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主之一就挂哔了,你們信嗎?=皿= (3)
躁!”
“又怎麽了?”荽菜娘回頭瞪了安橫一眼。這些天,荽菜娘和安橫相處愈多,愈覺得他讨厭——安橫什麽事都不做,卻什麽事都要插.進來,指手畫腳。
安橫抽出背後背的拂塵,用竹柄撓撓後腦勺:“貧道的安氏酒樓……還沒有招牌菜。”安橫指揮生姜精:“姜岳,你去後廚随便做一個。”
生姜精點頭領命,去後廚了。臨走時,生姜精還雙腳離地,蹦跳了一下,其實……這忙活了幾天,他對開酒樓這事,還真期盼起來。
期盼歸期盼,到了後廚,生姜精才發現他這個廚子不會做菜——準确地說,是生姜精從來不曾做過菜。
生姜精以前為人做販姜生意時,也曾日日與友人酒樓進食,但那都是小事,吃得什麽菜,生姜精一道也回憶不起來。
不管了,胡亂做吧!
生姜精瞅見前方肉架上挂着雞胸脯和兔胸脯,便一手擰一個,将雞胸脯和兔胸脯皆取了下來,放在砧板上一陣亂剁。剁完了,丢鍋裏胡亂一煮一炖,拼命撒佐料,出鍋。
因為佐料撒得多,這道菜竟莫名的香。
生姜精将這道菜端至大堂,給安橫聞了聞,安橫表示滿意,并親自給這道酒樓的招牌菜命名為“雞兔同籠”。
“這道菜,就免費送給第一位來貧道酒樓的客人吧!”安橫慷慨大方地說。
安橫擡手一回,大門前就左右挂起兩串炮竹,自己噼裏啪啦炸開,酒樓就這麽歡天喜地,紅紅火火地開業了!
臨賓來,待客至,安橫與三妖在酒樓裏待了三天,卻無一位客人上門。
安橫手肘放在桌上,雙手托着腮,看着眼前那道雞兔同籠:“姜岳,你去把這道雞兔同籠再熱熱,等明天客人上門,再免費送給他。”
窦長兄忽覺青絲末梢一揚,似有風來。他擡首望向門口:“安兄,有客人來了。”
荽菜娘也循聲望去,激動道:“終于來客人了!”
連端着雞兔同籠準備去後廚再熱一熱的生姜精,也回過頭來,望見門外,喜不自禁頻頻點頭。
安橫卻出乎意料,臉色煞白,他轉過身,朝遠離大門的方向,飛快就跑。
若遇牆,安橫則穿牆而出,若遇柱,安橫則折柱而過,他一刻也不停歇,似逃命般倉惶。
大門處屹立着的那人卻始終不進來,遠遠模糊的面目,只瞧得一團白影,衣袂飄飄。
“孽畜!”門口來者大喝一聲,聲若渾天鐘,自四面八方渾厚響起,震入窦長兄、荽菜娘和生姜精耳中,三妖均不可自控地彎膝跪下,捂住耳朵。連端着雞兔同籠的萬年生姜精,也手一顫砸了盤子,跪在地上表情痛苦抽搐。
“孽畜——私下凡塵,還不現出原形!”來者繼續喝道,一字字不斷回響,窦長兄和荽菜娘、生姜精均以為說的是自己,就要被收妖現形。
卻均不現原形。
三妖痛苦得在地上打滾,目光無意瞟見,早已遠逃的安橫竟被一股無形之風扼住脖頸,生生從遠處拉回來。他怎麽逃的,就怎麽回來。安橫以後退的形式被捉回來,經過折斷的柱子,柱子便被風扶起,又迎風重合,不留一絲斷紋。彩繪流光,仿若新漆,較之前更溢彩流光。
安橫的雙足退過破碎的牆,牆體就重合為一起,粉白猶如新刷。
安橫最後被這一股勁風掀翻在地,四仰八叉臉望着天。
安橫卻無任何怨言,反倒自覺地翻個身,改為匍匐。他的身體在轉身之間變成一只猛虎,利爪獠牙,吊睛白額,額中央正書着一個“王”字。
百獸皈依,一任縱橫。
龐大的老虎乖乖趴在地上,前面兩只爪子微微擡起,交錯在一起,似是認錯:“仙尊恕罪,小虎擅離仙庭,小虎知錯了。”
虎尾一卷,自覺将偷來的拂塵歸還給仙人。拂塵在空中一閃,猶如白光,瞬間不見。
空氣中明明什麽也沒有,仙人的面目始終模糊看不清,窦長兄、荽菜娘和生姜精卻均覺仙人的目光向生姜精望去。
聽見老虎惶恐地辯解:“仙尊,他真的是自己變成豬.頭的。不是小虎幹的!真的不是!小虎絕不可能這般頑劣!”
