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下更加迷惑
在下坐在椅子上,戳了戳冰球,“拍照有什麽意義嗎?”
織田作先生想了想,“可以留作紀念吧,很多年後,再次看到這張照片,感覺大概會十分奇妙吧。”
“可是,”在下道,“我和工藤先生他們在一起時,遇到過很多案子,印象最深刻的,大概便是一位在假日別墅和女友分手的男性收拾行李時發現之前拍攝的親昵照片,在懷念、傷感以及愛等感情中殺死同別墅的所有人并準備自殺的案子吧。”
“但是,最後,他殺了其他所有人,卻沒有自殺,而是跑到山上躲起來,直到因為嫉恨工藤先生和小蘭小姐的相處日常想要暗殺工藤先生,才被揪出來。”
“他被分手的原因,是被女友捉到和其他女人纏綿。”
在下有些費解,“直到如今,在下也不太明白他究竟是怎麽想的,在被帶去警局前還哭泣着要求工藤先生一定要好好對待小蘭小姐。”
“————明明那張合照已經被血玷污了。”
織田作先生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理解的吧。”
在下點頭,“所以,在下才一直覺得做人這種事十分困難,也不太理解神明大人為什麽說,等我真正明白的那一天,就會徹底嘆服和欣慰了。”
“在下還是更喜歡動物,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坦誠的表現出來,生死搏殺時毫無僞裝。”
“人也有人的好處吧,”織田作先生這樣說,酒吧暗淡的黃色燈光在酒杯的杯壁上反射,“做人這件事是比較困難,可是……”
他露出比較苦惱的表情,“可是之所以困難,難道不是因為有太多值得歡欣和讓人厭惡的事嗎?”
“在下君嘗試冰淇淋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
在下眨了眨眼,收回視線,“有點涼……?”
“因為那天實在太熱了。”
織田作先生的表情依舊平靜,但卻帶着安撫人心的意味,他認真問道:“那在下君開心嗎?或者有別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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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很熱,神明大人用了半瓶子的五円硬幣帶在下吃東西,,但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冰淇淋,”在下頓了頓,“他把冰淇淋抹在在下的臉上,問在下,有沒有感覺到人類社會的冰冷殘酷。”
神明大人當時問的很認真,不過沒有認真三秒,就掐腰狂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說,這次閃避訓練他完勝。
“那在下君有沒有感覺到?”織田作先生問。
“大概是感覺到了吧。”
在下繼續回憶,想起夜鬥君的狂笑被自己的神器錘腦袋中止,忍不住露出微笑。
“軟軟的,沒有在‘家’中睡覺感受到的涼意的二分之一。”
織田作先生用平淡的口吻驚奇,“原來在下君會笑。”
舞臺上端又投射下轉瞬即逝的光明,太宰先生看着照相機,“哎?是的哎,在下君居然笑了~”
在下心平氣和,“沒有太宰先生笑的多。”
之前那張照片被照相機吐出來,太宰先生邊低頭看邊說話,“哇,在下君是在吐槽吧?一定是在吐槽吧!都被安吾帶壞了。”
“到底是誰會帶壞誰啊?”坐在一邊座椅上的坂口先生有些有氣無力。
在他們幾個你一句我一句的背景音中,在下又問酒保先生要了一杯酒,然後把之前喝完的那杯酒裏的冰球也移過去。
小冰球堆在大冰球上,有點像是冰人了啊。
在下對靜靜蹲在角落的貓咪先生舉起酒杯,“要喝嗎,貓咪先生?”
說完才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就又用平靜的語氣補充了一句,“有冰人哦。”
嗯……好像更不對了。
貓咪先生一開始像是聽不懂一樣,完全沒反應,可在和在下對視了幾分鐘後,像是放棄似的搖了搖頭。
不喝嗎。
在下自己喝了一口,然後問:“在下之前有見過貓咪先生嗎。"
是陳述句。
"所以說嘛~在下君戴貓耳好像也很合适,"背景音裏,有一道聲音突然突出了起來。
貓咪先生下意識看了在下的頭頂一眼,然後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抖了抖胡子。
應該不是在笑吧,貓咪先生那麽穩重成熟,怎麽可能做出嘲笑熟人這種事。
哪怕把那道背景音機械化,在下也可以認出來究竟是誰。
在下心平氣和,轉頭看過去,“太宰先生,想三十六刀嗎?”
“嗯?”太宰先生抓住坂口先生的外套,“哇,安吾,在下君要拔刀了,快,去空手接白刃!”
坂口先生的額頭仿佛跳出了一個大大的井號,“把幸災樂禍的語氣收一收啊,你這個罪魁禍首。”
貓咪先生嘆了一口氣。
太宰先生睜着眼睛無視坂口先生,“哎呀呀,快點啦,大家快準備好拍照。”
“拍照還要準備什麽嗎?”織田作先生問。
把照相機放在十分接近觀衆席位置、調整好之後,太宰先生才愉快的回答,“比如做一個經典的動作?在下君快做,你一定會被羞恥死的吧~”
他坐回座位上,才提醒,“我定好時間了哦。”
白色的燈光再次從上空撒下,不同的是,這次不是稍縱即逝,停留的時間長了片刻,仿佛來自此案對彼岸的白燭悼哀傷。
*
然後在下又被拉着拍了很多的羞恥照片。
比如,在和貓咪先生聊天時突然被叫了一聲、于是一起回頭,同步的動作被定格下來。
比如,遠離戰場,和織田作先生交談時,又被突然叫了一聲,織田作先生還平靜的豎起雙手并起的食指和中指、虛放在在下頭頂部分。
再比如,太宰先生把腳踩在在下旁邊的凳子上,笑着和在下說話,被坂口先生拍下來,并且得到織田作先生若有所思的糟糕評價。
再比如,貓咪先生突然跳到在下頭頂,在下因為種種顧慮閃躲不及,又被拍到。
……等等……
說好的迫害坂口先生呢?!
