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外祖母疼愛，和太妃惦記。只是我如今身子還是懶怠動，偶爾想起來一下，就總覺得渾身無力。”黛玉懶懶的道。

“這也是，天天光吃點兒粥，哪裏會有力氣。看你氣色如今也好多了，不如多吃點兒吧。也好得快，否則這神醫日久不來，難道就讓玉兒這麽着下去？傳話下去，晚飯擺在這裏，我跟玉兒一塊兒吃。”老太太幹脆的吩咐道。

“謝外祖母疼愛。只是我也吃不了許多東西，神醫說他記得此事，到時自然會來的。這麽大冷的天兒，外面做好了再送來，只怕都涼了，外祖母吃着不舒服，可又是外孫女兒的不是了。而且外祖母在這裏用飯，舅母她們還得來伺候，路遠不便，可別讓別個閑話，說外孫女兒年輕輕浮，不知尊重。還望外祖母體恤。”黛玉言辭懇切的道。

“玉兒說的也是，你就是操心太多了，總想着她們怎麽說。既然這樣也好。我也吃不了許多，這會兒也早，傳話下去，将今天的飯挪到裏邊廚房裏做，太太她們都不用來了。我祖孫倆吃的自在些。”賈母怎麽感覺像是打定主意了。

這一下子黛玉可不大好推辭，難得賈母如此熱心要照看她一回，再說下去就有點兒過了。正在僵持的當兒，只聽得門外一陣笑聲，随着雜亂的腳步聲，鳳姐兒邊進來邊大笑道：“老祖宗悄悄躲到妹妹這裏來吃好吃的，可讓我撞見了。”

“你這猴兒，我前腳才到，你後腳就跟來了。能有什麽好吃的，不過尋常你妹妹總吃些清粥，都吃了這些日子了，不能一直這麽吃着，我讓廚房給你妹妹做些好吃的來。你什麽時候缺吃的了？還是想我什麽好處了？”賈母笑道。

“喲，看老太太說的，我敢情只沖着好處才來的。告訴老太太知道，外面讨債的都被我打發了，老太太可以回去了。若是有好吃的，也賞我一點兒，算我辛苦一場。若是嫌我呢，我就悄悄兒的坐在一旁等着，少管閑事多吃飯。如何？”鳳姐兒裝着一臉的委屈笑道。

“把你乖的，你正事兒多少還沒管過來呢，還管閑事，合該你沒吃的。這會兒巴巴的跑到這兒來，可是有什麽事兒？年節下那麽忙的，你還能專門來這裏的不成？”老太太笑道。

“要說還是老太太精明。我才剛點檢東西，見到些今年剛出的禦田胭脂米。想着妹妹如今總是吃粥，也得換着花樣兒吃才好。這不，讓丫頭給送了些來，日後也不用讓廚房熬了，不過就是個粥，在外面支個爐子讓小丫頭小心點兒細細的熬着。妹妹想吃就吃一碗。不想吃了就慢慢熬着，這個粥又不怕長熬，時間越久越爛越香。老祖宗說可是這話？”鳳姐兒笑道。

“這還差不多，尋常有點兒閑工夫，或者忙裏偷閑，多照顧一下你妹妹，總是沒錯的。鴛鴦，我記得早上熬得紅稻米粥是不是還有點兒呢？若是有，去盛來給玉兒。一會兒再交代婆子這粥怎麽熬。統共就那麽些，可不敢熬糊了或者怎麽浪費了。也不許丫頭們偷吃。”賈母趕緊吩咐交代，想想鳳姐兒趕得真是時候，大概是擔心王夫人說她，又搖頭嘆息了一聲。

黛玉靜靜的聽着賈母和鳳姐兒吩咐安排，心下頗為感動，一時間險些落淚。

正說着話，李纨領着探春惜春來了，将個小小的屋子擠得滿滿的。

另有幾個管家娘子也來看望。周瑞家的笑道：“林姑娘看着氣色好多了，等開春也就該好了。真是好福氣，能得皇太後親自下旨遣神醫來。想來林姑娘多福多壽，定有後福的。”

“也是，玉兒受得苦也夠多的，好好保養，等好了多少福都是享得的。”賈母點頭道。

這話才說完，邢夫人和王夫人也來了。

衆位行過禮，王夫人面無表情的道：“看大姑娘氣色好多了，不知道這會兒吃的什麽藥？若是好，日後便照着這買或者配，也不擔心神醫一時忘了，或者總指望皇太後下旨。”

“聽說甥女兒如今并不吃藥，只吃些薄薄的湯粥，可是這話？如果這樣子也能好，倒是有些奇怪，難不成還真是個神醫？”邢夫人瞟了一眼，淡淡的道。

“合該玉兒命不該絕，得神醫救治。日常飲食，原是人之根本，若是将這些都錯了，另要去尋名藥補品來吃，這叫舍本逐末，本末倒置，便是沒病，大概也能吃出病來。玉兒往常就是飯吃得少，又将藥吃的太多。這會兒好了便好。”賈母趕緊打圓場。

