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祈聲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冷白的月光從岩壁的縫隙間照下來,朦胧中能看見幾顆星子再閃。他呆呆地瞧着岩壁的縫隙,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活着。

旁邊燒着一堆劈啪作響的篝火,身下墊着被血污染得看不出顏色的衣裳,看來魏青玉那家夥也是個命大的。

祈聲試圖扶着岩壁坐起來,一不小心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身上傷口太多,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是哪裏作痛。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衣服被劃得破破爛爛,渾身上下都是凸起的石塊、樹杈枝桠刮碰出來的傷口,最嚴重的是腰間那處,大約有五寸長,要是沒有及時止血,自己這會兒怕是已經在地府見閻王了。呼吸的時候胸口憋悶着疼痛,除了摔斷了肋骨之外,還受了不輕的內傷。

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祈聲立刻屏住了氣息,從地上摸了幾顆石子扣在手中,警惕着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進來的不是別人,而是魏青玉。他手裏提着兩只兔子,頗為驚喜地看着他:“你醒了?”

祈聲放松下來,忍不住低咳了兩聲:“這是哪裏?”

“孤崖崖底。”魏青玉将收拾好的兩只兔子架上了火堆,拿了片盛水的芭蕉葉遞到他手上:“你先喝點水吧。”

祈聲接過來喝了兩口:“崖底可有出路?”

魏青玉點點頭:“順着浣溪總能出去的,只是你身上傷太重,不宜搬動,所以只得先在這裏停留一陣。”

祈聲不置可否:“我睡了多久?”

“四五個時辰吧。”

祈聲“嗯”了一聲,将芭蕉葉裏盛着的水喝光:“這中間可有人來找過麻煩?”

“并沒有,我已經給八師弟傳了書,濯風派那邊應該很快也會派人搜救,你不必太擔心。”

“不必太擔心?”祈聲冷笑一聲:“如今我傷重,幾乎動彈不得;你雖能走動,可是第二轼那一指豈是好受的?強弩之末罷了。若是千秋峰的人來了,你我兩個不過是待宰羔羊罷了。”

魏青玉沒接話,好半晌才嗫喏道:“是我連累你了……”

祈聲深吸了一口氣,一反常态:“也罷了,我左右與千秋峰有舊怨,說到底是他是針對我,而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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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魏青玉更是愧疚。雖說第二轼是沖着祈聲去的,可祈聲,卻是被自己撞下來的……

事情還要從“風煙令”現身濯風派說起。

風煙令本為墨家墨子信物,墨家四散後,風煙令不知所蹤。兩百年前,天下第一的崂山門主越慈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風煙令,适逢亂世,越慈以其為信物,號令群雄,共禦外敵。越慈逝世後,風煙令随之銷聲匿跡,再次出現時,便是風行之禍,圍殺莫道孤。自那之後,風煙令再次下落不明。

因此,風煙令現世牽扯着兩件事情,一是以其為號,除惡務盡;二是風行之禍莫道孤舊案。而這兩件事情,關切者不在少數。

此次風煙令突然現身濯風派,武林大會提早召開,旨在凝聚人心,讨伐魔門,江湖上稍有名望的門派都收到了邀約,白門也不例外。本來這種事情是輪不到魏青玉的,奈何幾位師弟一時間竟都被不同的事情絆住了,這任務便落在了他的頭上;至于祈聲本就是打算混進來的,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八月初三,濯風派。

雖說八月初五才是武林大會的正式之期,不過最有名望的那些幫派弟子已經到了濯風派。一來提前探探虛實;二來先草拟個大概的章程,等到武林大會正式召開之時,才不至于手足無措。

