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婆婆這麽說可是媳婦兒的不是了。那府裏那麽多事兒，媳婦兒都顧不上，要婆婆一個人操勞，忙些也是有的。日後有空了媳婦兒不敢偷懶便是，還望婆婆多體恤些。”鳳姐兒道。
“正是，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婆婆年紀也不小了，你也該多孝順些才是。日後等寶玉成了親，這邊多個人，你也能輕松些了，就給你婆婆多照應些。”賈母點頭道。
這，讓邢夫人有些措手不及。家下婆子等都是說鳳姐兒如何不好，又占盡風頭，還有說她連王夫人都蓋過去了。這會兒這話，還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邢夫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得含糊的應道：“哪裏的話，多謝老太太體恤。大頭的事兒這邊都做好了，媳婦兒那裏也不過就是些小事兒，勤謹些也就忙過來了。”
“如此更好了，等家裏人手多了，大家各自分擔些，不至太累，也不至于閑着。大家和氣些過日子，是再好不過的。玉兒看着有些累了，你先歇會兒，我們去外面說話。你們誰有事兒的先忙去，我沒事兒陪陪玉兒。”賈母看了下黛玉，替她下逐客令。
“外祖母憐恤，我不過這樣，倒是勞舅母嫂子惦記了。”黛玉邊輕輕的咳了兩下邊應道。
鳳姐兒是頭一個忙碌的，聽得這話便趕緊退下，邢夫人也不閑着，趕緊帶着那些管事媳婦兒一塊兒退下。屋子裏才松散起來，雖則才走了一半的人，但感覺空闊了七成，一下子就舒服多了，空氣也松快起來。
惜春坐在黛玉床前，見床上擱着《大乘緣生論》，封面看着跟別的書不大一樣，趕緊拿起來翻看了一下，裏面還是舊的，便看着黛玉道：“林姐姐怎麽有這個書？我好像聽妙玉師傅說到過。難道是這個治得林姐姐的病？不如借我看一下吧？”
“什麽書？”賈母趕緊問道。
“也不是什麽，不過一本佛經而已，跟《法華經》差不多。這幾日閑着沒事兒，就拿來看看，消遣而已。哪裏能治病，可是四妹妹胡說呢。”黛玉淡淡的道。
“修佛參禪，有空了看看，也沒什麽不可以的，但切不可因此移了性情。你們小姐妹說說話，我先去歇會兒，一會兒跟你吃飯。你們沒什麽事兒也歇着去，別打攪了玉兒休息。”賈母吩咐了一下，便随着紫鵑去隔壁歇息。老人家坐得久了容易累，而且還費了那麽好一會兒神，早想休息了。
李纨和探春便趕緊起來告辭，惜春道：“你們去吧，我坐着看會兒書，又不打攪林姐姐。”
既然如此，李纨和探春也不好相強，只得留下她走了。
“聽說林姐姐好些了，但是身子一直不大好，我們都不敢來打攪，唯恐你累着了。”惜春道，想想又道，“《大乘緣生論》，還是大乘的，妹妹什麽時候學過小乘了？別一病好起來，就成了得道高人。日後我們更是比不上了。”
“哪裏的話，這些東西不過閑來看看而已，哪裏還當真看起來呢？你也別成天惦記着這些，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做呢。”黛玉點頭笑道。
望着窗外黑影閃過，惜春拉着黛玉看了看，捂嘴笑了一下，才拉着她手說起來。
惜春拉着黛玉笑了下：“最近一直不敢來看林姐姐，唯恐落下什麽口實，索性趁這會兒一并告訴你吧。”
“四妹妹是說，外面還有什麽說的？你素來什麽都不管的……”黛玉有些遲疑擔憂。
“那些閑事兒，我自然是不管的，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不光是為林姐姐，也是為我自己。因此特特說一聲。林姐姐也好心裏有個數。”惜春道。
“什麽事兒這麽要緊？這大過年的，還能怎麽樣的不成？”黛玉道。
“年自然不打緊，可過了今年就是明年了。明年大概有大事故呢，林姐姐難道沒發覺點兒什麽？不說別的，為什麽忽然會有神醫來給林姐姐看病呢？而且剛才二太太那麽沖着老太太說話，二嫂子又順着大太太說了幾句話，林姐姐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兒，難道能聽不明白？”惜春有些不以為然，想着黛玉就該明白。
“要說這些是有點兒古怪。不過也沒什麽啊，世事總是在變。如今娘娘風頭正盛，又跟二舅母母女連心，自然不當老太太一回事兒。去年攆晴雯，今年将寶玉挪出去，不就是個樣子嗎？如今這事兒，也是一樣的。至于二嫂子，這寶二奶奶進門，她自然不能這麽理直氣壯的當家，就算是能幹，也得顧忌點兒，既如此，她也得早作打算。”黛玉淡淡的解道。
