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傻瓜,騙你的

玄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已經記不清了。他跟着魏殊寒走了回去,一路上誰也沒說話,玄都盯着魏殊寒的後腦勺,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爆發。

他生來就不是人類,心裏自然也沒有人類那一套道德标準。就算那些人在臨死前如何掙紮,他也不會有一星半點的忏悔。

他只在這時候痛恨自己,因為害得魏殊寒不開心了。

“對不起。”玄都抹了抹沾滿血跡的嘴角。

“你對不起什麽?對不起我嗎?”魏殊寒頭也不回。

玄都:“你不要這樣,我可以改,我以後都不吃他們了,改吃兔子。你不要生氣,不要讨厭我。”

魏殊寒盯着他的臉,一時啼笑皆非:“你不明白。”

玄都沒聽懂,以為他這個責備但帶着寵溺的眼神是原諒。可下一秒魏殊寒又道:“你把他們埋哪了?”

玄都只好乖乖帶他到他們鮮少會去的一座山上,這座山和他們這座山是連在一起的。腳下的土地有點松軟,想來不久前才被翻動過。

魏殊寒還是膽怯,光用腦子想就知道這地底下會有多少爛肉枯骨。

祖父曾與他說過的,一旦人偶嘗過血腥,就不可能斷,要不然身體會一點點爛掉,直到這個人偶毀滅。

怎麽辦?

一邊是他生而為人的道德,一邊是他喜歡的人偶。

兩者皆不可抛。

還沒等魏殊寒想出個對策來,另一座山上的數具屍體被人發現,原本就被人诟病的他,一下子成為了千夫所指。

魏殊寒連忙收拾了東西,又拉着玄都到祖父的墳磕了三個頭,在村民和官兵趕來之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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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玄都腳程快,背着他跑也躲過了官兵的追捕。可惜玄都還是需要新鮮血液。

他的身體開始一天一天腐爛,魏殊寒表面不說,但心亂如麻,導致夢魇一再加重。

睜眼閉眼都是玄都被官府抓走,或者腐爛殆盡,最終毀滅。

魏殊寒睡着的時間越來越長,常常被夢魇困住無法醒來。他想讓玄都活着,但實在無法違背道義讓玄都害人。

玄都也相當于是他一手帶大的,人偶傻乎乎的,做什麽都只會憑本能。

他越是這麽想,就越覺着其實是自己殺了人,而自私地帶着玄都逃避,能預測到別人的死亡的原罪,已經讓他崩潰。

而玄都的所作所為,無疑更讓他被自己的負罪感折磨到窒息。

“你喝我的血吧。”魏殊寒每天醒來的時間已經只有兩個時辰,他知道自己再過不久可能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說着他拉開了袖子,露出纖細而蒼白的手臂。這些日子他瘦了許多,連膚色都不太好看了,發灰,沒精神。

玄都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沒動:“不。”

他可以立即死掉,但不會碰魏殊寒一下。

“別這麽固執了,你會死的。”魏殊寒将手腕擡了擡。

玄都當即捏住了他的手腕,在手裏緊了緊:“你才是……會死的。”

他的魏殊寒越來越瘦,睡着的時候怎麽都叫不醒,連醫師都束手無策。

魏殊寒聽了這話,只是擡眼看着他笑。好半天才下定決心:“我要是醒不過來了,你也不準害人,知道嗎?”

玄都點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倏然湊近:“我不允許,你不能醒不過來。”

“我們明天去找個環境好的地方,買個大點的棺材,以後也睡在一起。”魏殊寒說到這裏,突然就有了精神:“雖然不是壽終正寝……”

他盯着玄都的眼睛,問道:“你願意嗎?”

玄都想不到其他法子,也莫名對這個埋進土裏的将來充滿了期待,他将腦袋輕輕貼在了魏殊寒的心口,略帶苦澀地回答道:“願意。”

只要你一句話,刀山火海我都願意披荊斬棘。

但命運似乎還不滿足于此,不知道是誰告的密,東水村痛失親人的村民比官兵快了一步,追到了這裏。

“是他,就是這個人!我那天親眼見他把我爹拖走的。”一個年輕人激動地指着玄都道。

魏殊寒恰好醒着,于是沒什麽力氣地下了床,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

他剛一露面,就有一個半老徐娘紅着眼瞪着他:“就是這個魏殊寒,小時候害死了我的丈夫,現下又殺了那麽多人,可憐我丈夫和大哥……”

魏殊寒面對着蠢蠢欲動的村民,不露懼色,哪怕他們下一秒就要“群起而攻之”。

“是我。”他道:“玄都只是一只人偶,所有的人都是我讓他殺的。”