白門底蘊雖是足夠,乃是人丁太過單薄,因而魏青玉等到八月初五才遞上請柬,首度拜訪了濯風派,祈聲跟他同往。守門的弟子以為祈聲是他的師弟,痛快地将人放了進去。

當時祈聲心中疑惑,尚還未來得及感嘆太容易了一些,後面已然是波折叢生,事态恍若野馬脫缰一般不可收拾了。

先是風煙令失竊,從未在江湖露過面的魏青玉首當其沖。

有人說當日在水雲間衆目睽睽之下兩人舉止暧昧,魏青玉分明是娈寵之輩,祈聲更是來歷不明,懷疑他們兩個身份有異、動機不純,趁機竊取了風煙令。

別說祈聲沒做這種事情,便是做了,也肯定不會承認,因此好一頓冷嘲熱諷、譏笑奚落,那人登時面子挂不住了就要動手。祈聲如何會怕他一個三腳貓功夫的無名之輩,有人當衆敢下他的面子,他自然要好好教訓對方一番,三兩下就将人打得七葷八素、倒地不起。

祈聲下手過于狠厲,一身功夫又不似正派,衆人猜疑更甚,被打傷弟子的奎山派更是銜恨在心,咬死不放,魏青玉再三承諾作保亦無用處。雙方僵持不下,正待祈聲耐心耗盡,預備着大開殺戒的時候,千秋峰第二轼帶領弟子忽然現身濯風派。

濯風派雨霖鈴迎戰第二轼。八年前的玉山玉裁榜名列第八,八年過去,名次難免有所變化。當年驚才絕豔的謝莫白一身功夫幾乎毀于一旦,如今連一流高手都擠不進去。雨霖鈴日暮西山,亦不比當年。第二轼雖然榜上無名,卻不是因為功夫不高,而是這玉裁榜向來不将黑道衆人算在內。

如今第二轼尚不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強、春秋鼎盛之時,他師從褚鎏金,執掌千秋峰多年,功夫不容小觑。

兩人戰了六百回合,雨霖鈴終是年歲漸長、力有不逮,敗下陣來,第二轼竟欲趁機取其性命。

雖說江湖中稍有聲望的門派都派人前來參與了濯風派之會,可名列玉裁榜十大的卻未到場,眼瞅着雨霖鈴性命危矣,一時間竟想不出何人能夠阻止。倘若如今坐鎮四相門的謝莫白還是當年那個謝莫白,第二轼在揚州的地界上想來不敢如此嚣張。

眼瞧着第二轼手中那把照晴岚快如霹靂,化作一道白影直取雨霖鈴心口。說時遲,那時快,兩刀一左一右分別襲來,死死絞住了照晴岚,持刀的兩人對視一眼,擋在了雨霖鈴身前。

一人是狂刀池上亭,一人是白門魏青玉。

對戰雨霖鈴這樣的高手,一招不成便已失去時機,第二轼幹脆地收了勢,放在平時,他連看都懶得看兩人一眼,這兩個人就算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失了興趣,目光轉動間忽地一頓,餘光掃過的瞬間他似乎看見了一個熟人。第二轼偏過頭看向試圖藏進人群中的祈聲,眼眸驟然一亮,唇角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仿佛盯上了獵物的毒蛇。

兩人目光一對上,祈聲便知大事不妙,他自連挑了碧水門十大高手揚名立威之後,多年來深居簡出,時刻不敢懈怠。他年紀雖小,功夫卻在第二轼之上,故而禮君岑雲芸失蹤後,第二轼仍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玄幽元錄的業火章每向上修習一層,難度便有所增加,且修習業火章便如業火焚身,非勇絕不能有寸進,若不能進則容易走火入魔,因此大多數修習業火章的人都會刻意壓制修為,免得修為遭遇瓶頸時走火入魔,甚至魔心碎裂。

祈應襲當年為壓制千秋峰并未壓制進境,因是速成魔心本就不穩,修到第九層時遲遲不能突破瓶頸,心中焦躁與日俱增,他閉關一年,仍未能突破瓶頸,只好努力鞏固魔心,修補起破綻。誰知甫一出關便遇襲受傷,又得知法君隋君奇已死,不禁心神大恸,剛剛修補起的魔心又開始搖搖欲墜。又一路被蝦兵蟹将追殺,根本沒有喘息之機,導致魔心受創,修為大不如前。