“說的也是，看劉姥姥那樣貧苦人家，果腹尚且難保，哪裏能吃得起那些金貴的藥。可不還是一樣的健康長壽？想來除過得注重日常飲食，還該多做善事吧。”鳳姐兒悠悠的道。

“窮苦人家樂善好施，自然也能積福獲報。你就算了。看你妹妹的衣裳，都是舊的，這被子也是，大概都蓋了幾年了吧？怎麽看着有點兒薄，不暖和？還行善積德，連這病着的妹妹都照顧不好，都不知道你這家怎麽當的。琥珀，你去看看，我記得還有床飛雪錦被放着，你一會兒找出來給玉兒送來。”賈母将鳳姐兒訓斥了一通，看着她一臉不悅。

“老太太說的是，是我疏忽了。最近忙的頭暈，将妹妹耽誤了，還望妹妹見諒。我一會兒就去将我陪嫁的錦棉被送來兩床，妹妹千萬別嫌棄。”鳳姐兒趕緊歉笑道。

“老太太知道，最近府裏的事情比較多，又是年下。媳婦兒想着年例都是有的，大姑娘又卧病在床，也是一時疏忽。前幾日還說讓鳳丫頭多拿幾個布出來給大姑娘裁衣裳呢，想是又忘了。今兒索性多拿幾個，給三姑娘四姑娘都裁幾個，過年了也圖個喜氣。”王夫人起身回道。眼睛依舊半閉着，不知道她到底想着什麽。

“你們忙我也知道，但玉兒一個人在這兒，是我的親骨肉，跟三丫頭四丫頭都是一樣的。不能因着她不愛多嘴兒，就讓她吃虧。這會兒好容易病好些了，也趁着過年，很該穿的鮮亮些，圖個喜氣。鴛鴦，你要是有空，就跟紫鵑一塊兒給玉兒多做幾件兒衣裳。”賈母吩咐道。

“喲，我還想讓平兒來給妹妹做衣裳呢，這麽着還是算了。日後我有空了自己來便是，否則又該怠慢了。只是才剛老太太說什麽飛雪錦被，到底是個什麽稀罕東西，我怎麽沒聽過。”鳳姐兒趕緊打岔取笑。

“你沒見過的東西多了。那飛雪錦被是用北邊貢上的雪狐毛墊得裏子，上面是禦用的錦緞，襯裏是上用的細棉，體貼舒服。拿起來輕輕的二斤不到，比多少被子都暖和，給你妹妹蓋着正合适。”賈母道。

“看來我改日也病一場，等着老太太體貼賞些東西，也是好的。”鳳姐兒笑道。不過笑容裏有些酸澀，畢竟她病者的時候別個也不曾那麽體貼她，除了賈母以往。

“好沒臉的，你跟妹妹争着生病做什麽。你妹妹是可憐身子弱，沒辦法；你少操些心，身子也就好多了。”賈母啐道。

“正是這話，這生病又不是好玩的。媳婦兒還想回老太太，欽天監擇了兩個日子，正月二十和二月十八，都是上好的日子，看老太太想定在哪一天？照着娘娘的意思，越快越好。只是娘娘也說了，寶玉從小是在老太太膝下長大的，還得看看老太太的意思。只是寶玉如今看着也不是很好，不如早些把事情辦了，沒準沾點兒喜氣大概就好了。”王夫人起身回道。

“這事兒你們做主就是了，差不多就行。各色都準備齊全了嗎？”賈母淡淡的應道。

“大體上已經有眉目了。年後辦也差不多。寶玉總是不肯好好讀書，等成了親有個人管着，也容易收收心，寶釵是個賢德的孩子，必定會好好相佐他的，再發奮個三兩年，興許就出息了。若是下科能考中，也不枉老太太教養一番。學裏的太爺和老爺都說，寶玉偏才還是有的，只盼着他能早些兒用到實處。”王夫人回道。

“你看着辦便是，只是別将孩子逼得太急了。孩子都有自己的心性，也不能完全逆着他們的意思，那樣容易适得其反，到頭來得不償失。”賈母淡淡的道。

“是，媳婦兒記住了。”王夫人說完又給黛玉交代了幾句，便先走了。

似乎只要她在，別個就不好說話，許多話都說不得，空氣也憋悶的很。

“回老太太，媳婦兒想着，甥女兒病也好些了，不如趕緊正經的給她尋一門親事。趁着老太太在，有人照應，若是找到個好婆家，日後也自在些。我這做舅母的，也慚愧的很，時常顧不上，讓甥女兒白受許多苦。”邢夫人看着王夫人走了，口氣才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