仙人根本不聽老虎辯解,厲聲冷言訓斥:“孽畜,你随我修道多年,可知清靜忍辱,慈悲實善?”仙人一拂廣袖:“斷除十惡,行方便,救度一切衆生!”
生姜精的豬腦袋瞬間不見,他又還原了冠玉之貌,翩翩佳公子。
生姜精急了,立刻想将自己的豬.頭變回來,卻發現怎麽施法都沒用——仙人只不過輕輕一拂廣袖,生姜精的面貌就永遠定形。
勁風再生。
門前散落滿地的鞭炮似水,被誰行船撥水般分開兩路,風随路而來,那一身白落于衆妖眼前,瑤枝玉樹,自是風塵外物。
三妖再定睛看時,不沾半點污漬的白衣仙人,已經赤腳坐于虎背上,道髻高束,不落一縷青絲垂髫。瞳凝秋水,皎皎鸾鳳之姿。
荽菜娘情不自禁發出一聲感嘆:“哇……”
作者有話要說:
☆、無垢子
仙人卻置若罔聞,目光看向角落裏的大蒜,聲音不帶一丁點溫度道:“精生魄,血生魂,精為性,血為命……”仙人将右手手腕向外翻起,修長的指尖掐起子、亥、戌、酉、申、午,又由午退至玉紋,再玉紋沖午,對準蒜娘施一個三山訣的手印。
蒜娘迎風漸長,最後轉一個圈,素白的裙尾随之轉動。蒜娘垂首含笑,眉目動人,她又還原了人形。
蒜娘之前被拂塵打還成大蒜,渾渾噩噩,失去五感,鎖于天地之外,不知人間歲月。
方才,蒜娘五感驟歸,只見眼前一道耀目之光,猶如漆黑夜中啓明星。接着,蒜娘便功力恢複,能伸展四肢,臉龐變出來,還原了面貌……不,不,比她自己以前修煉出來的面貌還要好,還要牢固呢!
蒜娘欣喜地拍拍兩頰,都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會控制不住,變成兩瓣蒜瓣了!
蒜娘心悅誠服下跪,向仙人磕頭道:“多謝恩公!”她磕完頭,一擡眼,細看眼前救命恩公。
以前,蒜娘知曉這世上有妖魔鬼怪和神仙,她見過幾個妖魔,但神仙長成什麽樣子……蒜娘沒見過,不知道,也不敢肯定。
但眼前的年輕恩公,蒜娘一瞬間就認定了他是神仙。
仙人孤身昂藏,端坐在虎上,老虎比仙人身形龐大數倍,卻完全被仙人的氣勢懾服住。不僅僅是大老虎,趴在地上的窦長兄,還有那個不認識的,穿黃衣袍的年輕公子……哪個不是玉樹臨風,或英氣或俊秀,但同仙人一比,卻全被仙人蓋過了神采。
不一一論仙人俊美無雙的五官,只單撿他那一對眼睛來說,冷如電,卻又似九天的銀河,星辰粼粼彙成流波。
仙人着一襲白衣,寬袍寬袖,在蒜娘眼裏,仙人周遭仿佛自生了百丈冰,但她卻并不懼寒冷,蒜娘只想一直這樣仰望,仰望仙人……
蒜娘從上往下看,瞧至仙人袍下若隐若現的一雙赤腳。膚色極白,如雪如冰,卻又像端方溫玉,十趾潔淨精致,腳背上若隐若現的青筋,仿若雪原底下的蒼流……
跪在地上的蒜娘以雙膝代替雙足向前爬,爬至仙人腳下,情不自禁抓住仙人的雙腳腳踝,伸出舌頭舔起他的腳背來。
蒜娘越舔越帶勁,口中生液,沾染在仙人光滑溫潤的腳背上。
仙人一揚廣袖如拂塵,将蒜娘遠遠扇出數丈。他無欲無情,亦無惱,只警告她道:“白日不斷無名煩惱,夜中不斬三屍陰鬼!”
