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坤寧宮

雪花飛墜,偌大的皇城黑影重重,十足陰森可怖。

長宣門前,今晚是程大程幺兄弟二人守夜。程幺年歲小,方才打了個盹,正慶幸沒被發現腦門上就吃了程大一記,程大罵道:“打起精神眼睛睜大點,臨近年關出了事咱倆都得掉腦袋。”

程幺打了個哈欠,一臉困倦,“你甭小題大做。誰不要命了敢夜闖皇城?咱這差事又苦又累銀子少,也不知何時才能攢夠錢回鄉娶媳婦……”

“沒出息。”

長夜裏突然劃過一聲嘶鳴,馬蹄踏在雪裏,發出厚重的悶響。二人收了話,神色陡然緊繃,手握在刀柄上做出防禦的姿勢,程幺道:“來……來者何人?”

還是程大沉得住氣,率先冷靜下來,呵斥:“什麽人敢夜闖宮門,當九門禁軍是吃素的嗎?還不趕緊……”

後半句話被生生吞下去,程大不敢出聲。他在宮裏當值八年,不可能認不出來人是誰。

淮南王,意欲何為?

姜荀身上落了雪,發髻微亂順着前額垂下一绺。他下馬把缰繩遞到程幺手裏,迎着冷冽的寒風,說:“開門,本王要進宮。”

程大程幺交換眼神,姜荀不耐道:“開門,本王不想再說第三遍。”

宮門大開,姜荀邁開長腿信步而入。沒走多遠,正巧碰到巡夜的禁軍統領薛令。

薛令是司武官徐長廉的舅父,與姜荀有些交情在。他聽事出有因,疑惑道:“今夜真是怪了,三皇子前腳剛出宮門,王爺就進宮了。我既放了他出宮就沒扣下王爺的道理,只是王爺莫要惹事讓屬下難做。”

姜荀行禮,說:“将軍放心,只是想王妃想得緊看進宮看看。麻煩薛将軍打點,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今夜入宮,尤其陛下那邊。”

薛令哪敢不從,立即道:“不敢當。”

坤寧宮燈火微亂,入夜後守衛散了大半。皇後看季绾癡坐在地上好幾個時辰,看樣子真不打算鬧了。她打了哈欠,懶洋洋道:“本宮睡了,王妃随意。”

院外一陣喧嘩,一個手拿拂塵的公公小跑來報:“娘娘……外……淮……淮南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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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未說完被暴躁地推開,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皇後看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姜荀,眼裏滿是驚愕,“你……淮南王好大的膽子,夜闖坤寧宮欲行不軌,來人将他拿下,去承明殿請陛下過來。”

“本王的确欲行不軌……”

衆人臉色驚變,姜荀接着道:“不過不是對你。”

他看向季绾,只見季绾雙目通紅地扭過頭去,一點眼神也沒分給自己。

他瞬間就慌了,心髒好似被一把匕首劃開,驀地碎成幾瓣。他忘了虎視眈眈的皇後,忘了深陷危機四伏的坤寧宮,甚至忘了來時路上準備的話。

一切都亂了章法。

他走近,俯身,修長的手指挑起季绾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對她懇求:“給我一刻鐘的時間,一刻鐘後,我帶你走。”

說完在季绾下唇印上淺淺一吻,又放開。

坤寧宮一觸即發的肅殺氣氛忽然就變得有些奇怪。皇後咳嗽,榮嬷嬷咳嗽,一時間丫鬟公公都像得了哮喘似的,一個接一個的咳嗽起來。

季绾哪裏注意得到這些。從知道姜荀尋回北狄女子以後,她就六神無主地在殿前坐了好幾個時辰。她一會勸自己皇後在說謊,一會又覺得不像,說的有鼻子有眼,看樣子是真的。

姜荀要和別的女人雙宿雙飛了,她要成為棄婦了。王府不再是她的家,姜荀不再是她的夫君,小黃狗估計也帶不走。

忍住,不許哭。

忍不住,還是哭吧。

說來說去,季绾就是不自信。不信姜荀,更不信自己。

她越想越難受,眼淚流了好幾回,心中已經認定姜荀不要自己了。季绾想保持最後一點體面,裝作善解人意道:“大半夜入宮是來給我送和離書的嗎?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季绾繼續說:“咱兩既然和離了,以後誰也別礙着誰。你有你的北狄姑娘,我行情也不差。不瞞你說前些年京中就有好多富貴公子鐘情于我,雖然二嫁不太風光,但要尋個真心待我的人還是不難的……”

姜荀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聽聽這說的什麽話,分別兩個來月,他日思夜想,馬不停蹄地回京見她,嘴裏卻沒一句自己愛聽的話。

季绾邊說邊小聲啜泣,姜荀被磨得一點脾氣也沒了。

他再度低頭,封住季绾喋喋不休的唇,惡作劇的咬一口。口腔裏霎那間充斥鐵鏽的味道,季绾一怔,轉着圓溜溜的眼睛望他。

姜荀與她拉開一點距離,幹燥的指腹摩梭季绾唇角,問:“一共有幾個?”

“什麽?”季绾不解。

“鐘情于你的富貴公子,一共幾個?”

