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7、世界的盡頭

靜萱這一覺一口氣睡到六點多,醒來時發現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空調溫度正合适,但她身上還是被人細心地蓋了條薄毯。窗簾大敞着,夕陽剛剛退到窗臺上,原來剛才西曬如何燦爛輝煌地照,都只是讓她的夢境更加缤紛熱烈罷了。

靜萱又賴了好一會兒,直到糊滿整個腦袋的睡意徹底煙消雲散,才捧着咕咕直叫的小胃去上了廁所又洗了臉,然後精神抖擻地出來找岳惟钊,他正坐在桌前對着電腦聚精會神,靜萱劈頭就問:“晚飯上哪兒吃去?”

岳惟钊擡頭看她,眉毛打了個結:“……你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吃了睡睡了吃啊!”

靜萱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鼻子:“那個……你怎麽沒叫我起床?”

岳惟钊合上電腦站起來:“我自己也睡到了三點多,看你睡得那麽香,沒忍心叫你。行了,吃飯去吧,瞧你餓得,口水都快掉下來了。”

靜萱又來了精神頭,興高采烈地挽着他的手邊走邊問:“下車你也不叫醒我——你沒叫醒我吧?不是我自己走上來但是忘了吧?”

“你還好意思說?當時答應我什麽來着?不睡覺陪我說話!你倒好,就那麽睡過去了,也不怕我也睡過去出個車禍什麽的!”

“嘻嘻,那說明我信任你嘛,而且我想着反正睡那麽死,就算死了估計也沒痛苦……哎喲!”靜萱低頭躲開岳惟钊的一記爆栗,笑嘻嘻地吐吐舌頭,“我是說我是說,反正跟你死一塊兒我也不吃虧!”

岳惟钊笑了笑,沒有說話,但剛才給她爆栗時那一臉黑氣散了,表情也柔和了下來。

靜萱還在打破砂鍋問到底:“喂,話說我到底是怎麽回房間的呀?不會是夢游游上去的吧?你就像趕屍一樣地趕着我?”

岳惟钊被她噎着了,又好氣又好笑,這回一把扭住她不容躲避,讓她生生受了一記爆栗,痛得龇牙咧嘴:“你個小女孩怎麽這麽重口味呀?半句好話沒有,嘴上挂的不是死就是屍,烏鴉嗎你?你怎麽回去的?當然是我把你抱回去的啦!幹嗎用這麽奇怪的眼神瞪着我?你以為我樂意抱你啊?招搖過市丢人現眼的,好像我把你怎麽着了似的——我叫你了,你睡得跟頭小奶豬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要不是還打着呼有生命特征,我就直接開醫院去了。”

靜萱聽了這一大篇,只抓住了一個重點:“啊?我打呼啊?真的假的?我真打呼了?”

“真的又怎麽樣?如果是真的話,反正你也打了,現在說什麽也遲了。”

“……那豈不是很滑稽?你抱我上樓,美美的公主抱,結果被抱的公主卻在打呼……”

這回岳惟钊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停下來望着她笑:“你怎麽知道是公主抱?自我感覺還挺好,就不興我把你當豬仔扛上去?”

看着靜萱不知該不該相信他而一臉拿不定主意該出現什麽表情的樣子,他終于大笑起來,摟着她寬慰地拍拍肩膀:“好了好了,看來你完全沒有跟打呼的人同睡的經驗啊,就算一個人打呼嚕,你動動他也就停了,怎麽可能我把你從車上抱下來這麽大的動靜還能讓你繼續打呼?放心吧,你睡得可美了,可符合公主抱的情境了,穿過大堂的時候都有服務生跑來問我要不要換蜜月套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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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萱莞爾一笑:怪不得他說丢人現眼呢!而且害他看起來像是把她怎麽着了也是很對不起他的吧?

不過好像也沒什麽關系吧?同性戀自然會看得出他是同性戀,不會誤會他。

于是她理直氣壯地給了他一巴掌作為懲戒。

吃過晚飯,岳惟钊又把車子開出來,帶靜萱去拉斯維加斯舊城,靜萱這才知道原來拉斯維加斯大道這邊是新城,此外還有個舊城,熱鬧程度也絲毫不遜色。夜色已濃,舊城的主街上人潮湧動。這裏有一面巨大的天幕,上面不斷演播着各種畫面,下面的活動也是甚嚣塵上。一支樂隊正在一座小型舞臺上熱情表演,引得行人們紛紛駐足,好些老夫婦擁在一起踏着節拍跳舞,他們的快樂如同靈活的山泉水跳脫着流竄而過,四下裏傳播開來,讓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笑容滿溢。不遠處有人在演奏自己譜寫的薩克斯曲,水準還不低,引來圍觀的人們掌聲陣陣。其他街頭作畫的、招徕夜店生意的、兜售小工藝品的,更是比比皆是舉不勝舉,甚至還有中國人在這裏擺攤,給人家把名字寫成畫兒。靜萱原以為只有漢字才能寫成畫兒,所以這種生意不可能走向世界,誰知他們把字母寫成畫兒也是輕而易舉,靜萱又是佩服又覺滑稽,在那兒看了好久,岳惟钊催她走卻反被拉住,只好頂着一臉無奈留在原地聽她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這天午覺睡得足,晚上回到貝拉吉奧時,靜萱的精神頭也還健旺。門口的噴泉表演剛剛結束了一場,于是他們站在那裏,好整以暇地等待十五分鐘後的下一場。

