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4、原來這就是生不如死
靜萱孤苦無依地站在街邊遙遙無期地等一輛肯為她停下的出租車。這個點兒已經很少有人在外面晃悠,出租車本就少了很多,何況住在這一帶的人多有私家車,來這邊轉悠等着載客的出租車就更少了。漆黑而空蕩的街上偶爾響起的寂然車聲如同回響自心裏,新的舊的,尖銳的遲滞的,好幾重心痛驟然漫卷而來,明明還在呼吸還在覺得痛,可是為什麽突然就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再也逃不開了。這些被強行引向天氣的思緒很快就窮盡了一切無處可去,更何況就算是對天氣的感慨也一步步滑向絕境,那些被用力壓在心底的念頭一個個頂開血肉冒了出來,如同皮膚上被紮破的水泡,一下一下地疼。
剛才是怎麽回事呢?靜萱想象着,一個一個細節慢慢拼湊完整,在她并不願去目睹的時候強行上演,而誰知道該怎麽關掉腦子裏的開關、或者怎麽才能不去看腦子裏的演繹?——顧念沒有告訴藍若他撿到了靜萱的手機,畢竟那是前女友的手機,又何必說出來惹新人不快?而她到的時候他為什麽自己不出來?他是在洗澡吧?所以藍若去問他關于撿到手機的事,他也只是大致說明了一下放在什麽地方,所以藍若再出來的時候才會先同靜萱确認是不是那個手機。
而他為什麽在洗澡?——當然,人都是要洗澡的,可是……
靜萱無法再繼續想下去了。剛才拿到他的新地址時,馬上就要去見他的緊張吞噬了其餘所有應該産生的感覺,而此時那些感覺當中尚未消失的那一部分一個一個争先恐後地浮出水面,後知後覺地碾磨着她的心。他搬家的時候會有不舍嗎,如果他還放不下在那套小小的一居室裏保存着的那麽多的回憶,就跟她一樣?
此時此刻,那麽那麽多的回憶裏,靜萱反反複複的就想着他們曾在那裏一遍又一遍地看最愛的《六人行》。一次又一次,盡管都已經知道了所有情節,兩個人還是老要去避免看到最後的離別,再無可避的時候,就跟着劇中人一起深深深深地難過,抱在一起邊看邊又哭又笑,那樣可笑的脆弱,那樣柔軟的溫暖。看完最後一集,她會趕快逃到電腦前跟朋友們聊天,看到他們,心就安了,情緒就走出來了,可是顧念沒有網上聊天的習慣,只好時不時過來抱抱她,說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定一定不可以離開我。
那時候靜萱不是不感動的,卻更覺得好笑,笑他以大叔的年紀還來跟她裝嫩,也或許是因為當時的她覺得兩個人的分離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吧。對于她而言,要抹煞《六人行》的結局所帶來的傷感并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比如馬上接着看另一部美劇就好,可顧念死活不同意,她還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的原話:“我會覺得對《六人行》不忠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連對最愛的美劇都要忠貞不渝的人,如今他另結新歡了。
靜萱知道自己沒資格在這個問題上苛求他,而就是這一點讓她更加難過。這是一種近乎于絕望的無力感,仿佛這個人與她再也沒了一絲關系。
不,不是仿佛,而是終于塵埃落定,這個人與她再也沒了一絲關系。
到了下一周,又該錄《真金不怕火煉》的這天,岳惟钊卻按照平常的時間點來接靜萱去吃飯。靜萱很意外:“你不去電視臺了?”
“什麽?哦,”岳惟钊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次公司需要招的是設計師,就讓副總裁去好了,他是總設計師出身,現在也管設計。”他發動了車子,又想起什麽來,“怎麽?你想去?那我送你去也行。”
“不是,我就問問,去吃飯吧。”靜萱不知是該輕松還是該失望,也許顧念那邊,還是不必再去證實他是否真的跟藍若在一起了吧。
第二天靜萱又跑外差,午後才回到公司。走到樓下剛要進門,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靜萱驚愕地回頭,然後更為驚愕地看見是顧念!