季绾心虛,眼眸垂下,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巧精致的蒲扇,一搖一擺間,看的姜荀有些心癢。他在季绾面前難得甩臉色,佯裝怒道:“老實呆着,一會再來收拾你。”

皇後忍無可忍。

這還是不是坤寧宮?是不是她的地盤?季绾能不能有點危機意識,先計劃怎麽逃出坤寧宮?姜荀夜闖後宮,不考慮怎麽保住腦袋竟還有心思在這兒卿卿我我?

兩個不成器的東西。

皇後怒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将夜闖後宮的淮南王攔下……安公公,去請陛下。”

衆多守衛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先動手。安公公面露難色,小聲說:“娘娘,陛下來了怕是不好。”

“去請。”姜荀言辭厲色道:“陛下來了本王正好問問皇後娘娘,五公主和本王的王妃為何在坤寧宮?坤寧宮為後宮之首,皇後娘娘一國之母,為何宮中會有超出儀制規定數量的守衛?難不成是想做什麽見不得人勾當?”

“你血口噴人。”皇後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歇了歇,穩住步搖說:“早過了宵禁,你夜闖皇宮已是死罪休要狡辯。讓本宮猜猜,淮南王手握兵權,莫非是想逼宮造反?”

季绾已經回過神來,無論什麽時候她都選擇和姜荀站在同一陣線。聽聞姜荀夜闖皇城犯下死罪,手心沁出細細的汗。她抓了姜荀袖子,不安道:“王爺……”

姜荀笑,将人護在身後,“皇後娘娘可真是厲害,随随便便就給人扣逼宮造反的帽子。我孤身一人入宮,一不帶兵,二不帶武器,何來逼宮造反一說?倒是皇後娘娘這裏,要人有人要刀有刀,想逼宮造反的人,到底是誰?”

皇後被他的氣勢唬住,定睛一看才發現事實的确如此。姜荀周身孤零零的,連日常伴在左右的趙衍都不見蹤影,更別說傷人的利器。

倒是自己的這裏,為了看住季绾,前幾日三皇子找司衛監借了不少親兵。個個舞刀弄槍兇神惡煞的,鬧出去自己有上百張嘴都說不清。

“我勸皇後娘娘不要聲張。本王夜闖皇城只是想媳婦想得緊,分別小倆月,年輕人嘛,想必皇後娘娘懂的。”姜荀笑得沒臉沒皮,季绾在他小臂上不輕不重的掐一把。

沒個正經。

“你……”

“對了。”姜荀想起另外一件事,臨時決定給皇後娘娘找點麻煩,“差點忘了,方才入宮時聽說三皇兄不在宮中。近日京城治安不好,混進來不少南蠻毒師,皇後娘娘可得提醒皇兄主意安全,省的被人抓去下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毒藥,變得瘋瘋癫癫就不好了。”

皇後臉色驚變,後退幾步被榮嬷嬷扶着坐下,她哆哆嗦嗦地喝了一盞茶,姜荀繼續給她加一劑猛料:“兒臣流落宮外,不像三皇兄生母早逝自幼養在皇後娘娘膝下。皇兄事事與娘娘商議,足以見一片赤誠之心。兒臣前幾日還聽說皇兄從北狄商賈手上買下一副名畫,據說要送予娘娘。此等母子情誼,慕哉。”

皇後捂着額頭,再也坐不住了。她顫顫巍巍站起來,由容嬷嬷攙着向卧房走去。

這廂,季绾緊繃了一整天的身子終于放松下來。她靠在姜荀身上,大口大口地呼氣,說:“走吧,先出宮再說。”

姜荀搖頭,攔腰将人抱起,說:“不了,今晚宿在坤寧宮,明日再回去。”

不等季绾回答,他對身後的玉蓉嬷嬷說:“帶路。”

呆若木雞多時的玉蓉嬷嬷紅着一張老臉走在前頭,帶二人回側殿季绾的卧房。開了房門,姜荀耐着性子将人放在床上,又折回去吩咐玉蓉嬷嬷:“你在門外守着,誰也不準進來。”

玉蓉嬷嬷得了命令低頭退出來,貼心的關上房門。

姜荀不放心,親自檢查一遍,确認上了鎖,才悠悠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季绾,說:“來,我們談一談。”

“嗯,好。”季绾點頭,扭着身子欲從床上下來。

姜荀上前一步,單膝跪在床鋪上,高大的身軀覆下,自上而下投下一片陰影。他雙手摁住季绾瘦削的肩,阻止欲下床的動作,說:“就在床上談。”

夜深人靜,紅燭帳暖。

屋外寒風呼嘯,玉蓉嬷嬷縮成一團躲在檐下,她身子冷然而血卻是熱的,計算着什麽時候告訴太後娘娘,小皇孫已經在路上了。

屋內暗香流動,季绾覺得這姿勢有點怪,還是忍着仰頭問他,:“談什麽?”

姜荀道:“來,先說說傾慕你的公子有多少個?”語畢,他從身側的案牍上取過一只筆遞到季绾手裏,說:“寫下來,一個也不準漏。”

季绾有點為難:“記不清了,可能寫不全。”

聞言,姜荀俯身在她唇上咬一口,說:“漏寫一個,親一口。記住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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