切莫生欲生戀,男子損精婦人損血,男子婦人已有無常!
仙人垂睑,只須臾間,便算出蒜精、荽菜精、臭豆腐精和生姜精都是天然自成的精魂,未曾做惡。仙人便起來勸善之心,欲指引四妖往正道上修……
仙人問四妖:“你們可有名姓?”
“有!”荽菜娘最直率,替四妖皆答了:“就姊姊沒有名姓,我們另外三個,安道長都給我們起了姓名。我叫荽涵,大哥叫窦虛,生姜哥哥叫作姜岳!”
荽菜娘邊說邊笑,四五分得意望向仙人的老虎坐騎,發現……安道長你的虎臉怎麽氣色不太好?
老虎垂頭,将憐憫深埋在一雙前爪背上。
安橫的主人無垢子,道號抱一真人,他在未出家前……俗名喚作岳涵虛。
老虎安橫拿了主人的名字,分給小妖怪們起名。
無垢子執起拂塵,在安橫的虎頸上連敲三下,警醒道:“修心不深,孽性不改!”
安橫乖乖趴着,認錯:“仙尊恕罪。”
無垢子不再注視安橫,他擡起頭,望向趴在地上的四妖,聲音平緩,逐一道:“姜者,味辛性溫,姜芽還魂,汝之名為辛溫,號還魂子。臭豆腐者,外陋內秀,奇中更奇,汝之名為奇秀,號去陋子。荽菜者,郁香內通脾腹清心,汝之名為郁香,號清心子。”無垢子最後望向最遠處的蒜娘,不帶一點感情道:“蒜者,驅邪辟惡,銀蒜押簾,簾鈎銀蒜,汝之名便為簾鈎,號驅邪子。”無垢子為四妖命名完畢,語重心長道:“貧道雖以汝等各自的天性為為汝等命名,但願汝等今後修煉,能自持自克,斂性修心,清靜惜氣,休貪戀酒色財氣,除一切無名煩惱。”
無垢子說完,右手執拂塵,麈尾收于左手肘處,但見質如輕雲,色光如銀。
荽菜娘完全沒聽明白,問窦長兄和再次重新爬近前的蒜娘:“大哥,姊姊,神仙道長說得什麽?”
蒜娘點頭便道:“我也沒聽明白,但恩仙說得話肯定沒錯。”蒜娘臉上流露出滿足的癡笑:“我都聽恩仙的,嘿嘿……”
安橫趴在地上馱着無垢子,本來沒他什麽事的,但偏他天性耐不住,凡事都喜歡插一腳,聽見兩個女妖在講傻話,安橫忍不住插嘴道:“愚笨,仙尊是已決定收你們為師!”
他一激動,連“師傅”和“徒弟”都講錯了。
“收我們為師?”荽菜娘吃驚的指指自己,又指指蒜娘,問道:“是收我和姊姊兩個,還是我們四個全收了?”
“收我們為師?!”蒜娘雙眸耀出亮光,驚喜幾近暈厥。
“啪!”安橫意識到自己犯了口誤,虎口緊咬,擡起虎掌,狠狠對着自己的右邊臉頰打了一巴掌。
“安道長的意思,是這位仙尊已經收我們四位為徒了。”
荽菜娘聽完便朝安橫拜倒:“大師兄!”
