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又不會痛

“你能救他。”玄都這話是個陳述句。

蘇瀾宇毫不示弱,嗤笑一聲道:“我救他,然後讓他面對你堆砌出來的森森白骨是嗎?”

“他會原諒你嗎?”

玄都垂下頭看了魏殊寒一眼道:“沒關系,只要他好好活着,就沒關系。”

他不确定蘇瀾宇有沒有救魏殊寒的意思,于是又補充道:“不救他的話,你們走不掉的。”

“不是我想不想救的問題,你是從哪裏聽說我能救他的,嗯?我有這麽神通廣大?”

“你是蘇瀾宇,是嗎?”玄都翻開一卷畫冊,又仔仔細細地對比了一遍。

蘇瀾宇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還在。也許因為他只是一只人偶,所以眼睛受不到蒙蔽。

他笑道:“誰告訴你,蘇瀾宇就能救他的?”

玄都:“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是一個中年男人。”他将一個琉璃瓶抛到了蘇瀾宇的懷裏,繼續道:“這裏邊是村民們的好夢。”

韓君平沒瞧見魏殊寒的夢境,于是不是很能理解現在的狀況,就問道:“你把村民們都殺了?”

“沒,還留了一些。”玄都若無其事地說道,好像他了結的都不是生命。他看向蘇瀾宇,用近似懇求的語氣:“救救他,我什麽都可以,去死也可以,只要他能活着。”

為什麽要怎麽糾結于生死?就像魏殊寒說的,百年之後躺到一個棺材裏,還不是一樣的“共死”,也能算一種別樣的幸福。

蘇瀾宇是這麽覺得的,他的心一直都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大。

其實蘇瀾宇大可以不救他的,韓君平有的是辦法帶他突破重圍。他也覺得魏殊寒挺可憐的,實在不該醒來了。

但是韓君平這貨,必然要做到讓玄都将死去的村民魂魄都放了,然後把剩下的活人都喚醒了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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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蘇瀾宇道:“不過也有個條件,我把他救活之後,你要把村民的魂魄都放了,讓活着的都醒來。”

玄都也答應了要将收集起來的魂魄給那個中年男子,對這個條件自然有所不滿:“臭名昭著的邪教教主,也打算走普度衆生這一行了不曾?”

韓君平按住了蘇瀾宇的肩膀,知道他是在為自己考慮,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被吞噬了夢境的村民,已經不是完整的靈魂了,就算放出來,也是不入輪回的。”

“那怎麽辦?”蘇瀾宇盯着手裏的琉璃瓶,才想到能不能把這些好夢都歸還了,結果玄都似乎看破了他心裏所想。

“沒用的,這些夢已經揉和在一起,無法歸還了。”

蘇瀾宇雖然不知道那個中年男子是何方神聖,但明白他讨人魂魄,絕對不是要做什麽好事,于是繼續道:“那這些村民的魂魄也得歸我們。”

玄都:“可我答應給那個人了。”

“不肯嗎?那你覺得單單就這些人偶加一個你,就能困住我們嗎?”他在魏殊寒的夢境了溜達了一圈,不知不覺內力已經莫名其妙地又提了兩層。

他一擡手,當即放倒了兩只人偶。

他道:“你說我救還是不救?”

玄都一咬牙:“行,都給你。不過你要是救不醒他,我拼了命也不會讓你全須全尾的離開的。”

蘇瀾宇的目的達到了,自然就坐到了魏殊寒的旁邊,這麽好看的一個人兒,醒不過來是可惜了些。

不過要救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将琉璃瓶打開,用自身意識承載着這些雜糅的夢境一同輸進魏殊寒的腦袋。

韓君平注意到他冷汗連連,當即道:“有危險的話,你不要逞強。”

這種高難度的操作放眼整個江湖,也就蘇瀾宇能勝任,他是幫不到他的。

“沒事。”

可惜蘇瀾宇這句“沒事”,一點都沒能安撫韓君平狂蹦的心髒。他想,蘇瀾宇只要不對勁,就立刻把他拉出來。

即使有了別人夢境的協助,魏殊寒的夢魇也是很難被打壓的,這日積月累出來的黑暗,太過沉重。

蘇瀾宇最後用蠻力将它封印,幾乎消耗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一醒來就吐出了一口血。

“蘇瀾宇!”韓君平吓的肝都裂了,在看到那口鮮血的同時,活生生體驗了一把什麽叫“肝腸寸斷”。

“沒事。”蘇瀾宇一擺手:“他應該不久就能醒了。”