如今的他碰上第二轼,根本沒有取勝的機會。

剎那間,第二轼動了。

一式春去秋來運用到了極致,劍光抖擻,直指祈聲。

祈聲頗為挑釁地朝他笑了一下,“砰”地扔下一只“煙籠寒月”,白霧在人群間炸開,一時間人影攢動,聲音喧鬧,待煙霧散開之後,祈聲人影已不見了。

第二轼冷笑一聲,飛身而起,往濯風派後山追去,發覺第二轼要對付祈聲的魏青玉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池上亭猶豫的一瞬間,已經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了,幹脆不再去追,留下來幫助肅清第二轼帶來的魔門弟子。

祈聲停在孤崖,前方已無去路。浣溪恰好從此處流過,跌落孤崖成了丈許寬的一道瀑布,溪水撞擊着下面的小石潭,激起沸沸揚揚的水霧,讓人看不真切下面的情境。

“法子雖是讨巧,可惜,選錯了路。”第二轼手持照晴岚,出現在了他身後:“故人相見,一言不發便匆匆離去,可不是左君的風格啊。”

祈聲一甩焚星,冷笑一聲:“故人?不敢當。既然是沖着我這條性命來的,又何必廢話,動手便是。難道我會怕你不成?”

“祈聲啊祈聲,你如今虎落平陽,修為尚不及往昔一半,憑什麽和我鬥?”第二轼挽了一個劍花:“不若你求求我,也許我心情好,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祈聲不屑:“一條野狗也敢在本座面前狂吠?一半修為又如何,本座倒要看看你今日有沒有本事取我性命。”

事實證明,虎落平陽就是虎落平陽,力有不逮就是力有不逮。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如今的祈聲卻是不是第二轼的對手。

若論招式精妙,兩人不相上下,焚星既是長兵,又是軟兵,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單論兵器,祈聲反而要占便宜一些。可惜他魔心不穩,內力遠不如第二轼。第二轼放棄了逗弄之心,竟運氣于掌,空手接住焚星,意圖強行奪鞭。

祈聲自出道以來,從未遇此奇恥大辱,看向他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活剮了,奈何內力不濟,無計可施。

眼見焚星即将離手,魏青玉匆匆趕到,一刀橫空劈下,逼得第二轼不得不放手。

第二轼舔了舔掌心的血痕,眼神不善:“又是你?來得好!今日,一個也別想走。”

魏青玉将祈聲護在身後,橫刀于前:“第二右君江湖成名已久,何必與一個小輩處處為難呢?”

“小輩?”第二轼似乎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祈聲啊祈聲,你瞧瞧,雖然你不喜歡你這張臉,卻是靠着這張臉占盡了便宜吶。妙極妙極!”他神情一肅,臉上那種似嘲諷似溫柔的吊詭笑意收起之後,整個人顯得肅穆起來:“今日`你若接得住我三招,我放你二人走又如何。”

魏青玉沉聲道:“請賜教。”

說是只有三招,其中關竅別人不了解,祈聲卻是在了解不過了。第二轼作為劍道高手,劍招上只修了一套春意劍法。這套劍法只有三招,分別是春山如笑、春去秋來和春生秋殺,真正用起來時變化萬千、防不勝防,說是三招,其實千招不止。

第二轼微微一笑,提劍以春山如笑為起手式,他動作慢而柔,輕輕點向魏青玉的天府穴,仿佛一個三歲孩童都能輕易打偏他的劍尖。魏青玉卻絲毫不敢小觑對方,春山如笑無比簡潔,讓人無從下手破解,只能以力搏力。

魏青玉腳下踩着“流仙孤影”的步法,持刀迎上照晴岚。照晴岚寒光一閃,磅礴劍意撲面而來,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真正迎上之時便發覺出手刁鑽、避無可避,劍意強橫、難以抵擋。魏青玉咬緊牙關半步不退,雙手持刀,握緊合情以烏雲蓋頂之勢劈下,刀劍相撞,猝然發聲。

