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君求仙
面色略有蒼白的青年整理着木架上的各種藥材,極長的發被一根發帶簡單束起,有幾縷垂在身側。青年面容清麗脫俗,月白錦袍外罩有一層似雲似霧的紗衣,修長的手指不疾不徐地翻動藥材,氣質缥缈。
仿若,畫中走出的仙。
白色的鳥兒在上空盤旋,偶爾發出一聲鳴叫,便有群鳥相與附和。
手中的動作一停,青年笑了笑,聲音清淡溫和:“飛絮,別躲了。”
一邊的草叢微微晃動,一位身着碧色勁裝的年輕男子自其後轉出。他看起來較之青年要小上一些,面白如玉,臉龐眉眼柔和,有些雌雄莫辨。而此時這位男子有些不高興地皺眉,聲音偏于中性:“我已經藏得很好了,為什麽師兄還能發現?”
青年笑而不語,只是擡手指了指上方。年輕男子擡頭看向遠空中已成了一個小白點的白鳥,撇撇嘴道:“哼,就知道是雲兒告的密,以後再也不幫它偷果子了。”
這兩人正是在谷中居住了許久的江骊歌與柳飛絮。顧老兩年前收了一封信後,給師兄倆留了張字條便不見了蹤影。說是去訪故友,結果一去兩年音訊全無。不過師兄倆都相信以自家師父精明厲害的程度,沒人能占他便宜。
顧老走後,年紀教長的江骊歌就不得不擔起了打理谷中事物以及教導師弟的責任。好在顧老走之前已将全部本領都教給了二人,他們需要做的不過是苦練熟悉罷了。
江骊歌前世在末世中鍛煉了身手,先下雖不能習武,這眼力還是在的,加之顧老教授飛絮時無意中說出的話增長了他的見識,他倒也能指點一下師弟。
顧老雖然隐居,卻在江湖上留下了一個規矩。他退隐前留了三件信物以待有緣人,若有人持這三件信物中的一件尋來,他會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
這兩年來,江骊歌遇見了兩次,均是求醫。
似乎是早些年常食藥果的緣故,這一世重新長成的容貌較之上一世的略有出色,如今卻是極為脫俗。有時江骊歌在鏡中看到這幅容顏,總會産生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與以前大不相同,卻也是他。
不過,這樣也好。
相比于江骊歌年少時便顯出的幾分清麗,柳飛絮則是來了個男大十八變。年紀小時尚是個憨厚可愛的少年,大了臉龐的輪廓趨于柔和,聲音也趨于中性。好看是好看,好聽也是好聽,但在某人的惡趣味下讓原來不覺得什麽的柳飛絮越來越介意。
清脆的鈴铛聲悠悠傳來,江骊歌收拾了一下,看向一邊的柳飛絮:“可要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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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要的。”柳飛絮利索地将劍插在腰間,“每次來人,師兄總會将我支出去。如今竟能同意,我自是要去瞧上一瞧。”
江骊歌失笑。以往他不讓柳飛絮出現在外人面前,是怕尚且單純的少年被人欺騙。而現在柳飛絮已然長大,心性在他刻意的培養下也是褪去了那層懵懂,他的武功也練得越發精深,作為師兄的他才能放心将他放出去看看。
兩名男子此時正站在深淵下的谷外,其中一個穿着暗紅衣袍,另一個則穿着玄黑長袍。紅衣人搖着一柄折扇,唇邊挂着一抹笑意,顯得公子如玉。玄衣人身姿挺拔,面上扣着一面銀灰面具,遮去了半張面容,露出的另外半張臉卻是俊美無比。雖說面色略有蒼白,周身的冷冽氣勢依舊強大。
霧氣彌漫間,紅衣人仰頭看着高大樹上挂着的鈴铛微微晃動,耳邊清脆的鈴聲不斷,手中方才松開了拽着的連接鈴铛的繩索,笑意漸深:“阿生吶,你有救了。”
身着玄黑衣袍的男子沒有回答。冰冷的銀灰面具覆于臉龐,深邃的黑色眸子靜靜地看着深谷入口,不起絲毫波瀾。
無奈地搖了搖頭,似是自語,又似是詢問,紅衣人悠悠開口:“真不知道,到底什麽才能讓你在意?”
意料之中,沒有回答。
霧氣彌漫的谷外慢慢行來一人,碧色勁裝,雌雄莫辨的絕美容顏很是冷淡。他站定在谷口,看了看二人:“可有信物?”