生姜精見荽菜娘拜了,也跟着拜。
還是窦長兄清醒,蒜娘癡心,朝着無垢子磕頭下跪:“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無垢子淡淡道:“可起。”
衆妖除了蒜娘,都站起身來,只有蒜娘還跪着,她喜歡跪着仰望無垢子,他臉色愈清冷,她愈覺得自己心甜,甜中又燒出一團火來。
“簾鈎。”無垢子聲音無波吐出兩個字。
蒜娘牢記着這是無垢子給她取名的名字,她立即大聲喜悅應道:“在!”
“天有昏暗,地有動搖,山有崩摧,海有枯竭,日月有盈缺,妖有妄念,這些皆無可厚非。但你既入吾門,須持戒去妄念,修清靜之功。”
蒜娘才不知道無垢子在講什麽呢,她只越來越覺得,無垢子的聲音真好聽——怎麽清清冷冷的人和聲,也這麽吸引人呢?
就像寶劍,就像明珠,讓人情不自禁想伸手去碰一碰。
他的聲音真好聽……
蒜娘自己傻笑了起來:“嘿嘿……”
無垢子只當妖女天性,須逐日修行方才能收斂,他對蒜娘的行為并不在意,甚至連一個眼神也不屑施舍給蒜娘。無垢子從虎背上下來,一雙玉般赤腳着于地上,如落雲端,輕得不發出一聲聲音。
無垢子看向四妖,緩緩道:“辛溫、奇秀、郁香、簾鈎,汝四者均氣味頗大,為師今日要教導你們的第一課,便是如何自持收斂氣味。”
“仙尊……”安橫不甘心地又插了一句嘴。
“孽畜!”無垢子雙肩一震,知安橫心裏還心心念念開酒樓的事,想讓四妖做酒樓幫工,不願四妖去修仙。無垢子便令拂塵向後飛出,去擊打安橫的虎背,呵安橫道:“休要還妄念着你的酒樓!”
安橫心裏的執念太重,他不顧背上疼痛,苦苦央求無垢子:“仙尊,小虎不想成仙得道,小虎就想在人間開個酒樓,每天都有大只大只的牛羊吃。仙尊,仙尊——仙尊您看在小虎曾經救你一命的份上!”
無垢子身形定在原地,抿唇不發聲良久,如若玉雕。
安橫更心急如焚,他再次重複道:“恕小虎妄念,仙尊、仙尊念在小虎救你一命的份上,小虎覺得在人間酒樓逍遙最開心!仙尊不是常提說入塵出塵自如,方得真仙麽?您讓他們四個,子時至午時随您修煉,午時過後,便随小虎忙活酒樓,不正是出塵入塵麽?”
無垢子原地伫立良久,擡腳,冉步前行。
安橫會意,無垢子這是應允他了。安橫不由半立起虎身,頭朝着無垢子遠離的方向轉去,不住磕頭道:“多謝仙尊,多謝仙尊!”磕着磕着,他由虎身變回人形,左右招呼其餘四妖:“快快快,你們也磕頭多謝仙尊啊!”
衆妖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麽自己也要磕頭謝恩,但還是磕起頭來——尤其以簾鈎磕得最為迅敏,又最為興奮。辛溫和郁香磕一個頭,道一句“多謝仙尊”的功夫,簾鈎已經對着無垢子的背影連磕了三四個響頭,說了好幾遍“多謝仙尊”。
磕得太迅猛,簾鈎的發髻都松散開來。
無垢子明明已飄飄然遠去,衆妖卻能聽見他的聲音自屋頂出四面傳來,飄渺東西,蒼然而下:“時逢辰,未至午,列徒速來随為師修行。”
清音玉聲,簾鈎聽得癡了,不知不覺就擡起頭,視線中已無恩仙……簾鈎腦海裏緩慢回映出無垢子的背影,漸漸的……這背影竟變成無垢子的玉貌丹唇。
她想象着他紅似朱砂的雙唇輕啓,接着一張一合,說出方才那些話。
簾鈎心緒湧動,迫切渴望湊近前去,抱着無垢子的腦袋就狠狠吻他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封面是不是太醜了,要不要換個?
