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思

時光飛速劃過去,距離姜荀離京,已經半月有餘。

時節進入年末,這幾日又下了幾場大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這日季绾進宮給太後請安,她身穿一件紅色雪批,雪落在肩頭,像獨立風中的紅梅,一張小臉襯得比花兒還嬌。

太後見了季绾自然高興的不行,拉着她扯了半日家常,用過午膳後內官送來賬目,要太後查看。季绾心裏奇怪:後宮大小事務不是應由皇後娘娘管理嗎?怎的送到太後這裏來了?

“皇後頭風病犯了正閉門修養,後宮事務又多耽誤不得所幸就送到我這裏來了。”太後眼神精明,一眼就看穿季绾的疑惑。

那幾本冊子說厚不厚說薄不薄,太後娘娘畢竟年紀大了,看書有點吃力,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翻過一頁。季绾識字,文章詩詞背的卻不多,她于心不忍上前道:“皇奶奶若不嫌棄,就由妾身來念,皇奶奶在覺得有問題的做批注。”

太後等的就是她這句話。笑臉盈盈問:“你識字?”

季绾點頭,“學過,看書寫信沒有問題,就是文筆差了些。”

太後對她愈發滿意,将冊子遞給她,“那你替哀家看看吧,這些賬目可有問題。哀家老了不中用,做這些事情怪費勁的。”

季绾總覺得哪裏不對,她是皇子之妻,不應幹涉後宮事務。念給太後聽和幫她處理完全是兩碼事,季绾怯怯道:“這……不好吧。”

太後笑,身旁的嬷嬷也笑,“有什麽不好的,遲早都是你的事。”

季绾吓得雙腿一軟,幾乎是本能的就跪下去,“太後娘娘,妾身不敢。”

“沒什麽不敢的。”太後和氣道:“來,讓哀家看看你的水平,也好對症下藥找合适的嬷嬷教你。”

季绾明白了,今日太後宣自己入宮,不單是請安這麽簡單。姜荀回來後必被封為太子,那自己不就晉升為太子妃?太後娘娘這是有意敲打她,要自己早日适應太子妃的身份。

季绾不敢推辭,在案前乖乖坐好,翻開一本冊子認真批注起來。太後起身捶着脊背,說:“哀家先進去歇息片刻,不準偷懶一會來檢查。”

季绾哪裏敢偷懶,她第一次看宮中賬目,只覺得頭大。等看完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太後娘娘翻看批注的密密麻麻的賬目,邊看邊說:“第一次做成這樣不錯了,有讀過書的底子就好,嬷嬷教起來也容易些。”

季绾知道太後娘娘是在安慰自己,她揉着酸痛的脖頸,小聲道:“還有許多搞不明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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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時又飄起了雪,白雪覆宮牆,肅穆的皇城透着一股威嚴之氣,季绾有點心慌。她沒坐轎辇,步子在雪地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季绾環顧四周,只見玉宇瓊樓,廊下飛雪,這就是她下半輩子要生活的地方嗎?季绾只覺得身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她想做好,做的更好一點,以更加挺拔的姿态站在姜荀身邊。

她的身後跟了幾個面容嚴肅,一絲不茍的嬷嬷,一看就是宮裏的老人了,身上透着一股不易親近的冷漠。

這是太後娘娘指派給她的人,季绾想起太後娘娘說的話:你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她們會一一教你。皇宮看上去光鮮亮麗,苦楚只有進來的人才知道。但日子再苦,有攜手一生的人相伴也過得下去了。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浩蕩的冷風吹過一眼望不到頭的宮巷,發出嗚嗚的聲響。季绾站在盡頭,洋洋灑灑的雪花落在大紅雪批上,身後的玉蓉嬷嬷道:“王妃若是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季绾搖頭,自嘲地笑了。她早就斷了自己地後路,早些時候若她堅持離開,姜荀想必是拗不過的。現在她更加不會走了,為什麽呢?大概是不忍心獨留他在這裏吧。

皇宮再冷,有季绾陪着,姜荀也能暖一點吧。

快到宮門時季绾遇見了一個親戚,淑妃娘娘。一幫嬷嬷裏面玉蓉資歷最深,她總是板着一張臉,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她最先提醒季绾:“人心隔肚皮,王妃小心些好。”

淑妃侯在東司門許久,手中的暖爐早就涼透了,她遠遠看見一行人走過來,叫住季绾問:“是廣安侯府的大姑娘绾绾嗎?”

季绾得了玉蓉嬷嬷提醒,不自覺長了個心眼。她沒見過季淑這位姑母,有了和惠郡主、二嬸秦氏在先,只覺得侯府衆人接近自己都存了點其他的心思。

淑妃年過三十,保養的卻極好,她身穿一襲紫色流雲華服,人如其名是一位端莊溫柔的婦人。

既然碰了面,就沒有不打招呼的道理。季绾先行禮道:“臣婦季绾,見過淑妃娘娘。”

“不必和姑母這樣見外。”淑妃上前拉起她的手,說:“我久居深宮見不到家人,得知你嫁入王府早就想喚你過來瞧瞧。只是一直拖着就拖到了今日,侯府一切都好吧?”