群衆一片喧嘩,連玄都也詫異地看着他。人群很快一擁而上,他們等不及然官府做決斷,失去理智的人類就像最原始的動物,只會被仇恨拉扯着前進。

本來以玄都的能力,足以叫這些人碰不到魏殊寒的,他可以帶着他繼續逃走。

可是,魏殊寒微笑地撞向其中一個村民的刀子,他的身子雖然是人工的,但不僵硬,有溫度。

“記着,不準殺人,好好活着。”魏殊寒小聲道,愣在原地的玄都看着他的嘴型,不知所措。

傻瓜,騙你的。

墳墓是給我一個人準備的,地獄也讓我一個人下吧。

玄都不知道的是,人偶飲血之後會毀滅是魏家人下的詛咒,而魏殊寒的身上雖然沒有魏志的血液,但他也是這一代最後的接班人。

一旦他死了,詛咒就不攻自破,自己就死不掉了。

玄都瘋了一般地上去搶下了魏殊寒,他的傷口處不斷在往外冒血,他抱起魏殊寒就跑。

“很快的,小寒,你堅持住,我帶你去看醫生。”

“小寒,不準閉眼睛。”

魏殊寒樓着玄都的脖子,強撐着在他嘴上碰了一下:“我走了,你就會好的。棺材……我也很樂意,百年之後你和我一起躺。”

“小寒,別再說話了,就快到了。”

腹部的傷口痛得魏殊寒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知道自己可能撐不住了,但仍舊是咬緊牙關扯出一個并不好看的笑:“你要好好活着,主人的話你不準忤逆。”

太遲了,還沒趕到醫師門口,魏殊寒就斷氣了。

玄都探了探魏殊寒的鼻息,瞬間沒了力氣地癱軟在地上。

“你太自私了。”

留下他一個人,叫他還怎麽好好活着?什麽百年之後,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更加絕望的詛咒。

是了,魏殊寒也覺得自己很自私。

他想逃離這終日與夢魇為伍的生活,他不想在困在夢裏意識清醒地醒不過來。他舍不得玄都和他一起死,他認為這些都是自己的錯,他覺得一切都可以由自己一力承擔。

他還妄想……玄都沒了他還可以,好好活着。

可惜,事實證明魏殊寒并不能完全理解這個人偶。他走後玄都發了瘋似地将魏志留下的古籍都翻了一遍,在無數次嘗試後,他不知道自己違背承諾又殺了多少人。

只為給魏殊寒制造一個完美的肝髒。

他固執,他狠毒,甚至那日指證魏殊寒的婦人,臨死前瞪他的眼神充斥着惡意,她說:“害死了我家人,現在還要殺我,你有沒有人性?”

“沒有。”他淡淡地撂下一句話:“我又不是人,哪來的人性?”

是,魏殊寒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太久,居然忽略了這家夥本質上依舊是只野獸。從前有他在,這貨還能算半個被馴服的家獸。

如今他一走,玄都就原形畢露,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傷害過魏殊寒的人都要死,他醒不過來,你們就一起陪葬吧。

将魏殊寒醫治好後,他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看來那噩夢已經無限擴大,占據了他的所有。

這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蘇瀾宇只聽得将他聲音,卻看不清他的臉。

他告訴玄都自己有救魏殊寒的方法,只要對方源源不斷地幫自己收集魂魄。

玄都已經慌不擇路,當下就答應了。但如果這人是在蒙他,他也一定将這人撕得靈魂都不剩。

他給了玄都一本有點舊了的書籍:“按照這上邊寫的做,設陣吞噬其他人的好夢,借此來消除他的夢魇,應該不日就能醒來。”

盡管這種方法聽起來不怎麽靠譜,可玄都還是打算試一試,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于是便有了後來的“游夢症”,蘇瀾宇越是迫切地想要看清這人的臉,這人的臉就越模糊。

就在這時候,蘇瀾宇感受到另一股意識正在将自己往外拉,他只好讓意識回到本體,醒來才發現自己被韓君平抱在懷裏。

還沒等他發出第一個音節,就聽見一把不屬于他們四人的聲音道:“都看完了吧?”

蘇瀾宇猛地一轉頭,玄都正站在他們面前,眯着眼睛。他又對上韓君平的眼睛,發現後者很無奈地回了他一個眼神。

“剛剛他出現,我一時半會叫不醒你,只好把你抱起來了,別誤會。”

越解釋越可疑好嗎?不過蘇瀾宇現下沒空糾結這個,密密麻麻的人偶已經将他們團團圍住,他從韓君平身上下來,問道:“你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來求評了……今天兩更啦,還有一更在下午三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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