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疑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季绾很快就乏了。

她強打起精神,猶豫再三還是開口:“王爺,我父親……”

“他不會有事。”姜荀自然知道季绾在擔心什麽,揉着眉間耐心同她解釋:“這次主查戶部,故意鬧出點動靜只是提醒旁人,休想與戶部沆瀣一氣。廣安侯官至七品,還真翻不出什麽浪來。”

季绾聞言頓了頓,總覺得這番話哪裏不對,又想不出理由來。

姜荀繼續說:“不過廣安侯是我丈人,官職也該提一提了。等事情一過就給他提一提品級,免得他們總來煩你。”

“王爺怎麽知道?”季绾愕然。

自己從未在姜荀面前提過侯府的任何人任何事,可聽他的語氣,似乎早就知道侯府衆人想通過自己撈點好,并且季绾不樂意。

姜荀笑道,“侯夫人收了一名孤女養在膝下,在京中這又不是什麽秘密。況且當初我病成那樣,你還歡歡喜喜地嫁進來,對侯府并無不舍。一般疼女兒的父母,知道要嫁我想必日日以淚洗面,入府後也時常派人探望,侯府可沒做那些事。”

他如數家珍地将侯府對季绾的不重視一一道來,有些是道聽途說,有些是觀察得知,季绾聽的一愣一愣的,好像自己經歷這些事時姜荀就在身旁一樣。

季绾忽然覺得多年來積攢的憤懑找到了一處出口,如洪水般傾洩而下。她原本以為自己習慣了妥協,忍讓,習慣了看淡一切。可在姜荀面前又仿佛一個斤斤計較的孩子般,執拗且小心眼。

她補充道:“不止這些。十五那年我生病,在錦蘭院一躺就是大半年。後來聽說在我纏綿病榻時,曾有不少人上門提親,都被大夫人拒了。我估摸着,她就是見不得我好。”

姜荀聞言半天沒吱聲,許久才嗫嚅道:“幸好拒了。”

“你說什麽?”季绾沒聽清他的話,反問。

“沒什麽。我說你以後就安安心心在王府呆着,他們不會再來叨擾你。”

季绾忽然就不說話了。她這個有名無實的王妃,怎麽在王府安心呆着?又能呆多久?說起來她雖然是姜荀明媒正娶的妻,但空有這個頭銜罷了。二人之間好似埋了一包**,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突然炸了,到時候季绾還得言笑宴宴地接過一封和離書,感恩淮南王府垂憐。

想想都覺得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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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有什麽辦法呢?季绾不知道。她發現,自己是越來越不想走了。

車廂裏一時寂靜無聲,姜荀似乎也察覺到方才那番話不妥,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的錯,兩人這不上不下的關系,姜荀進一步不能,退一步又不舍,真是頭疼。

“總之……你就在王府呆着,哪也別去。”他攏了攏裘衣,避重就輕道:“王府大的很,夠你種花種草了。”

回到王府後,姜荀将季绾送回玉芙院,在院門外看她進去了才離開。趙衍跟在身後小聲彙報着朝中大小事。見姜荀頻頻回頭望,心不在焉的樣子。話鋒一轉道:“王爺若舍不得王妃,進去就是了,名正言順的怕甚?”

“你不懂,本王沒臉見她。”

姜荀煩躁地問:“你說南蠻人如此厲害,連赤魂蟲,隕蛇這樣的稀奇玩意都造得出來,他們會不會有某種能讓人一分為二的藥?你明日去找周飛雲打聽打聽?”

趙衍一臉無語的表情勸說:“王爺,周太醫查赤魂蟲,隕蛇的由來已經夠廢心思了,就別再為難他了。再說好端端的大活人,一分為二幹什麽?”

“人生得意須盡歡,王爺既有意王妃幹嘛還藏着掖着打馬虎眼兒。那位北狄女子咱都找了多少年了一點音訊也沒有,王爺你扪心自問,找那北狄女子到底是為何?”

自然是為了報恩,但又好像不止于此。

姜荀一時語塞,許久才喃喃:“本王一諾千金,說了娶她決不食言,除非她早已婚配這誓言才算不得數。”

這麽些年他好像一直憋着一股勁兒,想再見見她。她嫁作人婦生兒育女也無妨,只要再見一面,知道她無恙就好。

“那王妃呢?”趙衍接着話頭問:“王爺對王妃又是什麽心思?”

說起季绾,姜荀鋒利德眉間瞬時柔和下來。季绾在他心中,與那北狄女子還是不同的。

最明顯的區別在于,他日姜荀若知道少時愛慕的仙女姐姐早已婚配,只會感嘆世事變遷再順道送上祝福。可若是季绾嫁作他人婦,姜荀覺得自己絕對不會放過她,搶也要搶過來。

“罷了,不說這個。”姜荀摔了袖子,問:“三皇子那邊查到什麽?”

