“魏慢?”祈聲仔細回想了一下低聲道:“江湖裏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啊……”

白門人丁單薄,地處偏僻,弟子從來低調行事,未曾聽說也是正常。

魏青玉笑笑,只道:“區區不才,江湖中排不上名號的。”

“那你表字呢?”

魏青玉讓他問得愣了一下,畢竟表字是親近之人才會互通,猶豫一下還是說了:“表字青玉。”

“魏青玉,溫文堅韌,倒是個不錯的表字。你記好了,我叫祈聲。”娃娃臉微微揚起下颌,神色高傲。

魏青玉點頭微笑:“祈少俠,在下告辭。”

祈聲只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何曾被人喚過“少俠”?什麽混世魔王、魔頭、武林敗類之類的倒是沒少被叫過。

祈聲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喂,等等!你既然叫我一聲少俠,你要去哪,我就勉為其難地護送你一下吧。”

魏青玉愣了一下,眨眨眼道:“揚州。”

祈聲笑了,露出一顆小虎牙來:“正好,真是巧了,我也要去揚州。我們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客棧了。”魏青玉無奈,眼瞅着是甩不掉這個年紀不大的麻煩精了,于是搖搖頭任他跟着。

天色将晚,兩人總算到了客棧。

小二滿臉笑意地迎上來:“客官好,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祈聲道:“兩間上房,四菜一湯做好直接端上樓去。”

小二笑着點點頭道:“好嘞,兩位客官一共六錢銀子。”

祈聲下意識掏向懷裏,才想起自己穿的并非往常的衣服,又怎麽會帶往常帶的東西,只好看向魏青玉。

魏青玉明白過來,半晌道:“……要一間上房就夠了。”

祈聲趕在魏青玉之前進了房,搶先坐下,臉上猶自憤憤:“為什麽不再要一間房?我不習慣和人睡一起。”

魏青玉慢吞吞地放下包袱道:“出門在外能省則省,況且我只帶了一人出游的錢,哪裏住的起兩間房?這一路還遠着呢,小孩子不要嬌氣。”

“你才是小孩子呢!”祈聲憤憤然道。

魏青玉愣了一下:“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你多大呢。”

祈聲不耐煩地撇撇嘴:“你猜。”

魏青玉見他似乎不願意被當做小孩,就将猜測的年齡報得大了一些:“十八九歲吧。”

祈聲嗤笑一聲,十八九歲?自己這張臉還真是占便宜。

魏青玉看着他的眼神,心下怪異:“不對嗎?”

祈聲毫不在意道:“八九不離十吧。”

“那這樣我比你大一些,”魏青玉道:“我今年二十有二。”不如你叫我一聲大哥吧,這話在唇邊繞了一圈還是吞了回去。

祈聲見他欲言又止,心下也有了幾分計較,換了個笑容道:“這樣我叫你一聲魏哥哥可好?”

自己那群師兄弟個個性情怪異,魏青玉雖然是大師兄,卻哪裏被人這樣溫溫軟軟地叫過,當即覺得耳根微微發燙,避開他的目光呆呆道:“別這樣叫……”

祈聲扁扁嘴受了莫大委屈似的,看得魏青玉一個心軟就把自己賣了:“看你心意就好。”

祈聲看着他微微發紅的耳根,心中微微一動,細細打量了他一下。

魏青玉一身青灰繡竹紋的布袍樸素文雅,五官拆開來看倒都算順眼,組合起來卻是平平,勉強夠得上俊逸的邊兒。不過勝在他氣質溫和晴朗,笑意盎然,看上去就讓人覺得舒心親切。尤其那一雙眼眸,恍若泉碎容星光,清澈見底,溫溫然的一汪清泉水似的。

忽然靠近他,魏青玉僵硬了一下沒有躲開,僵僵道:“祈賢弟有事嗎?”

祈聲壞心一起哪裏還收得住,伸手攬了他的肩膀,伏在他耳畔輕聲道:“你好男風嗎?魏哥哥……嗯?”言罷,還輕輕吹了一口氣。

魏青玉一頓,猛地站了起來,退了兩步,一臉吃驚地望着他,又覺得不妥。平複了一下情緒搖搖頭道:“我、我不好的。”

祈聲垂了垂眸子遮住眼底的暗流湧動,擺出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那就好,我也不好,這我就放心了。”

魏青玉聞言又是呆了呆,喃喃道:“好、好……你、你可以直說的。”

祈聲笑了:“不這樣怎麽知道真假呢?”

