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計劃

坤寧宮中,多出不少生分面孔。緊閉的宮門隔絕夜色,內堂中熏香袅袅,金黃的輕紗從屋頂傾瀉而下,燈火輝煌間,衆人一句話也不敢多言。

皇後端坐在軟榻上,閉眼手裏撚着一串佛珠。不多時榮嬷嬷來報,“娘娘,請帖送到淮南王府了,王妃許諾臘月二十八一定出席。”

皇後不輕不重地回了一句:“嗯。”

淑妃松了一口氣,小心詢問:“娘娘,臣妾可以帶五公主回去了嗎?”

皇後緩緩睜眼,“是去是留你自便就好,公主生辰你還有諸多事情需要準備,就讓她留在坤寧宮由本宮照顧吧。”

“娘娘……”淑妃聲淚俱下,“五公主膽子小,離了臣妾根本睡不好覺,望娘娘垂憐讓她随臣妾回舒蘭宮吧。”

“急什麽?”皇後不耐煩道:“你照着本宮的意思辦,等臘月二十八淮南王妃進了宮自然沒你們的事。走吧,再啰嗦吃苦的可是公主。”

淑妃沒有辦法,只得先行離去。榮嬷嬷道:“都怪太後娘娘那幫人看的太緊,想請王妃入宮還得尋個由頭。好在淑妃和她有姑母這層關系在,不怕淮南王妃不來。”

皇後放下佛珠,喝了一口茶,無奈道:“自淮南王回歸我們處境着實不算好,陛下已經對本宮,對昭兒起了疑心,萬事需得小心。這次絕不能再出岔子了。”

正說着,三皇子姜昭進屋了,他行過禮後坐下,皇後便問:“事情處理的怎麽樣?”

“母後放心,都處理好了。陳藥師已經送出京城,他絕對不可能活着回到南蠻。赤魂蟲,隕蛇一事父皇雖起疑心卻無證據,只要我們不認父皇也沒有辦法。”

皇後心中的一塊巨石落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頭,問:“昭兒覺得這丫頭說的話可信嗎?”

三皇子沉思片刻,回答:“可信。不瞞母後,冒充那北狄女子的人兒臣今日都找好了,年方十八,在北狄生活過三年,對北狄的風土人情十分了解。”

“母後,如今已是窮途末路,六皇子回京太子之位鐵定是他的。明的暗的咱們都試過了,既然無用只能從他身邊的女人下手。兒臣打聽好了,不出除夕淮南王必定回京。他手下的親兵已經收集了十來個符合條件的女子,我會讓流雲混在裏面。到時候相認,騙取淮南王信任水到渠成。”

這個法子雖然冒險,但手握流雲家人性命,就算暴露流雲也不敢攀咬到他們身上來。皇後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問跪在地上的那名女子:“除了你說的那些,淮南王與那女子間可有什麽物證?”

綠蘿害怕,肩膀輕微抖動,低着頭小聲回答:“回娘娘的話。王爺與那女子的舊事奴婢都是聽趙大人說的,絕對屬實。至于物證,聽說有過一支發簪,但誰也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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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無妨,發簪就說遺失了。只要舊事能對的上,不怕姜荀不信。”

綠蘿被帶下去前,三皇子提醒她:“別走漏風聲,事成之後少不了好處。”

三皇子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他說:“母後只管按計劃行事,找個由頭将季绾留在宮裏。有她在流雲不好接近,畢竟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若她小心眼給流雲使絆子,咱們的計劃又得往後拖。”

“再者,季绾那女人我總覺得晦氣。本想着她無權無勢構不成威脅,順道賣侯府個人情。沒想到她嫁過去後姜荀的赤魂蟲竟然解了,有她在我總覺得會生出意外來。等解決了姜荀,就把她扔進勾欄裏自生自滅。”

計劃皇後早已熟記于心,她仔細看過毫無破綻,許是這些年來奪位失敗的次數太多,皇後反倒有點不自信了。

她憂心忡忡地回答:“太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五公主生辰必定不會出席。只要太後不在,拿捏一個小丫頭本宮還是有把握的。但是昭兒,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你說我們是不是漏掉了什麽?”

“凡是計劃,本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但即便不成咱們也能摘幹淨自兒。母後在怕什麽?兵行險招出奇制勝,不試試怎麽知道?難不成母後甘願尹皇後的兒子爬到咱們頭上?”

尹皇後就是皇後的一塊心病,一提她就滿肚子火氣。皇後道:“當然不能。你下去吧,這幾日派人看着別出什麽亂子,臘月二十八我想法子讓季绾出不了宮門。”

“昭兒,你我母子二人身處同樣的境地,你有奪權之心我自當傾囊相助。但我最後問你一句,沒有背着我做不該做的事吧?”

三皇子不解,“母後何意?”

