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遇險

夜色陰沉,三皇子姜昭睡意全無。

聞春閣中來了個一行黑袍的男子。三角眼,尖下巴,手拿一個銀盒,約莫一掌大小。

男子将銀盒放在桌上,姜昭細細端詳一番,才問:“陳藥師,你煉制的東西就這裏面?效果不會還不如赤魂蟲吧?”

陳藥師摸了摸胡須,笑着說道:“草民敢保證,這東西的毒性,只會比赤魂蟲更烈。”

“得了吧。”姜昭擺手,不大相信的樣子,“赤魂蟲也就那樣,把人心智變弱好控制而已,還有治療的法子,真是不靠譜。”

“殿下,這個東西,一擊致命,絕無生還的可能。”

聞言,姜昭頓了頓,陳藥師建議:“殿下不信,可找人來試驗一番。”

一刻鐘後,姜昭望着倒在地上的小太監,默默吞了下口水。他問:“這是什麽毒物,竟如此厲害?”

“這是隕蛇。”陳藥師打開盒子側面,姜昭吓得立馬後退。陳藥師解釋說:“殿下不用害怕,這七巧玲珑盒內置琉璃,毒物出不來的。”

姜昭定睛看了一會,才發現那是一種小巧精致的機關。透過一面玻璃似的的牆壁,他看到一條通體銀白,光滑細長的東西。姜昭打了個哆嗦,就聽見陳藥師說:

“它就是隕蛇。長于南蠻鬼掘泥中,自小以蜈蚣等昆蟲為食,被咬之後不出一刻鐘當場斃命,且不會留下任何傷口,連死因都查不出來。雖然視力差了些,但用來殺人最合适不過了。怎麽樣殿下,對這個小家夥可還滿意?”

陳藥師陰恻地勾了下唇角,姜昭只感覺身上冷飕飕的,正欲說話,便聽外頭禀報:“殿下,皇後娘娘讓您去坤寧宮一趟。”

“現在嗎?”

“是,現在。”

季绾一直等在王府門口,入夜了才見姜荀回來。她迎上去,見姜荀神色疲倦地從馬車上下來,拽起自己的手說:“困了。”

“陛下怎麽樣?”季绾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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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着,一直不理我。”

季绾知道問不出什麽來,只得作罷。牽着姜荀回到西苑時,剛好起了風,院中的槐樹沙沙作響。趙衍聞聲望去,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眉頭驀地緊皺起來。

“趙大人,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季绾貼心吩咐。

趙衍行禮告退,退及院門時招手喚過來幾名侍衛,說:“你們幾個,守好王爺王妃,其餘人随我來。”

興許是太過勞累,姜荀今夜的反應格外遲鈍。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季绾幫着脫了鞋襪,又伺候着洗了臉,二人收拾幹淨,正欲像往常一樣熄燈入睡時,姜荀問她:“神仙姐姐,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事了?”

季绾搖頭否認,“為何這麽問?”

“我看你最近不大高興的樣子。”

季绾心裏反問:有那麽明顯嗎?

姜荀又說:“你可以告訴我的。雖然不一定能解決,但等父皇醒了,我就去找他幫你。父皇可厲害着呢,什麽都難不倒他……”

季绾聽他絮絮叨叨的,不由地嘆一口氣,她的煩心事不就是眼前這位嗎?

她想不通,姜荀為什麽會得這種稀奇古怪的病?三皇子為什麽舉薦自己做王妃?姜荀那位不知所蹤的白月光何時會回來?太多的問題盤根交錯,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将她纏繞其中,季绾只覺得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了。

明明她以前不是這樣的。順其自然,随遇而安才是季绾的生存之道。她不鑽牛角尖,不争不搶,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都能平平淡淡地過自個的小日子。

但姜荀是個變數。

他給了自己生活越來越好的希望,又将希望化為泡沫。季绾悲哀的發現,她的難過,糾結,不緊緊源自于要離開舒适平和的王府,還摻雜着不明所以的嫉妒。

她托腮,眼神茫然的飄向窗外。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姜荀已經停止說話,眼神在季绾身上看了好幾輪了,他問:“所以你到底在憂慮什麽?告訴我吧。”

她當然不會把心中所憂慮的事情說出來,起身說道:“不早了,熄燈睡吧。”

姜荀十分固執,“可你還沒有告訴我。”

季绾只得重新坐下,低着頭一言不發,她是不可能告訴姜荀原因的。

周飛雲說過,姜荀心智五歲半,記憶卻十分混亂。現在同他說自己所思所憂,不是雞同鴨講嗎?姜荀記不記得那位白月光暫且不說,自己若是說出來,倒像個妒婦似的。

姜荀見她眉頭深鎖,抿了抿嘴唇,似乎在下最後的決心。他勾勾手指,沖季绾道:“你過來。”

季绾不解,起身往他面前挪了挪步子,問:“做什麽?”