怎麽突然迫害起了在下?!
在下猛然驚醒,然後不得不試圖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太宰先生,您為什麽突然要拍照片?”
“一定要有理由嗎?”太宰先生問。
在下表面上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雖然相識時間不長,但是,太宰先生是一個做什麽都有自己理由的人吧。”
說着,在下還舉起手,讓他們看在下随重力自然垂下的袖子,“比如放定位器或監聽器,比如拍照。”
“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吧。”
坂口先生推了推眼鏡,看到在下寬松袖口上的一個十分小的金屬物,“……一定不是因為确保随時可以讓在下君吃到最新料理吧?”
“不是,”在下道,“不是這個太宰先生放的,是另一個太宰先生,最開始見到的那位……但好像也沒差?”
太宰先生看向那枚定位器,舉起一根手指,“不是哦~放定位器又不是我做的,下次見到,在下君三十六刀吧。”
然後他面色平靜的扯開這個話題,“拍照的理由的話,紀念安吾的發際線?紀念少年在下君?紀念織田作今天的黑眼圈?紀念今天又沒有自殺成功的日子?嘛~什麽都可以。”
“只是總有一種,如果現在不留下什麽東西證明我們曾經在一起過,就再也沒有東西可以證明了。”
他微笑起來。
在下信服的點了點頭,“這就是您迫害在下的原因了嗎?”
這就是你的遺言了?
太宰先生的鳶色眼睛微微睜大,“迫害?咦,在下君完全誤會了……”
在下打斷他的話,“織田作先生,坂口先生……”
織田作先生平靜的在太宰先生腦後豎起手指,坂口先生按下快門,太宰先生的鳶色眼睛再次不妙的睜大。
在閃光燈中,在下繼續道:"……拜托了。"
這次,在下是真的很信服的點了點頭,"太宰貓貓,喝酒嗎?"
"有冰人哦。"
貓咪先生轉過身上,尾巴換了幾下姿勢。
"在~下~君~好過分哦~"
太宰先生抗議,轉過頭去,"安吾和織田作也好過分~"
他去拿酒杯。
就在這個瞬間,舞臺突然寂靜了下來。
是的,只有寂靜才能形容在下在這一瞬間對舞臺的感覺。
其他人的動作都仿佛被凝固。太宰先生的手指定格在酒杯處,坂口先生在查看照相機內的照片,貓咪先生的尾巴和胡子幅度也定格住,酒保先生不停擦酒杯的動作也停住。
織田作先生仰起頭,深深的閉上了眼睛,以免眼底的情緒完全洩露出來。
在下謹慎的一動不動,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仿佛過去了很久,織田作先生睜開眼睛,他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站起來,緩慢的走到舞臺中央。
舞臺上方,原本屬于酒吧的黯淡燈光更加黯淡,仿佛在緩緩熄滅,一束白光從上方照下。
這道白光有些像是照相機的閃光燈從上方灑落下來,但從根本上不同的是,這道同樣仿佛代表了光明的白光一直照在織田作先生的身上,哪怕他此時身處黑暗,白光也将他照進光明。
織田作先生開始轉動,不、不是,是織田作先生腳下的一部分圓形舞臺開始轉動。
嗯???
他一直從背對我們的地方轉到正面面對我們的地方,舞臺上才終于有了說話聲。
“正如太宰所預料的,之後,我們之間的,某種失去之後才發現原來存在的東西,徹底裂開。”
“照片成了我們唯一曾在一起的象征、和可以用來緬懷的東西。”
“因為就在這不久,我們幾人中,有人毫無反抗的跌入彼界,那個,被活人遺忘的死亡之岸。”
他還在被腳下的舞臺帶着轉。
趁在下這裏對織田作先生是視線死角事,在下遲疑着舉起酒杯擋唇,小聲問貓咪先生,“貓咪先生,好像到了不屬于我們回合的中二場合了……要走嗎?”
貓咪先生沒有反應,于是在下信服的點了點頭,看來貓咪先生默認了。
在下抱起貓咪先生,離開座位,打算到舞臺邊緣的黑暗陰影處冷靜一下。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手指彈酒杯的聲音,在舞臺上輕輕回蕩。
嗯?
在下下意識轉頭看去,太宰先生坐在坐椅上,視線落在酒杯內蕩漾的液體處,他慢慢的舉起酒杯,在空氣中碰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在下,那雙鳶色的眼睛裏仿佛流淌着用冰球保持口感的酒液。
穿着沙色風衣、臉上沒有綁繃帶的太宰先生笑了一下。
這種畫面只有短短幾秒,短到在下甚至以為是出了錯覺,下一秒,舞臺上的太宰先生依然是之前那副摸酒杯被定格的畫面,他穿着黑色西裝,他的右眼被繃帶纏着遮擋住。
織田作先生走下緩慢旋轉的舞臺,拿起自己的酒杯,在太宰先生、坂口先生和在下的酒杯上依次碰了一下。“……為野犬幹杯。”
那束緊跟着他的白色光順勢擴大,把那幾個坐椅和坐椅上的人都照住,看起來真的有那麽幾分光明的意味了。
織田作先生把這杯酒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