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犬

瞬間,季绾腦子一片空白。

視線所及之處,是一團黃乎乎的東西,踏破夜色朝她疾馳而來。

危險淩然而至,季绾神色一緊,下意識地伸手就想去攔。

電光火石間,一只大手突然粗暴地橫在她腰間,鋼鐵般的手臂箍得她分毫動彈不得,帶着她閃身,迅速退到一旁。

眼前一陣疾風掃過,季绾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只看見半邊臉龐被燈光籠罩的姜荀。他皺着眉,季绾從沒見過他這樣嚴肅的表情。

出于驚吓,她的身子僵直立在原地,扭過脖子望他。溫熱的呼吸吹在耳畔,帶起陣陣酥麻的癢意,季绾心跳快的無以複加。

暗影裏,她伸手撫上姜荀側臉,輕喚一聲:“王爺?”

下一秒,指尖迎來滾燙的淚水,一滴接着一滴,沿着指縫很快潤濕了掌心。她聽到姜荀的控訴:“你騙人。”

季绾喉嚨發緊,姜荀繼續控訴:“你說日落時分在家門口等我,我去了,卻沒看見你,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她想說些什麽,碧蓮等人卻已經迎上來了,七手八腳的檢查二人是否受傷。

季绾二叔領着一群小厮過來賠禮,“臣有罪,家養的惡犬竟沖撞了王爺王妃,還望王爺王妃恕罪。”

姜荀似乎很生氣,別過頭去一言不發。季绾只得詢問:“二叔,怎麽回事?”

“家養的大狗得了瘋病到處亂竄,打碎了翠竹軒幾只花瓶不說,還沖撞了王爺王妃,實在該死。大狗這一鬧已經快不行了,不會再出來傷人。”

季绾低頭,卻望見二叔腳邊卧了一只毛色松軟的小黃狗,睜着黑溜溜的眼發出嗚嗚的叫聲,小厮正拿着一條皮質項圈往它脖子上套。

似乎才剛足月,小小一只,季绾看的心疼,又問:“怎麽還有只小的?”

季禮解釋:“上個月大狗生了一窩崽,也就剩這一只了。小東西看着乖巧,實際上是個不服管教的家夥,壞的很,估計趁亂跑過來找它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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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禮說着蹬了一腳那條小狗,語氣惡狠狠的說:“臣待會一并處理了它,王爺王妃沒事吧?”

季绾心軟的不行,和那小厮說:“那麽小又傷不了人,放開它吧。”

小黃狗失去束縛立馬站起身來,越過季绾,扒着姜荀的衣擺撒嬌,還讨好地舔舔他的黑緞靴,一副谄媚的模樣。

是個有眼見力的東西,知道跟着誰有肉吃。

這……衆人看直了眼睛。

趙衍提醒姜荀:“這狗不幹淨,躲遠些。”

“這就是天宮看門的神犬嗎?”姜荀蹲下身去,摸着小黃狗的腦袋問季绾。

小黃狗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季绾看他神情有所緩和,點頭說:“就是它,神犬似乎很喜歡你呢。”

姜荀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呵呵傻笑兩聲,将小奶狗拎起來,問:“能帶回家嗎?”

“你問問它願不願意。”

于是姜荀真的開始和小黃狗交流,坐上馬車了還喋喋不休。

馬車裏空間不大,只有一塊軟榻,季绾挨着姜荀很近,聞到他身上一股濃郁的中藥味道。小黃狗窩在姜荀懷裏,耷拉着眼皮好不乖巧。

季绾心裏有愧,即便姜荀不生氣了還是想道歉,不然總覺得心裏堵了塊石頭似的。她說:“王爺,妾身錯了,不該随意向你許諾沒有把握的事情,今日叫你傷心了。”

姜荀蹙眉,季绾繼續說:“錯了就是錯了,怎麽罰都可以。若是……”

姜荀捂住她的嘴巴,頭枕在季绾肩上,輕聲說:“原諒你了,下不為例。我只是害怕,怕你又消失不見,丢下我一個人。”

“不會的。”季绾說。

“神犬有靈,聽到你說的話了,不可食言。”

懷裏的小黃狗仿佛與他心有靈犀似的,汪汪一聲。季绾笑了,外頭傳來趙衍的聲音:“到家了。”

小黃狗記住了它的救命恩人,纏姜荀纏的要命,一人一狗每天在王府鬧得高興。不過這種日子,很快就反轉了。

宮裏派了太師過來教姜荀讀書認字,含章館裏不時傳來朗朗書聲。小黃狗見不到姜荀,很快就變心黏季绾去了。

季绾得空就忙活那塊荒地。那塊荒地面積不小,她帶着王府丫鬟親手開墾了好幾天,弄成一欄欄的田壟,外邊用籬笆圍起一圈。

小黃狗調皮,期間總跑到季绾腳邊求關注,反倒礙着季绾幹活了。季绾也不生氣,每次好脾氣地将它送到籬笆外面,只不過用不了多久,它又找空子鑽進來了。

田壟弄好後,季绾打算着,一欄種玫瑰,等六月份花開的時候可以做玫瑰餅,甜甜的姜荀肯定喜歡。一欄種白菜,還有她喜歡的胡蘿蔔。水果也不能少,可以種西瓜,夏天解渴,不過今年是來不及了。

