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跟許蔚在一起。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唐喻覺得也并不是很艱難。

她跟許蔚從小就在一起。許蔚坐樹下寫作業的時候,她在樹上綁了繩子跳皮筋,她調皮搗蛋被老師罰站的時候,許蔚拎着校服外套笑吟吟從窗口外掠過。

就好像左手跟右手交握,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可是此刻被許蔚抱在懷裏,臉頰碰到他裸露的脖頸,血管裏炙熱的溫度燙紅了她的臉。

也是緊張的。

這份緊張最後被劉女士的電話打斷了。

唐喻推開許蔚,挪到床腳接電話。

劉女士是來慰問許蔚的,怕他吃了藥睡下了,就打到唐喻手機上。

唐喻跪坐在床邊,看了一眼許蔚:“嗯,他吃了藥睡了......三十八度五......沒有高了,等一下再量一次。”

劉女士還在喋喋不休,最後唐喻不耐煩了:“知道了,我原地給他輸血行不行?”

許蔚靠在床頭,聞言輕輕笑了一聲。

唐喻一頓,又應付了兩句,趕緊挂了電話。

她摁着許蔚的肩膀把人塞回被子裏:“行了,你趕緊睡吧。”

許蔚順着她的力氣躺下了,右手從被子邊緣滑出來,扣住了她的。

溫度很高,像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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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尾上揚着:“方便你輸血。”

“幼稚。”唐喻哼了一聲,忍不住也笑。

也許是繃了半個月的情緒驟然放松,許蔚的高燒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唐喻覺得自己像是挨着一個大火爐。

冰貼完全不起作用,唐喻着急起來,推醒他:“許蔚,起來穿衣服,我送你去醫院。”

許蔚燒得恍惚,半晌才撐着床板坐起來,聲音喑啞:“幾度了?”

“三十九度六。”

許蔚皺眉:“有點冷。”

唐喻手忙腳亂抓過床尾的毛衣給他套上:“走走走,趁你自己還能走。不然我就要叫救護車了。”

唐喻開了許蔚的車,一路送到醫院,挂了急診,說是病菌感染。

坐在輸液大廳挂了幾瓶藥水,許蔚這個人形烤爐終于降溫了。

走出醫院,外頭已經暗了下來。地上的積雪被掃到一側,路上淌着銀銀濕意。

化雪比下雪時還要冷。

唐喻抱着許蔚的胳膊取暖,有點可惜:“來的時候你可暖和了。”

這會兒因為挂水的緣故,右手涼冰冰的。

許蔚把她讓到左手邊,把她的拉鏈往上拉到頂:“我再燒一會兒?”

“再燒都傻了。我送你過來的時候就怕你睜開眼叫我媽。”

“......”

車子就停在醫院室外,唐喻摸出車鑰匙解鎖,車燈沒閃也沒響。

唐喻心裏一噔,松開許蔚三兩步跑到車子旁,輕輕一掰把手,車門就打開了。

她忘記鎖車了。

許蔚走到她旁邊,從車窗看見車座中央大開的儲物格,幾張小額紙幣跟硬幣淩亂地散在座位上。

“錢被偷了?”

唐喻左右看了看,抓抓頭:“沒有被偷,應該就是我弄亂的。”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下車時有這麽着急,零錢散落一地,還忘了鎖車。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遲鈍的人,可是偏偏,她對許多事情都是後知後覺。

可能因為太習慣了,被習慣的事情是很難引起注意的。

唐喻的耳垂燙起來,幸好短發跟毛線帽蓋着,誰也發現不了。

“還好車沒丢。”

她先把兩個座位上的散錢收起來塞回儲物格,有幾個硬幣卡在車座旁邊摳不出,索性就不管了。

她鑽進駕駛位,側頭看見許蔚還站在旁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你現在不能開車,我技術還行的,把我車門......”

冰涼的手指驀地扣在她頸側,唐喻被掰過臉,眼前還是模糊的,他已經吻了下來。

腿側座椅被壓迫得一聲輕響,是他的左手撐在椅子上。

臉頰是冰的,交錯的呼吸卻火熱。

唐喻的心停了半拍,然後跳動得像是随時要壞掉。

許蔚彎着腰,半個人都探進車裏,原本就狹小的空間更加逼仄。

耳鬓厮磨,是這個意思。

許蔚很重地吻她,唇瓣輾轉,像是停頓了一下,而後堅定地撬開她的唇齒,用力地掃進來。

唐喻不知從哪裏聽到過一個說法,親吻是最真誠的情話,它永遠不騙人。

珍重跟欲念都藏在唇齒相依的瞬間。

這一刻,唐喻真切地感受到了許蔚秘而不宣的感情,靜谧如同夜半星空,磅礴更似巨浪洪濤。

她伸手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許蔚微頓,拇指安撫地摩挲她滾燙的臉頰,聲音低得近乎耳語,暧昧而溫軟:“回應我。”

