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除夕
“說不準。淮南王賣關子,一番話故意說的雲裏霧裏本宮卻聽出了威脅的意思。姜昭和姜荀再怎麽鬥本宮都不怕,但若是牽扯上北狄就不好說了。陛下本就忌憚北狄,若姜昭真和北狄有點什麽,本宮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不說,恐怕連命也保不住。
榮嬷嬷道:“三皇子不會想不明白這個理,他自小乖順想必沒那個膽子。興許是淮南王使詐也未可知,咱們還是靜觀其變。”
皇後搖頭,說:“本宮總覺得姜昭那小子沒那麽簡單,他看着乖順卻叫人放心不下。本宮逼死麗妃那年他八歲是記事的時候了,若被有心人挑唆找本宮尋仇也不是不可能。”
榮嬷嬷見皇後難掩憂思之色,上前邊替她按摩邊寬心道:“娘娘說的什麽胡話。麗妃自己做了錯事火燒鳳儀宮殘害妃嫔,人證物證俱在抵賴不得,賜死她的是陛下關娘娘什麽事。娘娘心善撫育三皇子多年,他報恩都來不及呢。”
皇後聽聞這話,憋在胸中的一口氣才舒緩不少。她連連點頭肯定榮嬷嬷的說法:“對……對,是她自己犯的錯,怪不到本宮頭上來。”
“明兒一早将那兩晦氣的轟出去,別留在這礙眼睛。對外說本宮舊疾發作閉門謝客,這幾日誰都不見。”
榮嬷嬷得了指令,又哄皇後娘娘睡下,漫漫長夜才徹底安靜下來。
翌日,季绾醒來時不見姜荀蹤影,玉蓉嬷嬷進來伺候她,貼心道:“王爺天未亮就出宮去了。他回府換了朝服再入宮,待與陛下議完戰事就來接王妃。”
季绾安心,坐起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她好久沒睡過這樣的好覺了,一夜無夢醒來時神清氣爽的,別提多精神了。
玉蓉嬷嬷一把年紀做事極為周全,她一本正經地說:“王妃先沐浴吧,一會奴婢取些滋補的膳食來。”
季绾入坤寧宮三天,日子過的一點也不講究,的确該沐浴好好梳洗一番了。但想着一會就回家她又打消沐浴的念頭,說:“回王府再說吧,我在坤寧宮一刻也呆不住了。”
玉蓉嬷嬷心裏了然,說:“也罷,昨晚王爺要了熱水鐵定為王妃擦過身子了。那就先忍忍,回府再說。”
季绾一臉莫名其妙,姜荀昨晚伺候着自己擦臉用膳不假,何時擦過身子?她怎麽不知道。雖說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但這種極為親密的事季绾還是不習慣的。
季绾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嗫嚅道:“嬷嬷別亂說,王爺只是替我擦臉罷了。”
玉蓉嬷嬷臉色瞬間就不好了,往日刻板嚴肅的神色恢複如常,問:“王爺昨晚沒替王妃擦身子?”
季绾沒想到玉蓉嬷嬷反應會如此之大,僵硬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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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蓉嬷嬷臉色愈發沉悶,數落道:“有些話本不該我這個下人說。王爺是個男人做事難免粗枝大葉一些,但王妃身為女人還會不懂嗎?不沐浴睡的舒服?王妃啊,這樣對身子不好。”
季绾心想:我昨晚睡得真的挺好的。她以為玉蓉嬷嬷在數落自己多日不沐浴不注意個人衛生,讪笑着回答:“這不是情況特殊嘛,以後一定注意。”
“光你注意可不行,王爺也要注意。看來是內務府的人沒教好,我得告訴太後娘娘,指派人再教你們一遍。”
季绾出嫁前就學過一堆的宮規禮儀,玉蓉嬷嬷來到王府後嚴苛程度只增不減,她心裏暗暗叫苦:皇家可真麻煩,連沐浴都要按規矩來。
“這種私密的事情,就不必了吧。”
玉蓉嬷嬷邊收拾邊說:“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就是因為私密才更要謹慎。”
季绾見拒絕不了,只得認命。行吧,往後連沐浴自由都沒了,誰叫她嫁了姜荀呢?
季绾剛梳洗完,榮嬷嬷就推門而入,帶來一陣冷冽的風雪氣息。
榮嬷嬷是來逐客的,她說:“皇後娘娘舊疾發作,不方便再留王妃了。趁着雪停,奴婢派人送王妃出宮吧。”
季绾求之不得。
她與玉蓉嬷嬷交換眼神,說了聲有勞,便動作麻利的出了坤寧宮。
出了坤寧宮,腳踏在雪裏,季绾才知道這雪有多厚。她想起昨日姜荀連夜趕來時,大氅上未化的雪,以及前額微濕的黑發。
他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不顧風雪夜闖宮門的?季绾此刻有些明白了。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趕來迎接女兒的淑妃娘娘,扭過頭去最終一句話也沒說。
她可以不追究,卻做不到不在意。
若姜荀沒趁亂發現鳳頭簪,若絲瑪趕到不及時,再或者袁流雲裝的再像一點騙過姜荀,季绾不敢想下去了。
她能理解淑妃為了女兒的身不由己,但刀落在自己身上,季绾沒法原諒。
然而淑妃着急對五公主噓寒問暖,沒工夫搭理她。季绾沒再停留,腳落在雪裏,留下深淺不一的印子,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長巷盡頭。
五公主站在原地張望,看不見人了才小聲道:“娘親,王妃待我很好。”
淑妃道:“那是她應該做的。算起來她是你表姐,可若非淮南王這破事,皇後也管不着咱娘倆。如今朝堂局勢複雜,咱們別跟着摻和。”
坤寧宮的宮人到了宮門就告退往回走,一點也沒有駕車送季绾回府的意思。雪停了,天氣卻極冷。她侯在雪裏,決定等姜荀一塊回去。
這一等就是小半天,到了午時也不見姜荀出來,倒是等來了姜瀾。
他帶着若幹随從,捧了數量不一的禮盒疾步而來,彎腰給季绾行禮賠罪,說:“我那日離席出宮玩樂,不知皇後娘娘要為難皇嫂。今早回宮才聽娘親說起,沒能幫六哥照顧好皇嫂,我十分過意不去。”
季绾笑,揶揄他:“你在也幫不上什麽忙,不添亂就算好的。蘭妃娘娘怎麽知道我被困坤寧宮?”
