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2、那麽那麽難過

靜萱走出顧華锴的辦公室時,顧念已經在門口急得團團轉,若不是透過玻璃牆能看到裏面一切安好,他恐怕早已忍不住破門而入。一看見靜萱出來,他迎上來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為她楚楚欲涕的樣子而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都跟你說什麽了?沒事吧靜萱?你聽我說,不管他說了什麽,我們明天見了你哥就去結婚,嗯?”

靜萱怔怔地看着他,那目光卻仿佛是穿透了他落在後面的某個地方。對于他的提議,她不置可否,只輕輕說了聲:“你進去吧,他現在要跟你談。”

顧念擔心地看着她,幾乎決定不進去了,可轉念一想,顧華锴都已經和靜萱談過了,他也該去面對他的這一份。于是他按住靜萱的肩膀,低沉而有力地說:“就在那邊沙發上等我,我出來咱們就去吃飯,嗯?”

靜萱依然呆呆地站着,什麽也沒回答,而顧念那句話實際上只是一個交代,并非疑問,因而他并未等她說話,就放開她走進去了。

推開門的時候,他心神不寧地想:為什麽靜萱的表情那麽絕望?我爸究竟給了她什麽反對的理由能把她打擊成這樣,簡直像是自己也下了決心要跟我分手似的?

不過他咬了咬牙,信心十足地對自己說:不管一會兒我爸對我說什麽,我絕不放棄靜萱!

靜萱在顧華锴辦公室外面的沙發上坐了一會兒。

她一直在定定地望着顧念,透過玻璃牆,他也不時回視過來,時而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然而他的表情很快變得專注而凝重,不知是沉入了顧華锴向他講述的故事裏而再也顧不上,還是再也無法面對,他沒再往靜萱望過來。

靜萱眼前的水幕一次一次地合攏,她不斷地擦擦眼睛将它抹開,視線就這樣不停地從清晰到模糊,再從模糊到清晰。她很高興後來顧念不再望向她,因為她不知該如何與他目光交接,可她又很想好好看看他,今生今世也許是最後一次地,再好好看看他。

待她看到顧念的臉色霎時間從激動的赤紅變作慘白,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她默默站起來。

一轉過身,兩顆碩大的淚珠就重重地砸在地上,幾乎能聽到水滴裂開玉碎般的聲音。

前天晚上一夜沒睡,此後這一天半倒都覺得沒事,大約年輕的身體輕而易舉地就将那一夜不眠消化掉了,然而此時卻突然翻天覆地地發作出來。回到家一躺在床上,靜萱頓然感到難以形容地疲倦,不光是眼皮,連整個身體似乎都變得很重,一閉上眼睛就開始做亂七八糟的夢。

她那一覺從午後一直睡到次日早上八點多,因為是一個人,根本沒有起來吃飯的壓力,于是始終睡着,中間也常常醒來,可都是翻個身就又跌入一個新的夢境。外面起風了,大概有冷空氣襲來,正急劇降溫,每次醒來都能聽見窗外怒吼的風聲,仿佛要把這個世界掀卷到宇宙的盡頭,令她更加沒了起床的動力與勇氣。

她就這麽翻來覆去的,直到鬧鐘響起才感覺體力有些恢複,這才恹恹地爬起來。

到底還是要去面對這個真實的世界,面對這餘下的漫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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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過後往往就是徹徹底底的大晴天,而冬日的晴天又總是風大,一出門,靜萱就被吹得東倒西歪,腳步踉踉跄跄,冷氣仿佛是從骨髓裏往外冒的,外物無法阻擋,讓人覺得再堅持一秒鐘都不可忍受,渾身的神經都刺痛難奈,冷得恐懼到絕望。

小時候看歷史書,印象極深的是古時在北方打仗的戰士會被凍掉鼻子指頭。當時靜萱覺得不可思議。現代社會早已沒有這類報道,可每次遇上這種天氣,她還是會想到這個,然後覺得倘若在外面多待一會兒,此類慘劇還是極有可能發生。

躲在地鐵裏來到公司,之前兩天都沒來上班,頓時積起一大堆事要處理,忙得不可開交。

這樣倒也好,居然不大騰得出心思來想別的事。

這樣的狀态,照理說下班後應該要去健身房的,可是哥哥回來了,并且從此每天在家裏等着陪她,還接送她上下班,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其實靜萱根本不樂意他陪,可他強迫着非要陪她不可。

兄妹倆根本沒什麽可聊的。哥哥回來一見她,剛開口要說她不能和顧念在一起的理由,她就先打斷了他:“我已經和顧念分手了,他爸爸告訴了我們原因,你不要再提了。”

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已經漱漱落了下來。

于是哥哥千裏迢迢飛回來的最大——或許是唯一的緣由就沒有了。見妹妹傷心成這個樣子,做哥哥的難免心疼,有心多說些別的話題轉移開她的心思,她卻分明精神恍惚全然聽不進去。