姜荀坐着,個頭只比季绾矮一點,稍微揚頭就能對上季绾的目光。這時候是盛夏,他們身上的裏衣是葛紗做的,穿起來輕薄且涼爽。

從姜荀的角度望過去,剛好可以見到她玲珑精致的脖頸,又白又細的一小條,仿佛一捏就會斷了似的。

姜荀的眼神暗了暗,那種渾身蝕骨的感覺再次襲來。

在他湊近的瞬間,季绾下意識的想躲,便聽到姜荀說:“別動。”

她忍住想後退的沖動,身體僵硬的像只木偶,睫毛忽閃忽閃地望着越來越近的姜荀。

等兩個人的距離只剩下一公分左右的時候,姜荀的呼吸噴在她的臉頰上,帶起陣陣顫栗。季绾不敢動,也不敢呼吸,她聽到姜荀說話,“你能閉上眼睛嗎?”

季绾覺得自己好像中了毒,心智全失的那種。姜荀的聲音帶了蠱惑,她乖乖阖上眼皮,睫毛一顫一顫的,像一只受驚的蝶,等待未知的命運。

她處在黑暗的境地裏,感官被無限放大,姜荀突然動作粗暴的将她攔腰抱住摁進懷裏。他沒控制好力道,季绾吃痛,驚呼一聲立馬被捂住嘴巴。

“別出聲。”

她聽到姜荀不寒而栗的聲音。他的懷抱依舊溫熱,聲音卻像淬了毒的冰。季绾陡然睜開眼睛,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燈已經滅了。

她被捂住嘴巴,發不出一絲聲音,心裏那句怎麽回事也問不出口。僅是閉眼睜眼的功夫,燈滅了,姜荀跟變了個人似的,季绾感受到他緊繃的身體,帶着一股從未有過的凜冽之氣。

“別怕。”姜荀聲音壓得極低,在季绾耳邊說了一聲。

怕什麽?季绾尚未反應過來,就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嘶——嘶——”

是蛇。

季绾幾乎是立馬就反應過來。她在北狄長大,那會和娘親住在科拉草原的毛氈子裏,夜裏不光要防狼群,還要防神出鬼沒的蛇和毒蟲。

有一次,季绾夜裏醒來找水喝,黑暗裏伸手去夠水壺,竟摸到一個光滑粗壯的東西,緊接着就是這熟悉的嘶嘶聲。她吓哭了,還驚動了隔壁氈子的阿古拉一家。

那時的情景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後來的很多年裏,季绾的睡眠都很淺,就怕夜裏再有類似的突襲,這樣的情況直到牧民研制出藥粉才好一些。

那是烏斯部落一位年邁老藥農配的方子。野獸大多視覺不好,依靠靈敏的嗅覺捕食獵物。老藥農制作的藥粉氣味濃烈,讓野獸誤認為前方有危險不敢靠近。烏斯部落的外圍經常灑上這種藥粉,大家夥才得以過安生日子。

她離開北狄時,身上也帶了這種藥粉的。被她收在香囊裏面,味道經年不散。可是今日,她給了遠赴北狄的絲瑪。

“哭什麽?”姜荀感受到指縫間的濕意,耐着性子問她。

額頭上忽然挨了一下,季绾恍過神來,身後的姜荀說道:“它還在試探,暫時不敢貿然攻擊。跟着我的步子往後退,退到窗口的位置我将你扔出去,你就跑。”

他不是姜荀。

确切地說,不是那個生病的姜荀。

季绾聽他說話的聲音,語氣,完全不是往日的模樣。

他好了?還是突然的應激反應?季绾腦海中閃過千千萬萬個想法,然而生死關頭卻無法一一驗證。她握住姜荀手腕,示意他自己有話要說。待姜荀略微松開之後,季绾含糊說道:“蛇本就視力不好,滅燈沒用的,用有味道的東西模糊它的嗅覺。”

“還用你說?”姜荀反問,一副勝券在握的口吻,邊說邊後退幾步。

天氣本就炎熱,如此一折騰,季绾後背全是汗。退了幾步之後,姜荀停下來,伸手将妝奁上的盒子悉數打翻,一股濃重的香味瞬間充斥了整間屋子。

季绾知道,姜荀打翻的是她平時梳妝用的脂粉,什麽味道的都有。平時單獨聞起來還挺香的,這會混合在一塊,味道說不出的怪異。

二人皆咳了幾聲,季绾又聽到那陣“嘶嘶”的聲音,距離似乎比上次遠了些。

姜荀趁機迅速移動,已經來到窗臺面前。季绾被他攔腰抱起越過窗欄,腳先着地,探着半個身子催促:“可以了,你快點出來。”

幾乎是瞬間,“嘶嘶”的聲音已來至跟前。千鈞一發之際,姜荀一掌将季绾推了出去,窗子再度阖上。

季绾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守衛聞聲敢來,季绾大呼:“屋裏有蛇,王爺還在裏面。”

“拿雄黃酒來,快——”

“去請太醫——”

頓時,整個西院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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