姜瀾解釋:“皇嫂忘了嗎?五公主生辰那日娘親也在宴席上,自然知道皇嫂被留在宮中。她不放心派人打聽,才知道皇嫂入了坤寧宮。可她找不到我又見不着陛下只能幹着急,皇嫂莫要怪她。”
季绾搖頭,有什麽好怪的。
姜瀾見她不生氣,說:“是六哥讓我來的。他在文淵殿和父皇議事,聽李公公來報皇後娘娘舊疾發作閉門謝客,料到皇後巴不得你趕緊走,讓我送你回去。”
“今兒是除夕,我給你們備了年貨正好送到府上。邊疆戰事剛平,陛下說了今年不設宴,議完事肯定放六哥回來。”
季绾才反應過來已是除夕。确實該回去好好準備一下,這是她和姜荀過的第一個年。
到了王府,姜瀾命人從車上卸下一半的禮盒擡進王府,轉身告辭。
季绾勸他:“宮裏不設宴今晚你也沒個去處,要不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過年?”
姜瀾搖頭,“我有去處了。”
“回宮陪蘭妃娘娘嗎?”
“不是。”姜瀾有些語塞,遲疑半晌才說:“娘親不愛熱鬧又嫌除夕規矩多,指不定早早睡下我去了也是煩她。”
“這大過年的,你不是還要去秦潇館找姑娘吧?”季绾知道他的性子,拿出皇嫂的氣度勸他,“這樣不好,你也不小了莫要胡鬧。”
“不去,我就到處串串門,皇嫂你別管了。”姜瀾聽不得叨叨,拔腿一溜煙上了馬車。
季绾回府先看小黃狗。
小黃狗在陶獸醫巷呆了一夜,今早才被送回來。它已經好多了,見了季绾黏呼呼的膩上去。
季绾摸它腦袋,小可憐小心肝地叫了幾聲把狗哄好,小厮在一旁告訴她:“獸醫說了,屎殼郎還小又是頭一次發病,治療及時不礙事的。”
季绾越瞧小黃狗越覺得順眼,和它鬧了半晌才開始做別的事。
天色漸漸暗下來,王府張燈結彩年味十足。
季绾沐浴時就覺得臉紅,當時在坤寧宮她都說了什麽話啊?季绾眼下才懊惱,罵自己真是沒臉沒皮。
好像和姜荀約定好時間要做什麽似的。時間越近她就越慌張,坐在銅鏡前梳妝心髒砰砰直跳。她梳好了發髻,打開妝奁挑選珠釵,試了幾支都不滿意。
她平時梳妝從來不會這樣挑剔。
季绾忽然想起和娘親剛到京城時,入不了侯府被廣安侯找了座宅子偷偷安置在外,廣安侯每次天黑了才來見她們娘倆。而入夜前娘親必對着銅鏡眉妝漫染,細梳雲發。那時季绾不懂,只覺得都快歇下了怎麽還花力氣打扮?
此刻卻明白了,那是女子對情郎獨有的心思。
定要叫心愛之人為神魂颠倒的決心。
可惜娘親命不好。季绾覺得,自己比她幸運。
她一會試戴這支,一會試戴另外一支,碧蓮看不下去,正欲提醒她時候不早該去門口接王爺了,就見姜荀已經踏進西院了。
姜荀擺手,碧蓮知趣地退下。他腳步無聲地進了屋子,見季绾對着銅鏡專心試珠釵,取笑道:“這麽認真幹嘛?”
季绾讪讪放下珠釵,不敢對上他的眼睛,辯解說:“大過年的,要好好打扮一下。”
姜荀笑,從一堆珠釵裏随意取出一支替她戴好,說:“這支好看。”
“真的?”季绾不信,姜荀看中的那支實在太普通了。
姜荀一本正經道:“戴哪支都一樣,反正呆會也得取下來。”
季绾臉紅,推着他往屋外走,說:“你回來就開始宴席吧,一會要給大家發壓歲錢,要守歲,事情多着呢。”
姜荀拉起她的手走出屋外,喜慶的燈籠映得二人臉頰紅彤彤的,姜荀道:“绾绾,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
季绾點頭,“嗯。”
“往後還會有很多個。準備好了嗎?與我歲歲相伴此生不離?”
季绾踮起腳尖,貼近他耳畔說:“早就準備好了。”
此時一簇煙花忽然竄起在夜空中爆開,流星般的火焰散發出絢麗光彩。西院外由趙衍帶頭,一幫丫鬟小厮喜氣洋洋道:“王爺王妃,該入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