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1、帶你去看天荒地老
游完泳已是傍晚,吃晚飯時岳惟钊跟靜萱說今晚要早點睡,因為第二天要去著名的大峽谷。
結個婚把一次旅行劃分成了前後兩段,前面那段——如岳惟钊所言,是帶靜萱散心,而後面這段,就該是蜜月旅行了。
岳惟钊對靜萱說:“這次只湊了十天假,只能在附近玩一玩了,下次休假的時候再補上。”
靜萱沒意見:“嗯。其實每次旅行都應該留下一點點遺憾,變成下一次舊地重游的理由。”
岳惟钊看了看她,沒說什麽,只是眼睛裏暖暖的全是笑意。
所謂“拉斯維加斯附近”,若按廣義論,好玩的地方其實已經夠多。這天他們一大早出發去大峽谷,一路徐緩地上行。進入公園之後,岳惟钊将車徑直開到游客中心停下,他進去找人家拿地圖咨詢旅行建議,靜萱則去上廁所。上完廁所出來,靜萱不知道岳惟钊是不是還在游客中心裏,就湊到門口去看。
外面陽光太盛,全玻璃的大門反光強烈,她所見只是倒影,完全不知道裏面是什麽狀況,便只好趴在門上往裏努力張望。
這麽看了好一會兒,她才看到一張笑呵呵的臉,還有一只大手在對她揮動。她頓時大窘,吐吐舌頭,本想落荒而逃,再一想那豈不更糗了?索性開門進去,看見總共有三個工作人員,全部在那裏齊刷刷地對她笑,也不知道剛才她那滑稽模樣害他們捧腹到何等地步。
靜萱左右看了看,不見岳惟钊,便直接對那三個人道:“所以我猜我先生已經走了哈。”
他們對她點頭微笑:“是的,祝你們度過美好的一天!”
靜萱剛推開門出來,就看見岳惟钊正從廁所的方向走來,遂奔過去把這事兒跟他一說,他也笑得合不攏嘴:“人家不知道覺得你多可愛!”
靜萱吐吐舌頭,心下高興,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剛才對別人将岳惟钊稱為my husband的時候,居然那麽自然。
他們重新上車,開到距離峽谷最近的停車場。下來之後順着仍在徐徐上揚的地勢走上去,放眼依然是與來路上相同的半沙漠地貌,一叢一叢矮小堅硬的深綠色草皮,幾乎沒有葉片、姿态也并不美麗因而大顯無趣的樹木,将大地妝點成一個巨大的癞子頭。
靜萱邊走邊滿心索然地對岳惟钊說:“還有多遠才能看到大峽谷啊?而且這個大峽谷恐怕也不過爾爾……哇!”
只見一道巨大的豁口驟然之間撞疼了眼球,靜萱怎麽也想不到,剛才自己居然早已在和它呼吸相聞的地方,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大概這樣奇跡般的所在,就是存心要你不到跟前不能大開眼界的。靜萱激動地大叫着沖上前去,一邊貪婪地一個勁往裏看一邊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深邃而美麗的大地的傷痕啊!從這裏所能看到的大峽谷的底部是大方熱烈的紅,中間有明顯的平直分界,隔出上方的淡黃與淺橙。崖壁表面像那種大手筆的西方浮雕,明明是堅硬的材質,偏給塑成凝結成固體帷幔一般細膩繁複的皺褶,影內含影,重疊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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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萱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是夢?非夢?回過神來時,居然發現自己視線都模糊了,抹一把全是眼淚,頓時既不好意思,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居然看到了這麽雄壯奇美的景觀,我竟然被帶到了一個讓我如此神魂俱為之震心魄皆為之奪的地方!