唐喻迷蒙睜眼,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眸,仰起下巴輕輕在他唇邊碰了碰。

擋風玻璃叮得一聲輕響。

然後聲音漸漸密集起來,像是細沙摩擦的聲音。

唐喻擡頭,發現又下雪了。很小的雪籽,夾在細密的雨線中,奏響深冬的交響樂。

她推許蔚的腰:“你趕快進來,等會兒又燒起來了。”

許蔚側着頭,安靜地看了會兒燈下無聲墜落的雪。

他說:“我以後不讨厭下雪了。”

***

唐喻送許蔚回公寓,雨又下大,她直接開了許蔚的車走。

進到家門,充盈的暖氣撲面而來。

劉女士轉過來:“許蔚怎麽樣了?”

唐喻拍了拍頭頂的雪水,說:“已經退燒了,反正明天不上班,休息一天就好了。”

劉女士:“他從小身體就好,偶爾生病一次就恢複得慢。他室友是個男孩子,有事情也注意不到,你明天再過去看一看。”

“知道了啦。”唐喻低着頭就要進房間。

走過電視機前的時候被叫住:“哎,你的臉怎麽也這麽紅?不會也病了吧?”

唐喻拿手背貼了貼臉頰:“被風吹的。”

“那你等會兒洗完澡好好把頭發吹幹。”

“知道知道。”

唐喻鑽進房間。

唐爸擡頭,從鏡框上方投來一個目光:“老婆。”

“嗯,我也有這個感覺。”

“真的假的?”

“十有八//九。”

“怎麽辦?”

“看破不說破。”

***

許蔚第二天又反複了一下,這個周末唐喻陪着他在醫院度過。

病好回公寓,沈毅站在房間門口上下打量他,打趣道:“有愛情滋潤的男人就是不一樣,怎麽樣,是不是充滿了力量?”

許蔚頂他一肘:“你感受一下?”

沈毅裝作吃痛,抱着肚子連連後退:“咳咳,痛痛痛。”

許蔚:“戲精。”

沈毅嘿嘿直樂,搭住他肩膀:“以後中午是不是無緣跟你吃飯啦?公司離那麽近,你算好的吧!”

許蔚坐在沙發上摁手機,說:“以前怎麽吃以後還怎麽吃。”

“嗯?你不去找小表妹啊?”

許蔚睨他:“有那功夫我還能多畫幾個圖稿。”

他的工作性質原因,以後只會越來越忙,能做的也只有盡量減少周末不必要的加班。

沈毅豎起大拇指:“這個全局觀我服的。”

周暢聽說唐喻跟許蔚在一起了,比當事人還要興奮,訂了四張電影票邀請他們一起。

工作日的票,下班之後四人聚在影院樓下的商場吃飯。

吃飯的時候周暢一直留意着對面兩個人的狀态。他倆坐得很近,手肘碰在一起,可是一頓飯期間幾乎沒有什麽特別的互動,跟一個多月前一起吃飯的時候沒有什麽不同。

該怼人還是怼着,完全不見粉紅泡泡。

唐喻擡頭看過來:“怎麽了?”

周暢張了張嘴,說:“沒事沒事。”

周暢選的是一部愛情喜劇片,四個人的座位挨着,兩個女生坐在中間。

笑點還算密集,沈毅笑點低,半程還撞灑了半桶爆米花。

把紙筒扶正,餘光掃見周暢的目光根本不在銀幕上,湊過去低語:“怎麽啦?不好看?”

周暢也向他這一側傾,壓低聲音:“他倆真談戀愛啦?”

“對啊。”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來,跟原來有區別麽?”

虧她聽說許蔚暗戀了唐喻十幾年終于把人等到,迫不及待就想看看高嶺之花怎麽談戀愛,結果觀察了一晚上,就這?

沈毅也是覺得這倆人好像跟原來沒什麽差別,他說:“人家認識這麽久,早就跳過熱戀老夫老妻了。”

周暢郁悶地咬着可樂杯:“好吧。”

咬耳朵的聲音窸窸窣窣穿插在電影畫面裏,唐喻忽然偏頭看了許蔚一眼。

他懶散靠着椅背,眼睛映着熒屏的光,唇角會随着影片內容輕輕彎起。

察覺到她的凝視,側頭:“?”