魏青玉不再說什麽了,只是覺得這少年心性未免太過多疑。

兩個人用過了飯,互相看了半天都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一時間相對無話,分外尴尬。祈聲一動不動地盯着魏青玉瞧,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魏青玉不太自在地轉開目光,猶豫道:“你有什麽地方想去嗎?”

祈聲挑挑眉道:“這麽個小鎮子有什麽好逛的?”

魏青玉笑得有幾分腼腆:“我出來時聽我師弟說的,這個鎮上每月十六都開夜市,經夜不息。”

祈聲反應過來,心說:這家夥分明是出門前一早已經打聽清楚沿途風物,預備着要見識一番呢,要不是自己拖着,這會兒估計已經在夜市上了。面上卻是一邊恍然一邊驚喜道:“夜市嗎?要不咱們一起出去看看?”

魏青玉微笑着點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皺眉道:“你的傷……”

祈聲笑道:“小傷而已,不礙事的。”

魏青玉看少年的确是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放心幾分,但還是略有擔心道:“不如我給你把個脈吧,魏某醫術雖然算不上精通,但是一般傷病還是治得的。”

看着他一臉真誠的樣子,祈聲戒心放下了幾分,但是他身上的傷又豈能為外人道,又豈是一般大夫治得好的?就只裝作不耐道:“诶呀,我早就沒事了,咱們就走吧!”

魏青玉不大放心,循循善誘:“如果身上帶傷久拖不決可能會越來越重,甚至痊愈之後也可能會留下遺症。若是傷及根本武功恐怕從此再難有什麽進境了,你年紀還小,這些問題不要不重視,不然以後……”

該死的,年紀不大話倒是不少,他師父都沒有這麽啰嗦。祈聲坐下,揮手打斷他,不耐道:“用不着,我好得很。你到底去不去夜市?”

魏青玉雖然從不強人但是看他年少氣盛,經驗不足,難免多叮囑勸誡兩句讓他少走幾分彎路:“你身上有傷不如早日回家,養好傷再……”

“我沒有家!”祈聲打斷他,一臉倔強神色。

魏青玉心下帶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意,白門弟子皆是孤兒的,輕聲道:“我也一樣的。那不如我先送你回門派養傷……”

“我不回去!我是出來歷練的,受了傷就回去算什麽?”祈聲憤憤道。心說難道名門正派都是這般啰嗦人物?簡直煩不勝煩。不過這家夥估計只能算正派,名門?……哼!

魏青玉見他執拗,想了想從袖中倒出了四五個小瓶子一股腦塞給他,道:“紅瓶的是金瘡藥;黃瓶的止血生肌;綠瓶的活血化瘀;還有這個白瓶的就是你服過的歸寧丹,理氣順血治療內傷。你拿好了,千萬別用錯。尤其是黃瓶的和綠瓶的。”

祈聲看着滿懷的小藥瓶忽然就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呆了片刻,壓下心中煩躁,裝作一副純良感恩之狀,道:“多謝魏大哥。”

魏青玉溫和地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那一頭不乖順的頭發手感卻意外地柔軟,這孩子一副娃娃臉,分外地讨人喜歡,見祈聲擡頭不滿地瞪他,才發覺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心想祈聲這樣的年紀,恰恰是最年少輕狂的時候,好勝心強,怎麽受得別人這樣的對待?

魏青玉讪讪地在祈聲的瞪視中收回了自己的手,低聲道:“……抱歉。”

祈聲冷哼一聲,心道:要不是如今我有傷在身,單單你有揉我腦袋的意思,我就讓你把自己的腦袋留下。目光在他的頸子飛快地擦過,最終還是沒有發作,魏青玉還是一臉懵懵然的歉意表情,完全不知道一息之間,他已經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兒。

魏青玉見祈聲一臉的不高興,暗嘆這孩子還真難哄,再三賠了不是,最後道:“不如、不如我們去夜市吧?”