魏青玉疾退數步,血液從迸裂的虎口留下,浸濕了刀柄處的鯊皮。他尚來不及重整聲勢,照晴岚依然近在眼前,春去秋來的奧妙便在“快”一字上。魏青玉忍痛匆忙格擋,所幸他所學刀法重在輕靈,雖是猝不及防,臂上、腰間挨了幾劍,但都不是大傷。此刻兩人已是貼身近戰,第二轼劍意霸道蠻橫,虎口處迸裂得更是厲害。

魏青玉持刀之手微微一顫,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眨眼間已露出空門,第二轼雙指一并,化劍招為指法,直點破綻,這一招他用了七成功力。

魏青玉尚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擊飛出去,他後背似乎撞上了什麽,肺腑劇痛,嘔出一口血來,腳下一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魏青玉是被水流沖醒的,他醒來時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懵懂,回想了半天才推斷出自己是被第二轼那招直接打下孤崖了。他試着動了兩下,除了肺腑間第二轼打出來的內傷比較嚴重以外,倒沒摔出個好歹來。掙紮着吞了藥之後,魏青玉重新躺了下來。

唔,還好着陸的這地方比較軟,不然肯定要摔個半死不活了。

他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忽如五雷轟頂一般地一骨碌爬了起來:自己掉下來之前,似乎、似乎撞到了什麽……

還能撞到什麽!他身後除了孤崖就是祈聲!

魏青玉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了一眼,他剛剛枕着的地方躺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祈聲。他整個人躺在血泊裏,臉色蒼白如紙,人事不知。

魏青玉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進氣多出氣少,但好歹還活着。他不敢貿貿然搬動對方,先探了探他的脈象,心中疑惑頓生。

祈聲竟然受了比他重得多的內傷。祈聲之前的內傷是內息紊亂沖撞經脈之傷,乃是走火入魔之象。如今不知怎的,紊亂暴動的內息重新理順,走火入魔之象已然消解,可是五髒六腑都受了重創,脈搏孱弱無力,已是垂死之象。

魏青玉來不及思索清楚各種因由,就地施針,止住了他內外出血的傷勢,把丸藥硬塞了進去,算是勉強把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好不容易把人搬上了岸,就看見祈聲嘔出一大口黑血來,魏青玉連忙去探他脈象,生息微弱如風中殘燭,似乎随時會熄滅。魏青玉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內傷,硬撐着給他運功療傷。魏青玉修習的樂仙山心法有療愈回春之效,祈聲此時意識不清,真氣流暢而微弱,并沒有反傷魏青玉,這次運功療傷倒是頗有用處。

經了一番折騰,魏青玉總算把人安置在了附近的一個山洞裏,祈聲遲遲未醒,這裏環境陌生,他不敢離得太遠。魏青玉運起輕功在周圍探了幾次,發覺沒有出路,只得給他離揚州最近的八師弟飛鴿傳書求救。

之前強行運起樂仙山心法給祈聲療傷,之後又勉力用了輕功,被內傷反撲的魏青玉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他踢起土把血跡埋了之後,草草逮了兩只兔子回了山洞,發現祈聲終于醒了過來,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因着心中愧疚,魏青玉仔仔細細烤了兩只兔子,把其中最是鮮嫩的部分都給了祈聲,自己硬噎那些燒焦烤糊的地方。

祈聲靠在岩壁上看見他的動作忍不住皺了一下眉,心下有些煩躁,又覺得這煩躁來得莫名其妙,于是眉頭皺得更緊了。

自己最近一反常态的地方似乎太多了。教他騎馬,和他同路,為他争辯,甚至為他擋下春生秋殺之中的秋殺,讓自己在千秋峰式微之時涉身險境,還有一路上那些捉弄,這些都不是他祈應襲平時會做的事情,更不是他如今該做的事情。

魏青玉将兔肉放在芭蕉葉上捧着遞給他,看他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開解道:“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我給你把過脈了,你身上內傷雖中,可內息紊亂的走火入魔之症卻不見了,假以時日,武功必然更進一步。”

假以時日?