唐喻沒說話,低頭把兩個人座椅之間的可樂杯拿起來,扶手推到椅背間,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左手。

許蔚愣了愣,眼底浮起笑意,舉起交握的雙手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

一切都進行在隐隐綽綽的黑暗裏,唐喻心頭微微發燙。

電影結束,雙方各自回家。

許蔚沒有開車,兩人在寒寒冬意中漫步回家。

送到樓底樹影下,唐喻望一眼亮着燈的樓宇:“上去坐會兒嗎?”

許蔚把她吹亂的短發理好,微微彎腰:“不了。”

“哦。”

唐喻摟住他的脖子,仰頭迎合他安靜落下的吻。

臉頰被他輕輕捧住,舌頭探進來,溫柔地和她糾纏。唐喻已經知道回應的意思,生澀地追随他的步調。

風吹動身側大樹,沙沙的雜聲中,兩人的鼻息漸亂,有微弱的電流在骨骸中游竄。

唐喻想起讀書時候聚在女生宿舍樓下難舍難分的情侶。

更早,她在高中操場邊也看到過,那時候高一,臉皮薄,也好奇,憋了半天不知道跟誰說,周末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問許蔚:“你知道接吻什麽感覺麽?”

許蔚原本戴着耳機聽歌,聞言猛地睜開眼睛:“誰親你了?”

唐喻說不是:“我昨天上午在陽臺看到一對情侶躲在操場角落......”她撞了下許蔚的肩膀,壓低聲音:“你親過人沒有?什麽感覺啊?”

許蔚盯着她看了兩秒,使勁揉了一把她的齊耳短發:“一點感覺都沒有。小屁孩,敢早戀我就讓阿姨買雞毛撣了。”

唐喻抱着頭,生氣:“你別碰我頭發!”

許蔚嘁了一聲,拉着她書包帶:“到了,下車。”

......

唐喻跟他說:“演唱會的票我買好了,明天下班去拿票。”

“去哪裏拿?”

“約在青北廣場,我同事會陪我的。”

“嗯。”許蔚輕撫她的發頂:“明天我要加班,周五晚上可以空出來。”

又說了會兒話,唐喻覺得冷了,正要放開,忽然被他摁着後背又抱住。

她抗議:“外面好冷啊,我回去了。”

許蔚卻問她:“我們的事情,跟叔叔說過沒有?”

唐喻莫名:“沒有啊,我爸肯定接受不了,我們要慢慢鋪墊。”

許蔚哦了一聲,摁住她的頭:“那你先別擡頭。”

“幹什麽?”

“我怕你回頭看見接受不了。”

“......”

後背驀地一僵,唐喻一點一點地把頭扭過去。

一百米開外明亮的路燈下,一個啤酒肚矚目的中年男子正提着兩袋垃圾站在垃圾桶旁邊,目光定定地落在這個角落。

父女倆的目光好似在空中交彙。

唐喻一動不敢動,瞪大眼睛,生怕下一秒唐爸原地撅過去。

過了數秒,唐爸忽然把手裏的垃圾袋往桶裏一甩,揉着眼睛說道:“這路燈真晃眼啊!老花眼犯了哎,老了老了。”

緊接着轉身上樓了。

唐喻:“......”

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唐喻憑着強硬的心理素質跟老兩口互裝糊塗。

周五晚上,唐喻換了衣服化好妝準備出門。

唐爸在客廳幽幽來了一句:“又跟許蔚出去玩啊?”

唐喻面不改色:“昂。”

“幾點回來啊?”

“可能要十一二點了吧,要是太晚就不回來了。”

唐爸摘下眼鏡,看了她半天,又戴上:“哦。注意安全。各方面安全都要注意。”

唐喻:“......”

許蔚在樓下等着,兩個人打車去體育館。

還隔着兩條街就開始堵車,司機師傅按着喇叭:“呦,今天又有演唱會呢。”

場館外已經人山人海,賣周邊的小攤販圍着體育館繞了一圈。

他們循着票根上的分區找到了位置。

他們買票的時間晚了,沒有找黃牛,在網上收的粉絲轉票,位置在側面高臺,不算好位置,但離舞臺的直線距離挺近的。

取票的時候,那個小粉絲握着唐喻的手就差沒哭出來:“姐姐!你要好好珍惜這兩張票!我好喜歡景哥,超喜歡超喜歡!我好想原地辭職啊嗚嗚嗚嗚!”