說完他一個趔趄,差點腿軟跪到了地上,韓君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蘇瀾宇笑着打哈哈:“不當教主好幾年,人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韓君平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他不能讓蘇瀾宇再陷入險境了。不然就算蘇瀾宇沒死成,在那之前他可能會被活活吓死。

一旁的蘭兒和穆餘像是被打了一個“晴天霹靂”,先是玄都稱呼蘭宇為“蘇瀾宇”,然後蘭宇又自稱自己為教主。

就這不過一柱香的時間裏,他們的三觀被刷新了一遍,然後還是沒能接受這個事實。

所以,他們竟然和邪教教主當了這麽多年的朋友。穆餘就更為懊惱,他還和蘇瀾宇坦誠相待,一起睡了四年。

而且……他好像還對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産生了愛慕之意。

即使原本他們就不可能。

知道真相的穆餘不但懊惱,甚至還想去跳個二十遍的黃河。

“把那些人的魂魄給我。”蘇瀾宇将身上帶着的一串稀奇孤獨的東西變大,成了一個長魂燈。

玄都剛将魂魄放出來,一群魂魄便都被長魂燈吸了進去。

“長魂燈?”韓君平這個其貌不揚的東西認了出來,其餘兩人實在想不到這麽簡陋的東西,就是傳說中的煉魂神器——長魂燈。

韓君平疑惑地看着蘇瀾宇:“你……”

“我沒回去過,但前些天我教大護法見了一面。”海棠行色匆匆,只将長魂燈塞進他手裏,然後留下一句:“小心你自己。”

就走了。

蘇瀾宇能理解出一個大概的意思,捏了捏韓君平的手掌:“他出來了。”

還沒等韓君平吧咂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的意思,魏殊寒就不緊不慢地睜開了眼睛。

“小寒。”玄都幾乎撲了上去,盡管是喜極了,也沒能而泣,這就是身為一只人偶的悲哀。

魏殊寒睡了怎麽久,此刻醒來還是一頭霧水,他問道:“我怎麽還活着?”

蘇瀾宇喚醒他的時候還留了一手——将魏殊寒睡着後,玄都的所作所為也留在了他的記憶裏了。

他應當有權利現在就知道這些。

果不其然,魏殊寒的意識慢慢轉寰,看到了蘇瀾宇留下的記憶,都是血的顏色,而其中的主角,還是他深愛着的玄都。

他氣的一個翻身下床,不顧玄都的阻攔,在木屋後邊他祖父的墓碑後,看到了壘的足有一人高的白谷堆。

“混賬東西!”魏殊寒轉身捏住他的領口,紅着眼道:“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你活着……是不是只會殺人了?”魏殊寒質問道:“用白骨壘出來的這條命,我不會要的。”

玄都解下了挂在腰間的一把劍,遞給了魏殊寒,魏殊寒氣急攻心地将劍拔了出來,指着玄都道:“我先殺了你!”

玄都知道這只是魏殊寒的氣話,他握着劍的手都在顫抖,怎麽會舍得在自己身上捅一個窟窿。

他僵硬地粲然一笑,用那日魏殊寒相同的姿勢撞上了那把劍,他道:“記得,不準自殺,好好活着。”

魏殊寒的眼神和他那日如出一轍,玄都竟從這裏邊品嘗出了報複的快感。

不同的是魏殊寒哭了,因為他是人,可以有眼淚。

玄都拔出了胸口的那把劍,踉跄地上前吻了魏殊寒一口,他道:“你哭什麽?我又不會痛。”

“不要!”

可是玄都是只人偶,傷了要害,沒有醫生能救。

他死了,魏殊寒也擺脫了夢魇。從根源處斷了,魏殊寒也不會再有什麽負罪感。

他學着魏殊寒當日的口氣:“我死了,你也可以好好活着。”

難受嗎?和我那時候一樣難受吧。玄都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微笑的表情都沒停下。

這是魏殊寒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他笑,古籍上說人偶不會有喜怒哀樂,可玄都的眼角還挂着淚。

他用如此極端的方式懲罰了自私的魏殊寒一番,足夠惡毒,足夠無情。

“魏殊寒活着,玄都就會腐爛自毀而亡。而魏殊寒死了,玄都也無法活下去。”蘇瀾宇有點感慨:“你說愛情,就非要這樣折磨來折磨去的嗎?”

韓君平的眼神很複雜,蘇瀾宇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眼睛裏分明寫的都是:你也是這樣折磨我的。

蘇瀾宇:“?”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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