淑妃真摯的語氣叫季绾讨厭不起來,二人找了處地方坐下,季绾同淑妃娘娘說了侯府近況,說及季老太太時,淑妃止不住地用帕子揩淚。

“這宮裏實在無趣得很,若你以後能常來同我說說話,也算解了我的心病了。”

季绾拿捏好度,沒立刻答應下來,只說:“宮裏規矩多,臣婦也不能随意出入。淑妃娘娘安心修養,得空我會來看望的。”

回府的路上,玉蓉嬷嬷刻板的面上露出點欣慰來,“王妃做的不錯,這深宮裏對誰都要存個心眼。太後娘娘就怕你心軟經不住旁人蠱惑,如今看來王妃也是個有主意的。”

季绾被誇的一愣一愣的,這話從一臉刻板的玉蓉嬷嬷嘴裏說出來,怎麽着都覺得奇怪。季绾虛心道:“嬷嬷提醒的也不錯。”

季绾在府裏整日被一幫嬷嬷耳提面命,後宮賬目,禮冊,宮規宮儀不帶重複的。忙起來日子也過得飛快,年關将至,淮南王出征辭州,首戰告捷的消息如長了翅膀般傳遍大街小巷。

這個消息無異于給購買勾股債的人吃了一劑鎮心丸,連崇康皇帝上早朝時都和顏悅色許多。京中茶肆酒樓裏熱鬧如常,論起政事來一個賽一個的有見解。

“這打仗還是得靠淮南王,淮南王這些年征戰四方就沒輸過。”

“要我說呀,這淮南王哪裏都好,就是名聲不好。這風流浪蕩的性子也不知道改沒改?來日若登上高位,頂着浪子的名頭成何體統?”

“據說成婚後就改了。所以說男人還是得娶個厲害的媳婦。那廣安侯養女,看上去嬌嬌弱弱的,沒想到挺有手段,将淮南王治的服服帖帖。”

……

這日季绾看完賬目,只見碧蓮小跑進來,一臉雀躍說道:“王妃,有位從辭州來的大人求見,已經侯在正廳了。”

季绾一聽是從辭州來的,趕緊換了身衣裳出去迎接,那人見季绾過來,行了禮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由下人呈給季绾,說:“王爺剛到辭州便迅速整頓隊伍,集中兵力攻陷了敵方糧倉。不給敵人喘息的時間,隔日又活捉了弩羌将領,現在弩羌就是一盤散沙,傷的傷逃的逃。”

“屬下走時王爺說了,不出半月弩羌必定歸降。現在只怕弩羌已經支撐不住了。”

季绾聽聞姜荀打了勝仗自然高興,嘴上問:“王爺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王爺毫發無損。”

季绾讓他稍等片刻,回房寫一封回信差他送到辭州。

待回了西院,季绾才小心翼翼地拆開書信。姜荀的字很好看,言辭卻極其啰嗦,幾乎是想到什麽寫什麽。他從行軍路上的飛鳥說到辭州的土貨,又說邊疆民風開化,随便一逛都能在青天白日下看到親親的男女。

他說:绾绾我歸心似箭。戰事快結束了,可惜辭州距離京城千裏,不知能不能趕回去陪你過年。離京後我愈發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來日若有報應也認了。

季绾看完了書信,開始提筆給姜荀寫回信。

她筆下飛快,思索再三又撕了重寫。她只覺得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哪裏開始寫,又念及姜荀軍務繁忙,沒時間看她的書信。

來回幾次,季绾只寫下幾個字:君心似我心,一切安好,勿挂。

完事後季绾派人将送信的大人送到驿站,天氣寒冷,不知是哪位丫鬟閑的在府中唱起了歌謠,“思君念君不見君,迢迢明月照我心。春風暖雨待君歸,妖妖桃李不敢開……”

季绾抱起在雪地裏滾了一身雪屑的小黃狗,吓唬它:“剛給你洗的澡,再這樣不理你了。”

小黃狗讨好地舔她下巴,季绾想,冬天可真長啊。

她抱着小黃狗進屋,屋裏地龍燒的熱乎,寒氣很快就被驅散了。玉蓉嬷嬷挑了簾子進來,手裏拿着一封大紅請帖,她說:“王妃,宮裏派人來傳話,臘月二十八是五公主的生辰,皇後在宮裏擺了家宴邀請王妃出席。”

五公主?季绾記得,她是淑妃娘娘的女兒,據說身子孱弱膽子小,一向不招人待見。皇後怎麽想起給她辦生辰來了?

玉蓉嬷嬷也想不通,說:“許是五公主十五及笄,皇後不想落人話柄不辦不行。只是淑妃娘娘是王妃的姑母,五公主也算得上王妃的表妹,不出席說不過去。不過王妃放心,宮宴上人多,她們不敢做什麽。有老奴跟着,想必出不了什麽岔子。”

季绾雖覺得事出反常,卻沒不去的道理。有了玉蓉嬷嬷的話又更加安心幾分,當即吩咐下去:“那就去庫房給五公主挑點禮物帶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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