抱着熒光棒在高臺上坐下,周邊四周是不斷進場的粉絲,她們抱着應援海報跟燈牌,臉上貼着演唱會貼紙,欣喜激動的心情幾乎從眼睛裏溢出來。

再凜冽的風也吹不散萬裏奔赴的熱情。

離開唱還有一段時間,熱場嘉賓已經上臺,唐喻沒聽說過的一個樂團。

她無聊地坐在位子上呵氣:“怎麽還沒有開始。”

許蔚轉過頭,露出側臉跟她同款的貼紙:“等不及了?”

唐喻把圍巾往臉上推了推,挨在他身邊:“那倒沒有。就是覺得沒有想象中激動。”

許蔚随意說:“又不是高中小女生了。”

唐喻點點頭。

會場的空位一個一個被填滿。

某一個瞬間,場館明亮如白晝的燈啪地熄滅,尖叫聲響徹雲霄。

舞臺後方燃起煙花,屏幕上驟然出現一張俊朗的青年的側臉。

世界仿佛都沸騰。

許蔚正坐着,忽然手心一空,剛剛說着一點都不激動的人跟竄天猴一樣蹦起來,跟着周圍的粉絲一起尖叫:“景然!!!啊啊啊啊啊啊!”

許蔚:“.........”

開場第一曲引爆全場,然後氣氛越來越火熱,再沒有冷下來過。

唐喻全程站着,跟前排粉絲團比起來毫不遜色,熒光棒都給甩了出去。

許蔚默默把自己那根遞過去,唐喻絲毫沒有停滞地跟着合唱,時不時湊到他耳邊喊着:“他會發光!這個男人真的會發光!”

“嗚嗚嗚我的眼光太好了!太好了!”

許蔚坐在塑料椅子上,側過身仰頭看她,忍不住發笑。

她其實從小就是這樣情感充沛的性格。

她才是那個不自知的發光體。

演唱會結束已經十點半。

地上散落着各色彩紙。

粉絲們在座位上等到場館的閉館通告,這才依依不舍地從座位上起身離開。

體育場外人潮湧動,燈影憧憧,四處都是人聲。

附近根本打不到車。

許蔚跟唐喻順着人流往外走,走了二十來分鐘,路上行人漸漸凋零,路過的站臺上零星會有幾個人。

唐喻的家跟體育館南轅北轍,如果打不到車估計是回不去了,唐喻也累得沒有心思再折騰轉車。

火熱的氛圍褪去,她後知後覺感受到涼意,嘴唇張開呼出一圈白氣:“我們怎麽回去啊。”

說完才發現嗓子都喊啞了。

許蔚也是沒想到她這麽能喊,根本沒有準備潤喉片。

他看了一眼時間,說:“再往前走一個路口,如果打不到車就就近找一個酒店湊活一下。”

“哦。”

許蔚看她一眼:“腳蹦得痛不痛?”

唐喻點點頭:“有一點。”

“背你一段?”

唐喻沒客氣,攀着他寬闊的肩膀爬上去。

“重麽?”

“還行。”

唐喻兩只手臂挂在他身前,臉頰貼着他肩膀,精神還處在極度的興奮中。

“小蔚蔚,唱首歌吧?”

“不會。”

“随便唱一首嘛。”她抓着他的耳朵,撒嬌,“随便什麽都行。反正路上沒有人,只有我能聽見。”

許蔚被她纏得不行,抓着她大腿往上一掂,慢吞吞地開口。

他選的是當初奚景然在選秀初舞臺唱的一首女歌,是唐喻喜歡上奚景然的初衷。

......

如果這世界複雜虛假喧嘩

我用盡我的一切奔向你呀

就算很遙遠啊

我一定會到達

你有我啊

......

他的聲音是低而沉的,整體給歌降了調,原本澎湃張揚的熱血變得收斂沉靜,像他這個人。

街旁一輛空的士呼嘯而過,兩人誰都沒攔。

唐喻晃着腿,等他唱完,問:“你怎麽會唱這首歌?還專門改過詞,什麽時候學的啊?”

“高三文化節原本有一個演出。”

“我怎麽不記得了?”

許蔚沉默片刻,說:“停電,取消了。”

“哦。”

唐喻抓着他的肩膀往上挪了一點:“唱給我聽的啊?”

“我唱給鬼聽。”

“......”

她好像是在錯位的時空裏拆開了十七歲那年的禮物,精致又漂亮,是一個少年最赤誠的喜歡。

馬路筆直向前延伸,一直融入濃黑的夜色。郊區沒有市中心赤橙黃綠的霓虹彩燈,潑墨般的幕布中,綴滿了星星。

唐喻仰頭望着天,摟住許蔚的脖子:“許蔚。”

“嗯?”

“天上好多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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