皇後看他确實不知,擺擺手道:“無事。就是近日心慌得很,一個辭州就夠亂了,陛下竟還有心思增兵潞門關。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陛下了。”

三皇子神色自若,淡淡開口:“此事兒臣确實不知。我們看不透陛下的想法,陛下又何曾看透過我們?都是命,明争暗鬥多年,父子情份也不剩多少了。”

邊疆辭州,紛飛多月的戰火終于停息。弩羌歸降,遼闊的原野上将士們圍着火堆坐下,煨熱的酒一杯接一杯灌進肚裏。

軍中都是一幫糙漢子,說話三句離不開女人。姜荀枕在一塊巨石上,仰面灌進一壺清酒,漫天飛雪簌簌地砸在臉上,嘴裏冒出絲絲白氣。

趙衍手拿一床毯子小跑過來,披在姜荀身上,說:“王爺注意身子。明日班師回朝,節度使和北營五百親兵留下與弩羌商議朝貢之事。這次弩羌吃了敗仗,十年內只得安分守己,咱們暫時不必天南地北到處跑了。”

“哪能啊……”姜荀又灌了一口酒,“北狄的事情還沒處理好,估計還有的打。不過我倦了,也怕了。趙衍,你說我是不是老了,怎麽只想賴在京城過安生日子。”

趙衍笑:“王爺才多大啊,若王爺都說自己老了,屬下豈不是半截身子入土?”

姜荀摸着柔軟的毯子,鼻息間全是清冽幹淨的味道,他問:“趙衍,京城有你思念的人嗎?你也老大不小,別挑了。我都成婚了你還光棍一個。”

趙衍無語,這好端端的怎麽就說到自己身上來了。“屬下心裏有數。對了王爺,屬下求你一件事吧。”

“說。”

“你可還記得綠蘿那丫頭?早些年在府裏伺候過的,後來沖撞王妃被你趕出去了,她一直在醉仙樓後廚謀生,可賣身契還在咱們府裏。屬下想求求王爺,能否消了她的奴籍?”

“啧啧啧……”姜荀感嘆:“你一把年紀竟想着一個小姑娘,趙衍,看不出來啊。”

不等趙衍回答,姜荀便答應了,“知道了,回去就把她的賣身契給你。要不要再賜你一座府邸,幾畝良田,把那丫頭綁起來送進你房裏?”

趙衍難得臉紅跑開了。姜荀大笑,只覺得心情愈發好,從懷裏掏出季绾的書信,寥寥幾句話他早就背熟了,卻還是想看。

冷風把單薄的紙張吹得嘩啦作響,一個将士湊過來,打趣道:“王爺在看家書?屬下就不一樣了,家裏那口子不會寫字只會畫畫,送來的家書每次都是一幅大大的卷軸,帶在身上怪麻煩的。”

這是軍中為數不多娶了妻子的将士之一,總是媳婦長媳婦短的在旁人面前炫耀。往年姜荀不計較,今年成婚後脊背不自覺地直起來。

聽起來有挑釁的意思?姜荀皺眉,不服氣道:“我家绾绾有文化,每個字裏都藏着念想。不信我讀給你們聽,君心似我心,一切安好,勿挂。”

“沒了?”

“沒了。”

衆人哈哈大笑,“王妃這家書也太簡潔了吧。”

姜荀怒道:“你們這幫連媳婦都娶不上的人懂什麽?”他從懷裏掏出那枚荷包,“看到沒?這是绾绾替我縫的,你們有嗎?別說話就知道你們沒有。”

“你們有被女人親過嗎?沒有吧,我家绾绾就主動親過我……”姜荀只覺得頭腦發熱,他似乎醉了,又似乎很清醒,一直劈裏啪啦說個沒完。

到了後半夜,将士們實在遭不住他的摧殘紛紛回帳裏歇息,姜荀醉的迷迷糊糊,他臉色酌紅,拉着一個守衛問:“娶媳婦了嗎?”

守衛搖頭,“王爺,屬下還小,過了年才滿十四。”

姜荀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得抓緊呀。好姑娘搶手,像我家绾绾那樣的世間只有一個,所以你娶的媳婦肯定比不上绾绾。對了,你還不知道季绾吧,她是本王的王妃,來,坐下,我給你說說她親我的事。”

“季绾,年方十八,容貌皎皎如山之明月,賢良淑德秀外慧中。于崇康二十二年春嫁為姜荀妻,彼時姜荀心若孩童,季绾不棄……于冬初雪之日,吻姜荀左頰後推至門外,後高呼心悅爾哉……”

守衛年輕,不似軍中那些老油條竟一字不差地聽完了,姜荀問:“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嗯,”姜荀滿意地點點頭,道:“來,背一遍我聽聽。”

“王爺……”守衛苦着一張臉,“屬下從小就不會念書,連三字經都背不下來。”

“背不下來?那行,我再給你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終于要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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