這個封是我自己找圖做的,寓意紅繩,但是朋友說這個像給人上吊的orz
☆、故事二
簾鈎再一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竟隔着袖子,親在辛溫的左手臂上。
辛溫居然嫌棄,拼命擦袖子。發現擦不幹淨簾鈎的口水,辛溫竟不惜施展法術,将簾鈎的口水除去。
辛溫不能說話,但是他心裏可堅定了:能在他身上留下口水印記的只能是小母.豬,其它的雌性雄性,統統不準!
他是屬于小母.豬的,永遠。
奇秀無奈望了兩妖一眼,搖搖頭。他再看身邊郁香,也是個迷迷糊糊的,奇秀只好自己細問安橫:“安……師兄,我們的師傅,究竟是哪路的神仙?”
轟轟烈烈拜了一場師,連師傅的來源都沒弄清楚呢!
“仙尊住在碧海東隅,天風海寒,仙尊日常出行時,除了我,還有另外一匹巨鯨坐騎。對了,仙尊很不講情面的,他剛才催你們去練功,就得趕快去。倘若去得遲了,你們肯定會受罰!”
郁香仰頭問安橫:“安道長,你不随我們一起去修煉嗎?”
安橫搖搖頭,笑得滿不在意——他又不是無垢子的徒弟,平時不需修煉點卯。
安橫的目光避避閃閃,他只是一只坐騎。
安橫撓撓後背,又用這撓了後背的手拍郁香肩膀。他告訴她,“貧道只用跑跑跳跳,穿行山林就夠了。”
辛溫、奇秀、簾鈎和郁香依着長幼順序,并排盤膝打坐,跟随無垢子修煉。
無垢子悲憫,見辛溫之前修錯了門道,以致萬年修為仍不能言語,不由得對辛溫最為上心。
無垢子教導辛溫,教他“一生二生三生萬物中着四智功”,辛溫弄不明白。
“就是一二三四呗!”簾鈎插嘴道。她本能地又去拉無垢子的手,“師傅師傅,你看我做得對不對!”
無垢子淡淡扒開簾鈎的手,對她毫無好感——他只當她是顆沒教導過的大蒜罷了!
簾鈎受了冷臉,并不氣餒,自己獨自認真琢磨。她低着頭,掰着指頭數:“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中四智功……”
無垢子本來是準備斥責簾鈎幾句的,道她精血不淨。但這會看見簾鈎認認真真的樣子,無垢子又覺得自己不應該責備簾鈎。畢竟,她在努力。
無垢子朝簾鈎點點頭,“嗯,好生領會。”
簾鈎激動得狂點頭,覺得自己就這麽原地打坐,琢磨個十年百年,花凋妖老了,也是值得的。
簾鈎想着想着,不知不覺激動得鼻頭發熱,她情不自禁再喊:“師傅……”
無垢子早就掉轉了身,正在教導辛溫,“辛溫,你不要急,先順氣。你先閉眼,再将眼恁起,掃開六根,運氣七魄……”無垢子一面教導,一面徒手生起八卦,撫于辛溫頭頂,助他理順身上的氣息。無垢子不忘囑咐:“記得,關鍵是神長在丹田,抱守元炁。”
“仙尊!”安橫不知何時跑到後院來,喊無垢子一聲。
無垢子充耳不聞。
安橫深深呼出一口氣,“仙尊?”
無垢子仍不理他。
安橫急了,又不敢跳腳,只好圍着無垢子繞了一圈,“仙尊,午時已經過了,那個……酒樓……該開張了。”無垢子仍不回應安橫,安橫急了,後頭沖出一條虎尾來,“仙尊你堂堂仙尊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無垢子手上持着的拂塵,這才擺了一擺。
安橫暗自開心:無垢子就是無垢,所以但凡有一點污點,他自己首先受不了。
安橫一手拉起辛溫,一手拉奇秀,喜滋滋道:“走了走了!”安橫帶着衆妖走到前廳酒樓裏,方才敢問大家:“怎麽樣,還是耍酒樓開心吧?跟着仙尊修煉,是不是無趣至極?”