這樣想着,她心中充滿了幹勁,每天去含章館送飯時都笑臉盈盈的。

太師是位五十來歲的長者,姓楚名不倦,頗有好為人師的風範。楚太師來之前聽同僚說過姜荀的劣跡,只盼着自己能過了午時再被趕出來,至少比其他人呆久一點留些顏面。

沒想到他一入王府,一呆就是半個多月,同僚無一不震驚的,紛紛問他是不是有什麽訣竅。

楚太師摸着胡須回答:“天機不可洩露。”

其實哪裏有什麽訣竅,只不過楚太師是個怕老婆的主,在姜荀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東西。因此每每姜荀不聽話時,楚太師就說一句:“既然如此,我叫王妃過來勸你。”

姜荀态度立馬端正起來,“好端端的,麻煩神仙姐姐做甚。”

楚太師每月進宮一次,回禀陛下姜荀的學習情況。這些日子姜荀表現好,楚太師也得了不少賞賜。宮中見狀,都說淮南王病情見好,娶親沖喜見效果了。

這一日,季绾到含章館送飯,小黃狗也屁颠屁颠地跟過來。季绾從食盒裏端出一碟碟飯菜,擺了小半張桌子。

姜荀用筷子已經很熟練了,就是速度慢些。他乖乖坐着吃飯,偶爾瞄一眼季绾。

季绾靠在軟榻上逗小黃狗,雙手捧着咯吱窩沖它腦門親了兩口。小黃狗奶聲奶氣地叫,湊過去舔季绾下巴。季绾被它弄得癢,咯咯笑了兩聲。

姜荀啪嗒放下筷子,走過去和季绾坐一塊,将小黃狗拎到地上,命令它:“不準動,坐好。”

小黃狗不聽,晃悠着小短腿繼續往季绾身上蹭。姜荀道:“忘恩負義的壞東西,早知道不帶你回來了。”

楚太師背對着他們獨自吃飯,小聲小氣地接上一句:“成語用的不錯。”

季绾再次将小黃狗抱在懷裏,滿眼溫柔地勸他:“它還小,你別吓唬它。”說着在小黃狗腦門上又親了一口。

姜荀有樣學樣,額頭湊近,嘟囔着嘴說:“楚太師說了要一視同仁,你既然親了它腦門,也得親我。”

楚太師的手抖了抖,筷子差點掉在地上。他是教過這個成語,但用在這裏,不合适吧。

季绾瞅了一眼默默吃飯的楚太師,羞得在姜荀手臂上輕拍一巴掌,語氣嬌嗔道:“說什麽呢你?別亂用成語。”

姜荀不幹,大聲問:“楚太師,剛剛那個成語我用的對不對啊?”

這要他怎麽回答?楚太師為難,姜荀又問了一遍,他只得說:“王爺說的……有道理。”

“看吧,太師說了有道理。一視同仁,一碗水端平,這些都是我最近學的。”

短短幾日,姜荀變得有些不講道理。

親他和親狗能一樣嗎?

見季绾沒有動作,姜荀問:“你不想嗎?”

季绾不答。這哪裏是想不想的問題,楚太師還坐在那呢,這青天白日下,怎麽能當着外人的面做這種事。

姜荀委屈,“我在你心裏的地位竟然還比不上小黃狗。”

小黃狗仗着季绾保護作威作福,沖姜荀汪汪叫了兩聲,似在說:我有你沒有,待遇不如狗。

姜荀愈發生氣,湊上去在季绾光潔的腦門上親了一下,發出啵的一聲。

季绾噌地站起來,紅着臉:“你……你……你……”

你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抱着小黃狗跑出屋子,連食盒也沒拿。

姜荀坐在原地思考:季绾親小狗腦門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嗎?甜甜的,心裏好像打翻了一罐蜜。

怪不得,她那麽喜歡親它。

楚太師已經用完了飯食,輕咳兩聲走上前,拍着姜荀肩膀道:“老臣再教王爺一個成語,叫争風吃醋。”

下午時趙衍送來幾株秧苗,想着季绾以前沒怎麽種過地怕沒什麽經驗,請了兩個農婦到王府做指導。趙衍交代完又神色匆匆地進宮了,季绾沒多想,摸着額頭傻愣在一旁。

“王妃,我們過去吧。”農婦已經下地了,撸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碧蓮提醒季绾過去跟着學。

季绾回神,把裙擺系在腰上,一點也不嬌氣地拿起一把鐵锸開始幹活。只有讓自己忙碌起來,才能忘掉腦海裏那些羞羞的畫面。

衆人忙活了一會坐下歇息,碧蓮拿出一塊帕子遞給季绾,“王妃,你額頭上沾了一小撮泥土,擦擦吧。”

“哪裏?哪裏沾了泥土?”

碧蓮重複:“額頭上。”

“哦,”季绾不甚在意,“讓它沾着吧。”

碧蓮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又想起今兒一下午,王妃一直摸着額頭發呆。碧蓮擔心,趕忙問:“王妃是不是磕到額頭了?要不取點藥酒來擦擦?”

一提到額頭,季绾就雙頰發燙,她擺手拒絕:“不擦。”

碧蓮怯怯地說:“王妃,你今天好奇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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