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個串兒
傅晚凝抱着掃帚跪倒在地上,将頭埋到最深,以期盼他們能将她忽略掉。
一個卑賤的灑掃太監本當是不着人注意的,可惜她點背,魏濂偏偏對她側目了,只那麽一眼,像是随意般的略過,接着就帶人進了崇政殿。
傅晚凝拍着胸脯暗喜逃過一劫,繼續做剩下的事。
魏濂一行人入崇政殿,裏面還沒幾個大臣,瞅着他進門,都是納悶,宦官不入內閣,這是長久以來默認的規矩,魏濂驟然來崇政殿,這就是壞了鐵律。
殿閣大學士張仁義當先站出來轟他,“魏廠督,這裏可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請你即刻出去!”
魏濂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他走到上首,在一衆人憤懑地情緒裏閑散的坐到首輔大人的座位上,他推開桌邊的奏折,半撐着頭對張仁義仰起下巴,“張大學士,咱家來此是為公幹,你讓咱家出去,憑的什麽?”
這話挑釁的讓人激憤,他這言語裏的輕慢不僅是說給張仁義聽的,也是說給堂下一幹人聽的,就是要他們咬着牙反駁不出話,酸腐的學究自來輕視他,他沒道理舔着這些人。
“魏廠督即是為要事前來,且直說,本官等人稍作還得商議政事,萬不可拖沓時間,”禮鐘道,他是言官,他的一句話就能定人死活,往前人家說萬事講證據,到他卻諸法不算,他若想治魏濂,往上參一本,魏濂便有可能锒铛入獄。
魏濂乜着他,唇起一邊笑,“正主兒沒來,咱家就是想辦事也沒法啊,禮大人若是急,要不催催首輔大人,咱家也急。”
禮鐘一噎,瞪着他一時尋不到話。
魏濂搭在桌上的手一下下的敲着,直看到門外邊進來個身着赤羅衣的老臣,他籲着聲道,“這不來了?”
他才擲了話,缇騎們包上去,當場将言岑扣住。
“魏廠督,你未免太放肆了!”禮鐘那頂頂傲然地臉裂了,他急走到魏濂身前,指着他的鼻子道,“誰給你的權力敢這樣對待首輔大人?!”
魏濂嘴邊地笑就拉成了一條線,他探手去掐住禮鐘地手腕,輕輕一折,就聽到一聲咔擦,禮鐘登時疼的往後倒,正正被缇騎抓住胳膊背到身後,壓着他跪在地上。
魏濂走下來,站到言岑面前,微躬身與他笑,“首輔大人讓咱家好等。”
言岑鼻尖滲出汗,猶自憤恨道,“魏濂,你想造反嗎?”
好大一頂帽子,抓他就是造反了,他可真把自己當皇帝待了。
魏濂瞥着他,忽地一聲哼,“首輔大人一張嘴這麽會說,回頭進诏獄再好好說吧。”
他重又坐回到上座,斜眼瞟着底下噤若寒蟬地大臣,道,“汪袁,你替咱家說說為何就抓了首輔大人。”
秉筆太監汪袁是魏濂的心腹,只消他一句話,下頭的事一般都交到汪袁手裏,汪袁是他的臂膀,汪袁也是他最依仗的人。
“去年丢鹽案東廠番子查到了新得線索,孫大人和傅大人都是被冤枉的,真正主使是首輔大人,那運司和禮大人都是首輔大人的走狗,昧下了五千斤鹽還将罪過推到兩位大人身上,傅大人一家已在流放途中被人殺了,諸位想想,什麽深仇大恨何至于将人全家都殺光?”汪袁陳述着話,又在後面抛出了一個問題,內閣裏都是人精,些微一點撥,大家心裏都門兒清。
底下人皆面面相觑,無人答話。
魏濂摸着手上的戒指,添了句話,“首輔大人,你們言家的祠堂用着黑心錢修繕,不知道你們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會不會記恨你,老話說的好,子孫造孽,祖宗遭罪,就是投胎只怕也只能投個畜生道了。”
言岑汗津津,他粗着聲道,“你們含血噴人!本官自問清白,你們三言兩語就想污蔑本官,太後娘娘若知悉,定不會由的你們胡來!”