辛溫搖了搖頭,他覺得無垢子是位好仙師,耐心教導,并不無趣。
“你說師傅無趣?”簾鈎掄拳就要打過來。
奇秀将手臂往安橫和簾鈎中間一攔,及時制止了一場不必要的争執。奇秀對安橫道:“安兄,還是張羅酒樓要緊。”
誰料郁香一語道破:“也不知道今天等到關門,會不會有一位食客上門。”
安橫瞪郁香一眼,“我——說——有,就有!”
“有”字話音剛落,就有兩位食客踏進酒樓來。
一男一女,皆是青春年少。少年着褐黃色短打,姑娘着穿了件大紅的裙子,好不耀眼。
安橫和辛溫功力較深,對視一眼:來者二位,皆是妖。
奇秀已經迎了上去,“兩位客官裏面請——”奇秀又擦桌子又拉板凳,張羅着令少年姑娘落了座。奇秀先吩咐郁香去沏壺茶,這次對着二位食客笑問:“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麽?”
紅裙姑娘脖子一縮,十分驚詫:“你們這裏是做什麽的?”
奇秀面上也是一僵,心想:門前的招牌上不是金燦燦描着“安氏酒樓”四個大字麽?
奇秀好脾氣,笑着解釋:“我們這是安氏酒樓,小的是這裏的店小二奇秀,二位客官,要點些什麽?”
黃褐衣衫的少年怯怯地問:“你們這……”少年的話問到一半,不敢問了。他似乎畏生,聲音在發顫,吞吐道:“……能、能、能打尖住店麽?”
“不能的。”
黃褐衣衫的少年拉一拉紅裙姑娘的袖角,輕聲細語:“小查,我們要不要換一家客棧?”
“啪嗒”一聲響,是安橫奪過郁香手中的茶壺,重重拍在桌面上。
茶壺離桌彈了幾厘,重新落下。
安橫跷起一只腿踩在旁邊的空凳上,滿臉不悅:“說了這裏是安氏酒樓安氏酒樓,我的店小二都跟你們解釋了,還客棧客棧的說,你們找——”安橫真想收了眼前這兩個妖怪,但顧忌着大仙無垢子還在後院,安橫不敢放肆,只能敲桌子,“不點菜,不吃飯,就給貧道我滾!”
安橫聲色俱厲,黃褐衣衫的少年似乎膽子極小,竟雙膝一軟從凳上滑下來,跪倒在地。
安橫的眸色更加凜冽了,“貧道數一二三,趕快給我滾!”安橫豎起右手食指,準備數“一”,他剛張開口,就見少年拉着紅裙姑娘,取最短的路徑朝着門口逃命了。
少年一邊跑,一邊“小查”、“小查”的喊,兩位跑得太快,所到之處都卷起兩圈煙,一圈是紅色,另一圈則是黃褐色。
安橫望着少年和姑娘的煙圈消失不見,垂頭把桌面一拍,恨道:“真氣着貧道了!”
奇秀帶着笑勸安橫:“安兄別氣別氣。”辛溫也撫摸安橫後背,給他順氣。衆妖安慰了安橫一會,安橫情緒平靜下來,不氣了,大家待在酒樓裏,靜等下一位食客。
過了半個時辰,又有食客上門了。由遠及近,一紅一黃兩個身影。
安橫無意一瞟:少年姑娘,還是方才那兩位。
安橫心中蹿起了氣:嘿,玩我?!
安橫就要起身,奇秀卻按住安橫的肩膀,勸道:“安兄,你現在情緒不對。這件事,我來處理。”
奇秀緩步朝門前走去,少女眼神躲閃,無意間對上奇秀的視線,少女忙将頭偏過去。少女拉着黃衫少年的手腕,拽他,“楊大哥,我們走吧。跟你說了,這裏是酒樓,不是客棧,我們找別處住店去。”
“酒樓就酒樓啦!”黃衫少年大笑,似得其樂:“既然來了,豈有走的道理。”少年擡頭,食指指着招牌,逐字讀道:“安、氏、酒、店!”少年伸臂,圈住紅裙姑娘的細腰,“走,小查,我們進去點幾個菜吃!”