哥哥勸她:“萱萱,不如辭了工作到我那兒去吧,也方便爸媽照顧你。你休息一陣也好,旅旅游散散心,哥養得起你,以後你要是想讀書就申請個學校,否則直接嫁人做全職太太——那邊兩條腿的光棍兒不要太多,個個放在這兒都稱得上鑽石王老五,我妹妹這麽漂亮,去了那邊不要太搶手!到時你慢慢挑個好的嫁了,生幾個孩子養兩條狗,一幢大別墅兩輛汽車,是多少在國外奮鬥的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靜萱笑了笑:“算了吧哥,我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我,回去也讓爸媽別太挂念。”

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恐怕就是父母了。雖說當年無論是對爸爸還是對媽媽,顧華锴都是有錯在先,更別說假若爸爸媽媽當年沒在一起,也就不會有她了,可說來說去,總還是因為爸媽的緣故她才落到這般田地,現在見到他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離開這裏,還不想離開。別人治療失戀的一大俗招就是離開傷心地,可靜萱覺得那招有效的前提是自己所愛的那個人讓自己傷心了,可顧念沒有,他們倆分手,從來都不是他的錯。

當然,也不是她的錯。他們倆誰都無辜,這讓她怎麽甘心?

上次分手都不想忘了他,何況這次?

還不想忘了他,還不想……

靜萱甚至懷疑,這一生餘下的漫漫光陰裏,自己究竟還會有想要忘了顧念的一天嗎?

之前和顧念分開的那大半年裏,一個最大的煎熬就是不知道顧念是不是已經不再愛她,想着顧念很可能已經放下,只覺得了無生趣。後來和顧念複合,知道了他其實一直都在苦苦挂念着她,有那麽一秒鐘,她腦子裏曾經閃過一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念頭——

如果我們再分手,我就知道他忘不了我了,我就不會痛苦了。

然而現在才知道,每次分手都是一次新的體驗,她仍舊對他是否會很快放棄自己殊無把握。

事實上,這次恐怕該比上次更無把握才對吧?上次他只是以為她人品壞,而現在,他已經認為她是他的妹妹了……

他肯定會相信的吧?畢竟若非顧華锴自己說已做了絕育手術,就連她也有這樣的懷疑,何況人們向來都說顧念和她夫妻相——長得相像的一對男女,浪漫的解釋是夫妻,更好的解釋卻是兄妹。

還會有什麽必須停止再愛對方的原因比這更徹底嗎?

每每想到這裏,靜萱就覺得心如刀割,思緒完全無法繼續下去。而顧念果真也沒再找過她,沒有電話,沒有短信,沒有路燈下苦苦的守候,沒有沒有,什麽也沒有。

沒有才是對的吧?面對自己同父異母險些亂倫的妹妹,他還能說什麽?

可問題是靜萱知道他們不是兄妹,于是就算對一切都一清二楚,感情上也還是無法自已地覺得他絕情。

真絕情……

上次分手後他也很長時間沒再找過她,可那時候他認為是她的錯,她原本就預期了他不會找她,并沒有這樣的奢望。

這次不一樣了,何況上次分手之前倆人其實已經鬧了好一陣兒別扭,算是已有了相當的心理準備,哪像這次這樣,是直接從要結婚的柔情缱绻中被抛下雲端的?

被抛下雲端粉身碎骨,卻還沒有摔死,老天留下她這一條殘命,就是為了要把折磨進行到底麽?

哥哥原本訂的返程機票是一周之後,可見到了妹妹才發現這次失戀讓她傷得多重,于是推遲了一周。可是哥哥的陪伴也并不能給靜萱任何安慰,甚至更糟,因為“哥哥”這個概念本身就會讓她萬般苦澀地反複想起顧念,她甚至懷疑,除了顧念,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能給她任何安慰嗎?

這個懷疑是在哥哥臨走前一天被打破的。

靜萱在微信上遇到了岳惟钊。

微信靜萱是常常挂的,但自從互加了對方之後,她一次也沒遇到過岳惟钊。本來也是,很難想象一個公司老總老是挂在微信上等人聊天啊,別人要找他聊天得預約排隊好不好?

看來這會兒岳惟钊難得空閑,還是他先跟靜萱打的招呼:“Hi,最近怎麽樣?”

靜萱向來是把這個“最近怎麽樣”的寒暄當英語中的“How are you”來理解的,也好像漢語中的“吃了嗎”,沒聽過有誰的回答不是“很好”或“吃了”的。可不知為什麽,靜萱對岳惟钊就是有一種難以解釋的親近感,願意把這個“最近怎麽樣”作原意解,忽然就起了向他傾訴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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