試問自己是第二轼,可會放過如此機會,任自己內傷痊愈、修為恢複之後才出手?絕對不會!如今他最缺的不過是時日。

祈聲把這些話都埋在了心底,看着魏青玉亮晶晶的眼睛,舒展眉頭朝他笑了一下:“你先吃吧。”

魏青玉剛要推辭,就聽見祈聲說:“吃完就走,不要逗留。”

魏青玉僵住了,不解地看着他:“什麽?”

“你這是什麽表情?”祈聲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們兩個裏也就你還能動彈了,當然是你去搬救兵了,難不成你要我這個站起來都費勁到要吐血的人去搬救兵?魏哥哥,你做人這麽沒有良心了,是會遭雷劈的。”

聽了祈聲這番混淆是非、胡攪蠻纏的話,魏青玉心裏卻是松了一口氣。他剛才還以為祈聲打算讓他自己逃命去呢,果然,自我犧牲這種事情完全不是祈聲會有的想法。

“可是,萬一第二右君追來了怎麽辦?你跑都沒法跑。”

祈聲靠着岩壁老神在在:“動動腦子,第二轼要是想追來一早就到了,怎麽可能天黑了還不見人影?要麽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要麽就是不打算追了。退一步說,如果他此時追來了,你我是他的對手嗎?你可能帶我一起脫身嗎?當然是要盡快搬救兵了。”他冷哼一聲:“你要是動動腦子,我暈倒的時間都夠你跑個來回了,我們兩個何至于在此驚懼過夜。”

魏青玉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只好在心裏小聲反駁:驚懼個大頭鬼!全天下只有祈聲才會如此面不改色地驚懼。

“你在腹诽什麽?”

“沒、沒有!”被抓了個現行的魏青玉立刻心虛地否認了。

祈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趕快吃,吃完快走,一寸光陰一寸金懂不懂?”

魏青玉象征性地飛快地吃了幾口,剩下的兔肉都留給了祈聲,他給了祈聲驅獸的藥粉和迷藥:“你就在這裏等着我,這些留給你防身用,我很快就回來,你傷勢很重,千萬別随意移動,否則性命堪憂。”

“啰嗦。 動作麻利點,你要是輕功夠好,可找一處較低的崖壁攀上去,到要比緣溪而行快多了。”

魏青玉應下了,要走的時候又不大放心道:“你千萬小心,不要莽撞,萬一遇到歹人,盡量拖延個一時片刻,我很快就回來了。”

祈聲眼也沒睜,不耐地擺了擺手趕人。

直到聽不見魏青玉的腳步聲了,祈聲的表情完全冷了下來:“來都來了,何必躲躲藏藏呢?”

第二轼從洞外的黑暗中走了進來,地上的那一堆燃燒着的篝火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跳躍不定的火光不斷拉扯着洞壁上的人影。他相當磊落地笑了一下:“祈左君耳力依舊啊。”

“右君好耐性,眼見大功告成,還能忍住不動手。”

第二轼一撩衣袍坐在了篝火邊:“好說好說,畢竟到了嘴邊的鴨子總也飛不了,再等兩個時辰也不妨事。”

“你這說話算話的毛病還是沒改啊。”祈聲冷笑一聲:“既然子時還沒到,右君自便,本座要打坐療傷,便不奉陪了。”

第二轼挑了根樹杈撥弄了一番火堆:“左君此言差矣,說話算話乃是本座的一大優點,否則你們兩個怎麽可能活過今天呢?你盡管放心,待到子時,本座一定會留你一個全屍。”

他話鋒一轉:“可惜想不到祈左君竟然也會有心軟的時候,讓那個木魚腦子的跑了,死都沒個陪葬的,多寂寞。”