顧念鐵青着臉,咬着牙一聲不吭,拉着靜萱就往外走。靜萱本待要問,卻不知如何怎麽都開不了口,便只任他拉着,一直走到路邊一個較為清靜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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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來,卻仍緊緊握着她的手腕,抿着嘴還是不說話。靜萱只得先開口:“你攥得我很疼。”
顧念終于松開手,緊盯着她的目光卻是發虛的,仿佛他只想看着她,卻又因為恐懼着什麽而不敢看清她。
他突兀地問:“就這樣了嗎?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靜萱問:“什麽?”她不是很明白他的問題,可他這兩句話還是讓她霎時間五內俱焚,眼淚迅速從胸腔裏火辣辣地燒了上來。
“你就真的不在乎了嗎?!”顧念上前一步,語氣裏是難以言喻的憤恨與傷心,臉上倒是沒什麽表情,只是眼淚大顆大顆地砸下來,這原就是令人心碎的情景,發生在一個男人身上更是觸目驚心,“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你也不會介意,不會吃醋,就好像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嗎?”
靜萱如遭雷擊,石化在當場,木木地看着他的嘴唇還在一張一合:“我等了你一個星期,從那天晚上開始,一直在等,等你來質問我跟她究竟是怎麽回事……可你沒有,哪怕是電話也沒有一個,短信都沒有一條!昨天晚上我等着想再看看你見到我還和她在一起是不是真那麽無所謂,可是你連出現都不出現了!我想說服自己你不出現是因為你不能去看我和她在一起,可我一夜沒睡着,如果不是聽你親口說出來,我怎麽都說服不了自己,因為岳惟钊也沒去,是因為他沒去所以你才不去的嗎?你去錄制現場真的就只是為了他?你們倆一定要時時刻刻在一起?……我受不了了,我要爆炸了,我不如炸成碎片算了!”
靜萱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反應——既不知自己能說什麽,甚至也不知道該對此作何感想。顧念又說了好些話,她每個字都聽見了,卻全都印不到腦海裏去,巨大的心痛在那之前已吞沒銷蝕了它們,連她自己都沉沒在其中,好不容易才掙紮着浮上來,艱難地喘了口氣。
“顧念,你現在跟誰在一起,本來也的确跟我沒關系,你別傻了。我去錄制現場自然不可能是為了你,我第一次去的時候你也是第一次去吧?連惟钊都不知道那次會換成是你。”她終于說。
這句話說完,靜萱根本不敢去看顧念的表情,渾渾噩噩地轉身,卻被他再度拉住:“靜萱,我跟她沒有!那都是演戲給你看的,你的手機是我故意拿走的,我就是想引你去找我,去看到我跟她在一起……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在乎我,我只想讓你知道其實你還在乎我!靜萱,你相信我,我絕沒有背叛你,我錯了,靜萱,你知道我的,你原諒我……”
靜萱回頭,顧念這回抓的是她的衣角,像個如履薄冰的孩子,想要留住她卻又不敢碰到她,生怕觸怒了她。他努力忽略掉她無情話語的懇求令她無法入耳,他使勁得發白的指節令她不忍卒睹,可她更沒有勇氣擡頭看他的眼睛,于是她專心致志地去扯自己的衣角,用力,再用力,将衣角從他的掌握中扯出來。
她一個字都沒有再說,只是扯出她的衣角,然後快步走開。
在空無一人的電梯裏,靜萱痛得捂住胸口蹲在地上,抱着頭不敢去看映在光亮的門上自己或許已無人色的樣子。剛才她拼盡全力也只能那樣去應對顧念,轉過身才意識到那其實比最冷酷的話都更殘忍,像是在打發一個叫花子,連多一個字都吝啬,連衣角都不屑于施舍給他抓一下。
對自己其實還在乎的人殘忍,這是一把雙刃劍,拼盡全力才能刺出去,他受傷多重,她就有多痛。
本來靜萱在外面還沒吃午飯呢,現在就徹底吃不下了,連全家的面包牛奶都不管用了。之前那一個星期以為顧念已經有了別人的時候,那種難過尚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可以忍着悶着,在人前假裝并無此事,只在心裏默默地傷懷,而現在這種難過是如同疾風驟雨,哪怕你想掩住眼淚,暴雨也澆得你滿臉是水無所遁形。
并不是愛一個人就真的如此無私,以為他幸福會比知道他痛苦要好一點,可是明明那麽愛他、愛意鼓脹了滿腔卻不能讓他知道,看着他痛苦、也知道只有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那個有可能将他拯救出來的人,卻還是什麽都不能做,眼睜睜地任他繼續在傷痛中沉淪,甚至要伸出手去将他往更深的海底推下去,這種感覺真真是生不如死。
靜萱在自己的格子間裏坐了好一會兒,勉力熬過那陣讓自己連動一下都做不到的難過,掏出手機,給岳惟钊發了條微信:“今天下班能不能早點來接我?我沒吃午飯。”
岳惟钊說:“好。為什麽不吃午飯?”
“吃不下。”
他沒再追問,仿佛洞悉了一切:“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