她猛然醒悟,回頭望向岳惟钊,千言萬語都堵在心裏,被從靈魂深處翻湧出來的滾滾熱浪迅速銷蝕,于是只能對他綻開一朵璀璨的笑。
隔着淚光,他的笑容也照耀過來,映着太陽的斑斓,明亮而溫暖。
大峽谷是美國最著名的景區之一,就算人口稀少,游客卻總是不會少的,尤其在這樣氣候宜人的春季時分。可靜萱根本無法像過去在其他風景名勝時那樣,看看別人都在做些什麽,既作為自己行動的參考,也将游人當作一道風景。她什麽也顧不得,渾然忘了除眼前所見以外的整個宇宙,只循着感覺延崖畔走走停停,時而快步疾沖,時而逡巡流連。懸崖邊上常有呈鋸齒狀淩空伸出的岩層,側看過去會發現它們很薄。岳惟钊跟在靜萱後面邊拍照邊不時提醒她小心,她也打起了十足的謹慎,對險峻之處敬而遠之。從這裏往峽谷內俯瞰,能看到崖壁上有一條清晰的小路,蜿蜒盤繞,一直伸到谷底去。
在崖畔徜徉夠了,他們也沿着這條小路,往谷底走下去。
只要體重不超标,下谷底本來是可以雇騾子騎下去的,但岳惟钊和靜萱都是年輕力壯也常鍛煉的人,絲毫不作此想,只一心信任自己的雙腿。一路下行,風景堪絕,除了放眼處觀之不盡大氣磅礴的恢宏景象之外,細處的小巧景觀也精彩紛呈:螺旋狀的柱體岩石陷落在陰影裏,由背景岩石的紅色一襯,便顯出深棕色,明明就是螺殼的樣子;一處還孤獨矗立着一柱略小的岩石,看起來像是墨西哥草帽的形狀;從谷底蜿蜒而過的科羅拉多河剛開始還只是時隐時現,水色也随着角度的轉變不斷從蔚藍變成灰藍,粼粼的陽光在水面上輕盈地跳躍,而随着他們不斷向下,越來越寬闊的河面也漸漸地長在眼前了。
但凡走過這條路的人想必都推己及人,想得到所有人到了這裏都會被震撼且想要流連,于是這條迂回盤曲的小路旁留着好些觀景臺供人拍照。岳惟钊背着單反,靜萱拿着iPhone,你一下我一下輪着拍,靜萱也常去搶單反來宣洩一下自己的創作欲與表現欲。觀景臺之所在自然都是風景最佳之處,所以每次在觀景臺停留之後,總得磨上好半天才能說服自己,揣着滿腔嘆之不盡的啧啧激賞戀戀離開,繼續前行。
這麽慢慢地耽擱着,他們一直走到太陽快要落下才到谷底,此時夕陽映過來,對面的岩壁上一片紅光,美輪美奂,而他們所在這一側的崖壁則沉在了黑影裏,相機的閃光燈開始自行啓動。再拍照時關上閃光燈,相機一補光,整個畫面就會自然呈現出粉橘色的柔光,明媚照人,效果頗為夢幻。
如此從容慢行,是因為是晚他們本就打算住在谷底的賓館。
白天精神狀态一直處于極度亢奮之中,一點都沒覺得累。靜萱洗了澡本打算躺在床上看會兒電視的,不料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半夜,她仍舊是在岳惟钊的懷抱裏醒過來的。
這一次他抱得比頭一夜更緊,于是不再有那種似夢非夢的幸福感,而是一種真實得多的情-欲的熱浪,激蕩着一波一波向身體深處沖刷。靜萱感到他滾燙的呼吸噴在脖子裏,發着顫似的癢,像是初初抽綻的最幼嫩的細芽,被春風的指尖一下一下漫不經心似有若無地撩撥,一路癢到心窩裏去。靜萱手足無措,不知該不該制止他,可似乎……也不是那麽想讓他停下來……
而岳惟钊的确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甚至得寸進尺,忽然一用力将她翻過來,他的身體随之覆了上來。
在他們倆結婚時那個儀式性的接吻之後,他們倆就沒再親吻過了,而此時岳惟钊準确地找到了靜萱的嘴,強悍地分開她的雙唇便将舌頭刺了進來。靜萱不知所措地半是躲避半是回應着他,可他的唇吸得很緊,她漸漸就被帶得只能回應而無法躲避、甚至連回應也不能回應、只能承受了。
靜萱心裏正亂糟糟轉過無數念頭,他終于從她的唇間退出,吻過她的下巴,向頸間吮了下來。
靜萱扭着身子,聲音發緊地低低提醒他:“惟钊,是我!”
也不知他有沒有醒來,但這聲提醒确乎是起了作用,他的動作突然頓住,身體凝止不動。
幾秒鐘,時間也仿佛被凍結。
然後,他一翻身倒在一旁,歪着腦袋又睡了過去。
靜萱松了口氣,可接下來這半夜卻再也沒睡好。
是沒有安全感麽?
不是的,當然不是的。
因為……
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啊!
第二天仍舊起個大早,從谷底上來的時間倒是比頭一日短了,畢竟該看的風景都已看過,就算重溫也無須像頭一日那樣細致地觀察拍照。往拉斯維加斯開回去的路上,靜萱竟覺得那難看的半沙漠地貌也變得可愛了。
她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有了個想法,于是問岳惟钊:“你說,很久很久以後,大峽谷會不會也慢慢坍塌下來變成沙漠,和眼下這些東西一樣了呢?所以,會不會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好像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各種各樣的殘石斷崖,高山峽谷?”
岳惟钊看了她一眼,目光裏氤氲着笑意:“有可能哦。不錯,有長進哈,前天聽我說點兒高中物理課的內容都不耐煩,現在居然開始思考起環境生态學來了!”
靜萱撇撇嘴哼了一下,沒再說話,只掉頭繼續望着窗外一片土黃的顏色,忽然想到了一句歌詞——
還沒和你牽着手,走過荒蕪的沙丘,也許從此以後,學會珍惜天長和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