“瞧瞧咱家這記性,竟忘了件極重要的事,”魏濂咂了嘴,眼尖的小太監趕忙泡好茶送到他手裏,他飲一口解了渴,緩緩道,“太後娘娘因太過悲痛,已于五日前在鳳璋殿自缢了。”
他們算好時候,對外隐瞞言太後的死,讓所有人以為隆德帝一去,那皇位必定是言家人的囊中之物,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原來就是他們的緩兵之計,先殺言太後,再緝拿言岑,破了言家的權,方能走出一條他們的路。
言岑剎那驚怔,随即張口欲罵,卻被缇騎眼明手快的塞了紗布,不待人反應,就綁着他和禮鐘出去了。
魏濂一杯茶喝盡,揀起一本奏折翻了翻,又丢回原處,他站起身理着衣袖上的褶皺,道,“各位學士大人暫且歇幾日吧,遇見事兒能解決的自行解決,解決不了的再上報,司禮監近日有的忙,等新帝即位了才得空,勞大人們體諒。”
他撂下話人就踏出門,也不管聽着話的人作何感想,只留一殿人忍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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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晚凝拖拖沓沓幹完活,日頭已偏西。
徐富貴過來尋她,看見她滿手傷,連連罵着那個周聽事。
“個狗雜種,竟知道欺辱弱小,瞧着面兒大,不就是個賣□□兒的!”
他罵的難聽,傅晚凝聽過的髒話少,并不很懂他罵的意思,她澀然的問道,“富貴,什麽叫賣□□兒?”
她的神色有微微懵懂,撇去平日的溫順,乍看真如稚兒。
徐富貴陡生出一股罪惡感,總覺得要帶壞她,他煩躁的伸手亂劃兩下,“說了你也不懂。”
傅晚凝便不追着問了。
徐富貴跟她進到屋裏,先幫她包紮手,才在袖中掏出一只小瓶,從裏面倒點蜂蜜出來和水給她喝。
蜂蜜是好東西,傅晚凝自是知曉,她喝了一半就推給徐富貴,“你喝吧。”
徐富貴擺手道,“我瓶裏還多,不用特意留給我。”
傅晚凝難免又生感激,進宮這些時日,多虧他照顧,要不然她受得苦有的數,她喝過水,思考片刻道,“你哪兒來的蜂蜜?”
徐富貴哈哈着,“我下午不是在蒼蘭殿嗎,皇後娘娘要遷去鳳璋殿,蒼蘭殿裏好多東西得搬過去,我跟着他們搬完,如意姑姑就賞了我這瓶蜂蜜。”
傅晚凝點點頭,她疲憊的躺床上,眼睛要閉不閉的,那睫撲動的像蝶翅,引人的很。
徐富貴看的晃神,忙搖頭背對着她道,“串兒,若不然明天我過去替你吧。”
“不用,”傅晚凝拒絕了,她将手展開翻看着傷痕,“替不了一世,總要習慣的。”
天快暗下來,監欄院又來人,指名要找串兒。
傅晚凝酸着腳跟那人去了。
天黑全了,他們走到一戶衙門前,上首寫了直殿監三個大字。
傅晚凝在宮裏待到現時,門路雖是看的不透,但也覺出怪異來,忽然叫她來直殿監,定不會是好事,她低垂着眼進門裏,那太監催着她往堂屋走,正走到堂屋,那太監就悄沒聲的離開了。
堂上坐了個人,着紅貼裏,描唇抹彩,隔遠都能聞到他身上得香氣,濃的嗆人。
傅晚凝杵在門邊,一下子趴到地上,身體打着顫,“奴才拜見劉總管。”
直殿監掌印太監劉路,是個不陰不陽的人,太監有的劣性他都有,太監幹不出的爛事他也敢幹,底下的小太監見着他都如老鼠見到貓,怯的耍不了滑。
劉路捏着汗巾子抹汗,望着她道,“爬過來。”
傅晚凝心底沒譜,只得往前爬,那香味重得她想打噴嚏,待近了,她又聞見了劉路身上的尿騷味,太監沒了根兜不住尿,長期下來,伴着那味能熏死人,所以只能用香料遮一遮。
堂裏燈暗,劉路瞧不清她的模樣,道,“把臉仰起來。”
傅晚凝屏住氣擡臉,眼眸發慌。
劉路啧了一下,富态的身體依進靠背裏,“下午那會兒,你在崇政殿當差,見了魏廠督過來,就不知讓道?”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卑微求收藏……
謝謝觀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