祈聲哼笑道:“當本……”發覺不對,祈聲連忙将後半句話吞了下去,轉而道:“小爺是好糊弄的嗎?這夜市我本來就是要去的。”

擡頭看見魏青玉那一臉溫吞吞的表情和眼巴巴瞅着他的樣子,忽然就生不起氣來了,我們祈聲祈小爺有生以來第一次大度了一回,道:“還不帶路。”

魏青玉眼睛一亮,露出一個溫吞青澀的笑容來。

青魚鎮不大,但夜市卻分外熱鬧,紅紗燈籠挂滿了街頭,樹梢上系着紅帶子,晃悠悠飄在半空裏,飄飄搖搖的,燈火通明如晝,叫賣不絕于耳,來往熙熙攘攘。若不是知道是在青魚鎮而已,還以為已經下了揚州呢。

祈聲啧啧兩聲,心道:地方不大,倒是正經熱鬧。

也不知道是燈火照的,還是興奮的,祈聲覺得魏青玉那雙眼睛此時此地看起來特別明亮,亮晶晶,明瑩瑩,像是會發光似的。

魏青玉頭一回下山見着夜市,自然是驚喜得不得了,左瞅瞅右瞧瞧,看不夠似的,唇邊的笑怎麽也遮不下去。

祈聲看他這副驚喜異常的樣子,撇了撇嘴角道:“你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人瞧見還以為你是頭一回見着夜市呢。”

魏青玉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略帶留戀地收回了四處打量的目光,低聲讪讪道:“我本來就是第一次見着夜市……”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地調開目光。

祈聲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他,二十有二的年紀居然是第一次逛夜市,那他以前的生活過得是多麽不染塵俗,了無生趣啊?這實在是超過祈聲的想象,畢竟他十六歲就已經是市井煙花之地的常客了。

感情眼前這位是仙人下凡,來體驗凡間紅塵來了,不由地嗤笑一聲:“魏大哥深山隐居有何不好,何必攪進這一汪塵俗裏呢?”

魏青玉似是沒聽出他的話外之音,道:“可我幾個師弟都下過山,只有我沒下過,這才想着下山來看看的。”

祈聲偏頭看了他一會兒,舌尖輕輕從尖尖的小虎牙上蹭了一下,咧嘴笑開了道:“你是哪門哪派,師兄弟幾個?”

魏青玉頓了一下,反問道:“那你呢?”

祈聲笑得更開懷了:“我出自垂星派,師從垂星散人,沒有師兄弟,我師父只有我一個徒弟。”

魏青玉驚訝道:“只有你一個徒弟?”

祈聲點點頭:“我師父脾氣怪得很,估計也就我受得了他。”

魏青玉笑道:“那你師父一定很看重你,”話鋒一轉:“你師父若是知道你受傷不歸一定會擔心的,你不如……”

“休想!”祈聲直接打斷他道:“我就要去揚州,大不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嫌我拖累你直說就算了,何必拐彎抹角,我又不是非纏着你不可!”

魏青玉見少年一臉委屈,連忙道:“你別瞎想,我不是嫌你拖累,我是擔心諱疾忌醫,反而害了自己。”

祈聲冷哼一聲道:“誰用你擔心?我的傷難道你會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現在好得很,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去揚州嗎?那你現在就走!”說罷便扭過臉去不肯看他。

兩個人僵持了片刻,就聽見魏青玉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祈聲忍住不回頭去看,只差沒暗中咬碎了牙,心道:讓你走你便走,看來我這番話還真是順了你的意了,居然敢給我順坡下驢,當真丢下我就走!好你個魏青玉,若是有一天再遇上,本座一定要将你剝皮抽筋,食肉寝皮,讓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準備拂袖而去,身前忽然斜伸出一只兔子燈籠來,樣子嬌憨可愛,做工精細,讓人看了就覺得喜歡。

“這個送你,別生氣了。”魏青玉将兔子燈籠遞給他,語氣誠懇道:“就當我向你賠禮了,好嗎?”

祈聲盯着兔子燈籠看了半晌,道:“誰稀罕這只蠢兔子?”這人還真把他當孩子來哄了?

魏青玉愣了一下,有一些不知所措,呆呆道:“花燈保平安……你不喜歡兔子我去換個別的來……”

祈聲劈手便将兔子燈籠奪了過來:“喜不喜歡也是我的。”他盯着那只兔子看了半天撇撇嘴嫌棄道:“這只蠢兔子怎麽這麽像你?”