紅衣人笑笑,擡手揚了揚一塊青竹玉石。
柳飛絮扔出一條細長的藤蔓,其上還有沾着露水的嫩葉,顯然剛剛采下不久。他甩出時藤蔓的一端正好搭在谷外那棵挂着鈴铛的樹的枝幹上,他本身則是持着另一端慢慢退入山谷。
“順藤而走,即可。”
不待紅衣人答話,一直默然不語的玄衣人擡腳跟上。紅衣人一頓,緊跟其後,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同伴略快的步伐,面色頓時沉下。
“阿生,是不是……”壓制不住了?剩下的話白霜沒有說出口,君塵生卻是明白。
“嗯。”冰冷的語調,一如既往地沒有感情的波動。
霧氣彌漫在身周,若無碧色藤蔓的指引,在他們踏入第一步時便已迷失了方向。白霜伸手撫過藤蔓略顯粗糙的表面,看着一向沉默的君塵生的目光深處有着一絲憂慮。
若是,這裏的人也解不開……
白霜認識君塵生也不短了,從未見過這個人狼狽的時候。
無論什麽時候,君塵生永遠都是冷漠的樣子。即使被最為信任的屬下背叛,即使陷入圍攻弄得滿身傷痕,即使身中劇毒毒發時極為痛苦,他的神情,仍舊是冷漠的。
這種冷漠,不只是冰冷,還是一種什麽都不在乎的漠然。
不在乎背叛,不在乎傷勢,甚至……不在乎自己這條命。
這樣的人,是最讓他的敵人忌憚恐懼的人。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一手經營起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組織。
看了看手中的玉石,白霜嘆了口氣。續命的信物只有三件,他手裏恰巧有一件。但這信物一旦用了一次,五年之內不可動用第二次。
這是曾站在江湖頂峰,如果還活着依舊是江湖頂峰的那兩個人制定的規則,沒有一個江湖人敢反對。
他爹為救一個好友動用過一次,五年期限不到他也沒法帶人來求醫。以前曾有人想違背這個規矩,直接讓顧老給轟出去了。
鶴尊當時正巧與顧老在一起,見狀便說:“拿到信物即是有緣,期限未到便是無緣。”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已經給你們機會了,別蹬鼻子上臉。
武林兩大強者這麽說,誰還敢觸他們的黴頭?
今日終于可以用了,白霜就急忙帶着好友來求醫了。也虧得君塵生功力深厚,不然不等這信物能用,他就毒發身亡了。
“阿生啊,別忘了我的救命之恩。”終于是尋到了救人的機會,白霜心下一松,嘴上不自覺地調侃起來。
他卻沒想到君塵生會開口。
“若我不死,暗影欠你一諾。”
語調依舊冰冷,說出的話卻帶着鄭重的意味。
“你……算了。”白霜也是了解自己這好友的性格,明白君塵生從不輕易受人的幫助,更何況是救命的恩情。
若是推辭,白霜敢保證這家夥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即使這是救他命的唯一機會。
所以他也只能笑着應了下來。
柳飛絮提着碧色的藤蔓,直至看到二人的身影方才放開。藤蔓落在了地上,霧氣覆蓋,很快便看不見了。
“随我來。”柳飛絮一馬當先走入草木之中。顧老當初為了安全着想,花費很大精力在谷中布了不少迷陣。這些奇門八甲不是他所擅長,後來又請了位老友來布置才弄得安全許多。
這就導致出谷入谷均是困難無比。
不過柳飛絮走了這麽些年,熟得很。他帶着二人七拐八拐,很快走出了這些迷陣。這時天上忽而飛下一只白色的鳥兒。柳飛絮自然地擡起手臂,白鳥輕巧落下,将一個小竹筒放在了他的手中。
抽出其中的紙條展開,柳飛絮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師兄為何……
難道……柳飛絮思索了一會兒,對着看着自己的白鳥說:“去告訴一聲,我知道了。”
白鳥矯健的身姿劃過天空,如一片雲般悠悠飛向另一處。
白霜饒有興趣地看着白鳥消失的方向:“這鳥兒倒是極為通靈。”
柳飛絮沒有說話,領着二人到了安頓客人的屋舍之中:“請二位稍等片刻,莫要亂走,醫者自會前來。”
“吾等只為求醫。”白霜忽然開口,折扇敲在掌心,發出“啪”的一聲。
柳飛絮離去的背影沒有停頓,也不知聽到沒有。
熟練地穿過迷陣,柳飛絮的速度明顯快上許多。之後的一些地方他甚至用上了輕功,速度更快。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便到了山谷深處。
四周的竹林郁郁蔥蔥,一方青竹屋坐落其間,淡淡的藥香彌漫。
柳飛絮默默推開門,不出所料看見師兄坐在椅子上,面色雖說蒼白卻帶有笑意,一個小玉瓶放在他面前的竹桌上。
“師兄。”柳飛絮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有些擔憂,“可是又發作了?”
江骊歌颔首,指了指玉瓶:“服過藥了,先下已無大礙。”
“師兄這毒……”柳飛絮欲言又止,語氣中滿懷憂慮。
“治是治不好了,只能慢慢調養。”知道師弟在想些什麽,江骊歌笑道。
嘆了口氣,柳飛絮不再談及這個話題:“師兄,我已将那二人安頓在迎客居。”
“你做的很好。”江骊歌欣慰道。他站起身,在桌上尋了一處,輕輕按下。
挂着畫卷的牆無聲無息地升起,露出一道暗門。從這暗門中進入,可以到達谷中各處。
這是顧老特意安排的密道,原本閑置以備不時之需,江骊歌來後倒是派上了用場。
作者有話要說:
塵生你終于出來了【欣慰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