“好吧，林姐姐看事兒明白清楚，我說不過，可外頭的事兒林姐姐聽說沒有？如今都傳的沸沸揚揚了。”惜春想想到底她辯不過黛玉，幹脆換了一下。
“外面的事兒我怎麽會知道，天天躺在床上，大概連府裏的事兒都不知道了。而且我原本便是寄人籬下的，知道又怎麽樣？不過徒添煩惱罷了。”黛玉有些凄惶。
“林姐姐也別這麽說，我跟你也差不多，不論怎麽樣，總得顧好自己才是。府裏別的也沒什麽，倒是聽說寶姐姐那邊的一應使費都是二太太出的，薛家如今沒底氣了。這個姑且不論，聽說雲姐姐為得娘娘賜婚的事兒還哭過一回呢。前些日子很想回來看看，偏府裏忙亂，太太說她都快成親了，很該呆在家裏待嫁的。只是這麽一來日後做了媳婦兒，就更不容易出來了。咱們姐妹這麽多，如今就不剩什麽了。”惜春雖則冷心冷性，到底還是有點兒不忍。
“你不是還有三妹妹的嗎？只是你們素來也不怎麽合得來，但好歹也是個伴兒，總比我孤苦伶仃強些。”黛玉嘆道。
“她？跟她做姐妹，不過是徒有其名而已，林姐姐沒得白寒碜我。而且這會兒正要跟林姐姐說她呢，日後林姐姐也多個心眼兒。前些時候二太太說忙不過來，讓她去幫忙，她哪裏有空跟我做伴兒？只怕也未必看得上。前幾日聽彩屏說，好像是她們母女二人如今正在謀算着什麽事兒呢。
林姐姐大概不知道，我隐約聽說明年要選秀了，咱們這些仕宦名家的小姐，免不了都是要去的。三姐姐雖是庶出，但一樣的也是國公爺之後，這名分是少不了的。這麽說來，我又前後想了想，大概是二太太想将三姐姐送到宮裏去。如此一來，三姐姐的大志向能實現，二太太也多了個女兒在宮裏，可不是兩全齊美麽？難怪母女二人這會兒這麽好。”惜春嘲笑道。
“三妹妹也是一番志向，也是個有能為的，可惜是個庶出。就算這會兒跟二太太好些，到底也是她嫡母，也算不得什麽。咱們既是姐妹，也就別太計較了。”黛玉嘆道。
“林姐姐是不計較，看着佛經自己自在，只怕她們要跟林姐姐計較呢。”惜春嘲笑道。
“她們跟我計較什麽，以往對我怎麽樣也就那樣了，這會兒我都一病不起了，還想怎麽樣？”黛玉有些疑惑。不過心下已經有些想頭了，幹脆聽聽惜春怎麽說再說。
“林姐姐也別這麽說，只怕還真有人巴不得你一病不起呢。別的我不知道，私下裏聽說的，以前二太太擔心你跟寶玉好，所以你的病經多少太醫看都好不起來。為什麽如今光吃薄粥就能好起來呢？就算二太太再厲害，也難杜悠悠之口。那些下人都是些勢利的，如今聽說府裏一時不如一時了，又算計着如果林姐姐當家，大概會寬松好多，大家也好過些。因此這事兒也就議論開了。
這還不算，畢竟已經成定論了。倒是另有一件兒要緊的。就是大家都說如果林姐姐病好了，入宮做個女史什麽的，只怕比大姐姐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一來二太太哪裏有不着急的？三姐姐也擔心，畢竟宮裏不能被咱們賈家給把持了，因此她就覺得你們是只能留一個的。剛巧又有皇太後下旨召見你，到時候有皇太後的扶持，這事兒不就有八九成穩了？
林姐姐想過沒有？這麽一來，只怕比往常還兇險。以往不過是二太太一個嫌棄，襲人那些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到底也是些小見識。如果換作一個既讀書識字又連親媽都不認的，林姐姐擔不擔心？而且看樣子，林姐姐身邊就有不妥當的人，林姐姐好自為之吧。”惜春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大概将平時聽來的消息都說了。
“這事兒，沒有真憑實據的，可不能随便亂說。我先謝過四妹妹的提點，只是四妹妹這麽說，難道不擔心自己嗎？”黛玉心下驚駭。所謂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就算她再懶散，将這些事兒聽得多了，也擔驚受怕的厲害。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大不了剪了頭發做姑子去，誰能奈我何？宮裏是個什麽地方？大姐姐說那是不得見人的去處。我們都沒到過宮裏，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何等樣地方，但咱們府裏的情形你我都是親歷親見的，一家子親骨肉還一個個都跟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想那宮裏能好的了嗎？倒是林姐姐有這麽好的經書，不知能否借我看看。”惜春似乎已經橫下一條心了，如此一來反而安心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