黃衫少年眉目流光,神采飛揚,一揚頭正對上奇秀疑惑打量的目光。少年也不閉,就對着奇秀眨了下右眼,做個鬼眼,拱起手來大大方方問奇秀:“這位,是掌櫃的還是小二?”
奇秀伫在原地,半響回不過神來:少年明明還是方才那位少年,樣貌不變,衣着不改,怎麽突然氣度性情……完完全全大改?
而且好像……紅裙姑娘還記得他們剛被安橫趕出去,這位黃衫少年卻不記得了。
奇秀正奇怪着,少年早已攜着紅裙少女擡腳入店。少年與奇秀擦身而過的瞬間,少年伸臂碰了下奇秀的右臂,嘴角一勾:“安掌櫃,別傻站着了。今兒我和小查要吃犴鼻、魚骨、鳇魚子、猴頭蘑、熊掌、哈什蟆、鹿尾、豹胎、燕窩雞絲湯、海參燴豬筋、鮮蛏蘿蔔絲羹、海帶豬肚絲羹、鮑魚燴珍珠菜、淡菜蝦子湯、魚翅螃蟹羹、蘑菇煨雞、辘轳錘、魚肚煨火腿、鯊魚皮雞汁羹、梨片伴蒸果子貍、兔脯奶房簽、文思豆腐羹、油炸豬羊肉、白煮豬羊肉、白蒸豬羊肉。哦,對了,飯後要來點什錦糕點,枯果鮮果,小酒一壺!”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二
黃袍少年絮絮叨叨點了一大堆菜,在辛溫耳中,只聽得“海帶豬肚絲羹”、“白煮豬羊肉”、“白蒸豬羊肉”這三樣,辛溫上前就要跟黃袍少年拼命!
奇秀向來和善,欲上前阻攔,卻被安橫拽住。安橫看好戲般挑挑眉:“唉,讓他們打。”安橫悄悄附在奇秀耳邊說:“反正我們也沒那麽多菜……”
哼,其實安橫待黃袍少年頗為不爽呢!
辛溫是萬年修為,三下兩下就黃袍少年掀翻在地。黃袍少年捂着屁.股,不住囔囔:“你做什麽,你做什麽!小爺我不過就是點個菜!青天.白日的,你們這裏還有沒有王法,啊、啊?!”
安橫瞧着窘迫的少年,笑出聲來,心道:他們這裏都是妖怪,忌憚什麽王法?
安橫起手,雙袖均揮,将黃袍少年和命喚小查的少女全掃了出去。
過了半個時辰,黃袍少年攜着小查又來了。
這次的黃袍少年脾氣不好,板着臉,嘴上一絲笑也無。
小查估計是剛才那一回被安橫勁道掃怕了,死活不進去。這次黃袍少年對小查可不是客客氣氣,更不是遷就,他不顧小查苦惱,直接将小查抱起來,反背在肩上,闖進安氏酒樓。
黃袍少年連語氣也變了,兇神惡煞:“老.子要住店,哪家客棧敢不讓進去?”
這……安氏酒樓是酒樓啊。
安橫惱煩不已,再次揚袖,口中教訓道:“沒有實力,還來貧道的店子裏逞兇!”安橫望着黃袍少年和小查被風卷遠,咬牙切齒:“事不過三,你要是再來……”
顧忌着無垢子在後院,安橫不敢将後半截話說完:你要是再來,休怪貧道口下不留情。
黃袍少年又來了。
锲而不舍,仿佛對這家他自認為是客棧的酒樓一往情深。
這次小查站在門前就跪了下去,被安橫打了兩次,身上的傷還在疼。小查淌着兩行淚哭:“黃郎,我們不要進去了……”
黃袍少年溫柔地撫摸小查的頭頂,俨然是愛着她,憐惜着她,但與此同時,黃袍少年也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小查為什麽要哭,為何要央求那些話,這家客棧……他和她不是第一次來麽?