平平淺淺的池水因為剛剛結束的表演而泛着粼粼微波,對街的燈彩斑斓倒映在水裏上下起伏,竟令靜萱想起傳說中的水晶宮殿,亦想起當年脂粉香濃的秦淮河畔,不知此時的自己,是否也可算作醉生夢死了。

看完噴泉回房間的路上,靜萱問岳惟钊:“明天怎麽安排?”

岳惟钊答:“明天出城,去看看胡佛水壩,省得你連着三天在城裏逛,該膩味啦。”

靜萱對這樣的安排十分滿意而立即憧憬滿盈。她忽然覺得日子在這趟旅行裏恍然變成了一個大輪子,總是轱辘轱辘一轉起來就停不住,而且還越來越快,風風火火的,令她産生了一個有趣的聯想——

風火輪!

在沉入夢鄉之前,這個聯想讓靜萱忍不住發笑,她意識到,自己的心情似乎是真的好起來了呢,心裏像是什麽時候暖融融地化開了一塊,如同冰湖缺了一角,開始有春水活泛起來。

靜萱美美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七點,最好的時間!倆人從容吃完早餐,開車出去。到達胡佛水壩進入停車場的時候,英俊的門衛走過來,微笑着詢問他們有沒有帶寵物。後來岳惟钊告訴靜萱,這是美國人的習慣,在一些具有紀念意義的地點,寵物不得入內,以示對逝者的尊重。胡佛水壩當初在修建的過程中犧牲了不少人,後來為此在大壩上建有紀念碑,所以寵物禁止入內。

門衛小哥敲開窗戶同岳惟钊應答。他說到寵物的時候,用的詞不是pet,而是animal,靜萱其時正好抱着一大袋動物餅幹在吃,便搶着舉起一片小狗狗,對他含含混混地說:“We have animal biscuits!”

門衛小哥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又深又大,溫文地說這個可以,只是如果要到大壩內部參觀的話別帶進去就行了。

跟他說完話,岳惟钊關上窗子,大笑着一踩油門駛入停車場,一邊擡手在靜萱頭上敲了一下:“你這個家夥!”

靜萱一邊揉腦袋一邊嘟哝:“我怎麽了?是他很沒幽默感好不好?回答得那麽嚴肅的。”

岳惟钊又敲了她一下:“人家那是在工作,當然不能随便說笑,你倒好,上來就調戲人家!”

靜萱哼了一聲,塞了塊餅幹在嘴裏不說話了,心裏暗道:原來那個gg是你的菜呀,吃醋成這樣,對我下手夠毒的,真是重色輕友!

靜萱是典型的女孩子,對水壩這樣的所在興趣其實一般,倆人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地參觀了一遍,其間就在這裏的餐廳吃了午飯。下午出來後,岳惟钊開車帶靜萱在附近兜了趟風,讓她欣賞從未見過的準沙漠風光。

所謂準沙漠,就是這裏雖然還沒有盡皆退化成金燦燦的黃沙或荒蕪如同死地的戈壁,卻也只貼地長着些稀疏單薄的植物,不知該算草還是樹,叫不出名字,也醜得很。美國地廣人稀,這樣的地方公路上車子并不多,車與車之間的距離也甚遠,靜萱從太熱鬧擁擠的地方來,心理落差一下子給她造成一種在世界盡頭寂寞流浪的錯覺,于是悠悠然想起那句歌詞:開車行駛在公路無際無邊,有離開自己的感覺。

幾天來一直愉悅地在空中飄蕩的心,忽然就像被一把大手緊緊抓住,拉回塵埃,用力得痙攣——那只大手痙攣,她的心也疼得痙攣。

那只手是誰的呢?能是誰的呢?那天,絕望地拉住她的衣角的不就是這只手?看起來是死死的,實際上稍微使勁便也扯得脫,他的內裏已經成灰,只是色厲內荏罷了。

連着幾天被成功壓在記憶背面的那個人終于再也藏不住,一點點複蘇的悲傷和疲倦令靜萱漸漸黯然而低落,拼命勸說自己轉移自己,也只是更覺疲憊。她靠在椅背上和岳惟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然後,不知什麽時候就又睡死了過去。

睡着的那一刻也是悲傷的,像是綁在一塊巨石上沉入深深的海底。在這麽遙遠的地方,已經在這麽遙遠的地方了呀……

所以,果然是孔雀東南飛也飛不出沉重的悲哀嗎?

靜萱想對岳惟钊說“惟钊,救我”,可是眼睛睜不開,嘴也張不開了,只有眼角的淚滴無力地滑下來,如同她無助地滑落到暗無天日的心事底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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