祈聲已經開始打坐療傷,根本不鳥他。

第二轼也不覺得尴尬,反而笑容滿面自顧自地說話:“不過你放心,你是趙師叔的徒弟,算起來你也是我師弟,師兄是不會虧待師弟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師兄就多在這裏等些時候,一定把那個木魚腦子的小弟子送去陪你,黃泉路上做個伴,也就不孤單了。”

“至于申允圖,師兄早晚也送了他下去陪你。待師兄一統千秋、冠月,重整攝行門,百年之後見了師祖時他老人家必然會高興的,也算不枉你送了命。”

子時,月如鈎。

第二轼起身撣了撣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時候到了,是我送祈師弟一程,還是祈師弟自己上路呢?”

祈聲收了勢,兩個時辰的打坐療傷并不頂什麽事,他理了理衣襟:“右君的春生秋殺更勝往昔了。”

“過譽了,要不是你橫生枝節,這會那小崽子早就咽氣了,便不用我辛苦等待了。”

祈聲不屑:“殺雞焉用牛刀,右君還真是長進了。”他偏了偏頭,看着第二轼:“你就打算這麽殺了我?”

“哦?”第二轼來了興趣:“祈師弟是打算服軟求饒了?”

“不,只是覺得你不智罷了。”祈聲抱臂道:“若你我境地倒置,我肯定是要拿你采補一番的,不然豈不是太浪費了。”

第二轼臉綠了。

看見第二轼一臉吃了屎似的的表情,祈聲朗聲笑道:“哈哈哈哈右君你這神情和當年還真是別無二致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那身紫紅色的長衫:“誰能想到常年姹紫嫣紅的千秋峰峰主竟是個只愛美嬌娘的呢。”

第二轼咬牙道:“祈師弟果然足夠堅忍灑脫,淪落到這副境地居然還有閑心說笑。”第二轼也是個愛美人的,但他是直得不能再直的那種人,祈聲那身內功他不是不觊觎,而是真吃不下去。交給別人?呵,那樣的話他在千秋峰的位置還能保得住?自然是殺了了事,以絕後患。

“我并非在說笑。”祈聲一本正經道:“魏青玉走的時候叫我盡力拖延時間,本座正在努力拖延時間,右君看不出來嗎?”

“……”第二轼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難得祈師弟會聽人勸說,轼一定把他送下來陪你,請祈師弟先走一步吧。”

話音未落,就見第二轼毫不留情地朝他天靈蓋劈下迅疾如風的一掌,祈聲坐在原地,徐徐出手接下此掌。這一掌第二轼只用了三成的功夫,祈聲雖是接了下來,卻因着妄動真氣咳出了一大口血。

祈聲勉強笑了一下,伸手抹掉唇邊的血跡:“看來右君是餓久了,下掌都欠缺力道。”

“看來本座低估你了,中了春生秋殺的秋殺,仍然接得住本座這一掌。”第二轼不由感慨:“可惜從來天妒英才,年命不永。”

第二轼拍來的第二掌祈聲沒能接住,整個人“砰——”地摔在背後的岩壁上,又掉在地上。受了重創的五髒六腑一齊作怪,祈聲咳出一股股血沫來,他一邊咯血,一邊蜷縮在地上放聲大笑:“第二轼啊第二轼,可惜你永遠棋差一招。”

“何必做無用掙紮,受這些苦楚不還是要死的嗎?和你一塊兒的那個木魚腦子的根本不可能回得來,就是回來了,也只不過是送死罷了。” 第二轼像看着一團腐肉一樣地看着祈聲:“即使本座棋差一招,這仍是個死局。”

“死局?”祈聲看向他身後,朝他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來:“棋差一招,又怎麽将得死本座。”

第二轼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一個帶着兜帽的身影正站在洞口處,明滅不定的火光照亮了他手中筆直的漆黑長刀,并不反光的漆黑刀身在子夜時分嘶鳴着伸出了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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