趙衍一聽要聊正事,立馬嚴肅道:“我們的探子卧底多日,打聽到三皇子幾月前私底下接見過北狄秘使。”

“哦?”姜荀神色正然,自顧自說:“北狄與大齊兵力相當,多年來井水不犯河水,以潞門關為界各自安好。派人出使大齊本就古怪,更別說是秘使。還探聽到什麽?”

“三皇子與北狄秘使在京畿交談兩日,離開時手裏拿了一封……一封血書。”

血書?姜荀大驚,心底湧上一股不好的念頭。

那血書若是北狄國君所寫,千裏迢迢派人送到三皇子手中又是為何呢?只能是他們做了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三皇子所謀為何?答案只有一個,兵權。

自姜荀被尋回皇宮以來,三皇子屢屢與他較勁。朝中勢力二人不相上下,但論兵權,論武力,姜荀自認為領先太多了。三皇子最稀缺的,正好是北狄最強盛的。

姜荀快步走回西院,吩咐道:“讓探子想辦法将那封血書弄出來,明日叫沈兮和司武官來見我。”

心驚膽戰地過了一夜,翌日天微微亮,姜荀剛睜眼就聽到外頭有小厮來報:“王爺,王妃病了燒的厲害,周太醫已經到門口了,可要過去看看?”

姜荀一個打滾從榻上坐起來,簡單梳洗過後就往玉芙院奔。

玉芙院內,周飛雲掀開厚重的帷幔走出來,坐在案前開方子。姜荀忙不疊上前問:“她怎麽樣?”

“沒什麽大礙。”周飛雲邊下筆飛快地寫藥方邊說:“王妃受了風寒需要好好修養,先按這個方子去抓藥,喝下還不退燒再喚我過來。”

姜荀對周飛雲的醫術還是十分信任的,二話不說将藥方遞給小厮,末了又覺得不放心,吩咐趙衍帶上碧蓮親自去辦。

周飛雲看他一眼,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姜荀雙手負在身後,問:“有話但說無妨。”

周飛雲向來是個直脾氣的主,他在太醫院我行我素得罪人不說,在姜荀面前也只是稍作收斂,态度恭敬說地說:“王妃感染風寒實在不宜住在此處。且不說入冬後天氣寒冷,屋裏沒有地龍。這院子背陰潮濕,實在不适合養病。”

姜荀了然。

王府從不鋪設地龍,往年天寒地凍的冬日裏,再寒冷也只是生個火盆。姜荀自幼習武不怕冷,這麽些年王府衆人也都習慣了,完全沒考慮到季绾。

周飛雲不怕死,繼續說:“臣自知不該插手王爺私事,但有些話必須要說。”他瞟了一眼裏屋的季绾,緩緩道:“臣知道王爺心中另有佳人,病好以後不願再與王妃親近也正常。但北狄女子對王爺有恩,王妃就沒有嗎?”

“王爺即便對王妃無意,也好生相待,替她找個好歸處,不用……”

“閉嘴。”姜荀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現在簡直是有苦說不出。聽周飛雲那意思,怎麽像自己虐待季绾似的?

天地可鑒,他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季绾,卻沒有苛待過她。季绾主動搬離西院,留他一人苦守漫漫長夜,姜荀也憋屈着呢。

他沉默了一會,又勸自己:算了算了,就是自己的錯。季绾一個姑娘家,知道自己心有所屬難不成還會厚臉皮的黏上來嗎?

雖然他挺想季绾臉皮厚一點纏上自己的,但姜荀知道,那樣就不是季绾了。

“你說的對,都是本王的錯。是本王考慮不周讓她受委屈了,本王改就是了。”姜荀好脾氣地妥協。

周飛雲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說:“臣只是希望王爺記着王妃這份恩。王妃曾救王爺于危難之時,且不說在王爺病中她照料有功,若不是王妃獻上北狄路引,只怕今日藍靛子還不曾帶回來。”

姜荀混沌的腦海突然如撥雲見日般無比清明,他問:“你方才說什麽?什麽北狄路引?”

周飛雲毫不避諱道:“當日王爺不在所以不知道,絲瑪去北狄的路引,是王妃的。那時三皇子與戶部尚書交好,我們不敢冒然前往戶部申請路引,還好王妃拿出了自己的路引,絲瑪才能順利出城到達北狄。”

“她……她為何會有北狄路引?”姜荀心髒狂跳,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迸發出來。

“具體細節臣不知,王妃只說她在北狄生活過一段時間。”

年方十八的北狄女子有多少?姜荀自問,這些年被他搜尋過的,幾千人是有的。可能嗎?心中隐隐有什麽東西欲呼之欲出,又被姜荀迅速壓下去。

周飛雲見姜荀一臉古怪的神情,湊到跟前問:“王爺,你說有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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