“啊……?哪裏?”

“哪裏不像?你看眼睛鼻子嘴哪裏不像?”

魏青玉盯着兔子花燈看了半天也瞧不出哪裏相象,至少自己應該不是紅眼睛,三角鼻子,三瓣嘴吧?

祈聲看着手裏的兔子花燈想起了什麽,笑得不懷好意,蹭到他身邊道:“诶,你知道兔子有什麽意思嗎?”

魏青玉仔細想了想,猶疑道:“吐子?”

祈聲白了他一眼:得,和這位講這些個,根本是對牛彈琴,雞同鴨講!

兩個人并肩往前走,祈聲雖然生得一張娃娃臉,但到底不是小孩子,提着這樣一只花燈引得路人頻頻側目,魏青玉這才覺得不妥,側頭看他,才發覺那人正逛得開心,毫不在意周圍人不時投來的目光,心下略安。

“喂,剛才的問題你別想逃過去,你是何門何派?師兄弟幾個啊?”

身旁的人忽然扭過頭來問他,燈火映照下那雙黑黝黝的眸子似乎亮得要将人吸進去。

魏青玉微笑道:“在下出自白門,師兄弟九人,區區不才,忝為大師兄。”

白門?呵,倒也真算得名門正派。

祈聲微微挑眉:“白門多典籍,無辜山倒是個好地方。”

魏青玉眼睛一亮:“你聽說過白門?”

“白門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的大門派,但是也是多年獨樹一幟,有名有望,我怎麽會不知道?”祈聲話鋒一轉道,“倒是我垂星派小門小戶,不值一提,魏大哥恐怕連聽都未曾聽說過吧。”

魏青玉搖搖頭道:“不是的,在下未曾下過山,孤陋寡聞,故而才不知曉的。”

祈聲心安理得地套話:“無辜山是不是很大呀?”

魏青玉點點頭:“無辜山确實很大,不過山上人少,有時候倒是覺得荒涼的厲害。”

“荒涼?”祈聲撇撇嘴:“我看是魏大哥身在福中不知福吧,人少多好,清淨無人打擾。你們師兄弟關系好嗎?我一直想要師兄弟來着,可惜……”說着嘆了一口氣。

魏青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那些個師弟性情各異,不時吵鬧,但是彼此之間倒是也還和睦。”

祈聲難得不和他計較笑着說:“這麽說你是大師兄了?我也是,就是沒有師弟師妹而已。看你身法功夫不錯,也當是當得起這個大師兄了。”

魏青玉笑着搖搖頭:“我只是入門早一些而已,我們師兄弟九人所學各不相同,要是說武功,當是二師弟最好。”

祈聲調笑道:“那你可危險了。”

“危險?為什麽?”魏青玉不明所以。

“你二師弟武功最好,到時候掌門之位若是傳給你,你師弟若是有一争之心,你豈不是危險啦?”祈聲一派少年天真自得的語氣。

魏青玉聽了也沒生氣:“二師弟與我兩人性情都并不适合掌門之位,我反倒是看好小七一些,他性子沉穩又富于決斷,當是适合的。”

祈聲奇道:“掌門之位你就不想要?”

魏青玉也奇道:“一個掌門之位有什麽好争的?多的只有麻煩事。”

祈聲大笑起來:“哈哈哈,是我癡了,魏大哥陽春白雪,自然不能以世俗揣度。”

魏青玉只覺得他語氣裏不似誇獎反似嘲諷,卻又不好胡亂揣度懷疑,心想只當他是誇獎罷了。

兩個人順着人流在路上走得很慢,祈聲對于這些無論在哪裏都是司空見慣的東西并不怎麽感興趣,只當是陪着魏青玉打發時間。反而魏青玉頭一遭下山,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一路逛下來,冰糖葫蘆桂花糕,糖炒栗子花生粘,荷葉糍粑芝麻糖,各式各樣的小吃捧了個滿懷。祈聲錦衣玉食珍馐佳肴嘗得多了,對于這些并不感冒,一邊跟着魏青玉蹭吃蹭喝,一邊在心裏笑他見識短淺,只可惜魏青玉毫無發覺。

一個人掏心掏肺,一個人口蜜腹劍,不然也不會最終到那樣一種進退維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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