這次的黃袍少年是沉默的,始終抿緊雙唇。他伫了片刻,邁着輕緩的步子繞過小查,又繼續邁着輕緩的步子,進店去了。
安橫怒了,右手拍桌躍起,在騰空那一瞬還成真身猛虎,血盆大口張開,将黃袍少年一口吞入腹中。
安橫擡起虎爪剔剔牙齒,少年的味道不錯,很好吃。
“你賠我的黃郎來,你賠我的黃郎來!”小查心碎欲絕,又氣得肝膽俱裂,她恨極安橫,卻清楚地知道鬥不過他。于是小查就一個勁地哭……
同時女妖,小查的哭聲令郁香和鈎簾感到辛酸。姊妹兩妖走過去,靠近小查身邊,郁香蹲下來安慰小查:“別哭了,我們幫你勸勸安道長,讓他把你的黃郎吐出來。”
郁香暗想:小查哭得這麽傷心,那個黃郎應該是她的心上人吧。原來姻緣這樣艱難萬險,像她郁香,是百求不得,遇不到喜歡她的男子。郁香原以為,只要熬過了追求這一段苦,得一人心,在一起,便是永生的愉悅和歡心。今日看了小查,才知道就算求得姻緣,也有兩個人相處摩擦的苦惱,還有得而複失的離別之苦……
姻緣真是哭多于甜啊。
郁香想到這裏,也哭了出來。奇秀慌忙蹲下來安慰她,郁香卻道:“大哥,往日我哭,你将眼淚一一變成珍珠,我立馬就開心。今日你将小查的眼淚也變珍珠好不好。”郁香言語變急,催促奇秀:“快啊,快啊!”
快快将小查的眼淚變成珍珠,她就能破涕而笑,由傷心轉作開心。
奇秀苦笑,憑空托起兩掌,再翻掌向下,将小查的眼淚如數變作光亮珍珠——奇秀心細如發,為讓郁香滿意,他連角落裏那米粒一丁點的小眼淚,也不遺落,變成米粒狀的珍珠。
郁香拍掌,喜道:“這下她要開心了。”
“嗚嗚嗚嗚。”可是小查還是不停地哭。
她不要珍珠,她要她的黃袍郎君。
看見珍珠不斷顯出,小查反倒哭得更難過了。
鈎簾也蹲了下來,她也想勸小查別哭,卻不知道該怎麽勸,于是就蹲在一旁,默默地陪小查。少頃,鈎簾靈光一閃,站起身朝後院飛奔而去——無垢子師傅還在後院呢,他神通廣大,還是安橫的主人,一定能命安橫把黃袍少年吐出來的。
鈎簾的步子一步比一步奔得大,白衣的無垢子立在她心中,身形也越來越大。
凡人說,救苦救難觀世音。鈎簾說,救苦救難她的無垢子。
鈎簾奔去後院,奇秀走近安橫身邊,老虎身形龐大,奇秀八尺男兒,也将将只到老虎的肩頭。奇秀喚安橫:“仙道——”
安橫兩只粗粗的鼻孔哼了一聲:有事求他,就喚他“仙道”,沒事求他,就随便亂呼。
奇秀睹見安橫的不滿,只得賠笑:“仙道,人家女孩子哭得這麽傷心,你就把那位黃袍小君吐出來吧。”
大老虎頭一偏:“吃都吃了,哪裏吐得出來!”
“你真把我的黃郎也嚼碎了!”小查猛地站起來,緊跟着眼前一黑,身子發虛,要往下倒。郁秀趕緊扶住她,扶不住,郁秀喊辛溫:“豬頭姜,過來搭把手啊!”
小查的腦袋晃晃悠悠,視線虛浮,眼前漸漸就重現起她和黃袍少年相識、相愛,繼而雙雙私.奔的畫面。
小查的家在城外山上,好大的莊園。小查是家裏的幺小.姐,因為身子骨不好,走路都是勉力支撐。家裏告訴小查,她是先天缺少脊梁……所以小查從小生活的天地,就只有閨房和前堂。
前堂是家祭時去的,平日就待在閨房。
連接前堂和閨房的是一條青石路。
不知何時,這路中途修起了一條分岔,也是青石鋪造,盤旋蜿蜒,沿着向望不到頭的遠方。
那年那月那日,小查忍不住好奇,大着膽子走了這條岔路。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自家的大花園,認識了花匠阿黃。
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