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怪蟲
博雅最近覺得十分頭疼。
“幻角之亂”已過去兩月有餘，晴明卻一直以“受傷未愈、仍需靜養”為由不去上朝。天皇念他平亂有功，便也由着他去。
這卻急壞了朝中一幹大小公卿們。
禍亂雖已平定，京中的鬼魅卻不見減少，甚至還有增多的趨勢，許多公卿家裏都有異事發生，大家都想找晴明這個平安京第一陰陽師來解決。
然而每次被派去晴明宅邸的人，都像是中了邪一般，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找不對路，唯獨博雅來去自如。
于是，“只有博雅大人才能見到晴明”的說法在公卿中不胫而走。大家見不到晴明，便都來堵博雅，讓他幫忙引見。搞得博雅這幾天不堪其擾，每次下朝都得想方設法盡快溜之大吉。
博雅知道其實晴明身子早已大好，他就是個性散漫、懶得上朝罷了。
比如現在，這個身穿白色狩衣的陰陽師就坐在走廊盡頭的木地板上，端着酒杯，背靠廊柱，一邊望着庭院中茂密卻有秩序的野花雜草，一邊微笑着聽博雅的抱怨。
“所以說啊，晴明……”
“什麽？”
“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去上朝？”
“不去也沒關系吧，那男人不是批準了嗎？”
“你又稱呼陛下為‘那男人’了啊……”
“只在博雅面前這麽叫而已。”
晴明拿起手邊的酒瓶，替博雅的杯子斟滿酒。
“可是你不去，他們都跑來找我。”一想起這幾天朝中的情形，博雅就覺得腦袋發漲，“再這麽下去，我只能躲在你這兒不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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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倒是歡迎之至。”
“晴明！”
陰陽師不顧對面一臉哀怨的武士，大聲笑了起來，彎彎的眉眼像極了狐貍。
“唉，罷了。”博雅端起杯子，将晴明斟的酒一飲而盡，“說起來，今天藤原忠勝大人跟我說了件事，倒是讓我有些在意。”
“哦？”
“最近京城裏，好像出現了蟲子。”
“蟲子？”
“沒錯。”
“現在是夏季，出現蟲子什麽的也不奇怪吧。”
“可是，那好像不是一般的蟲子。”
博雅放下酒杯，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第一個見到那種蟲子的人，是一個姓池田的樵夫。十多天前，池田受人所托在船岡山中尋找一種草藥，耽擱了一些時辰，回程時太陽已經落山。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池田忽然聽到一陣怪聲。仔細聽來，既有些像蟲鳴，又有些像人類凄厲的嘶吼，間中還夾雜着一絲悲慘的鹿鳴。
池田好奇地循聲尋去，不一會兒便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月光下是一只被獵人的陷阱弄傷了腿的鹿，在鹿的身上，竟然密密麻麻爬滿了千百只米粒大小、灰白色的蟲子，那類似人類嘶吼的怪聲正是這些蟲子發出的。
蟲子們正不停地啃噬鹿的血肉，剛才還奄奄一息的鹿很快便從皮毛俱全的生物變成了幾可見骨的遺骸。
解決了獵物的蟲子似乎還不滿足，将池田當成下一個目标，朝他爬來。池田大驚失色，連忙拔腿就跑，所幸蟲子的速度并不快，才讓他僥幸逃脫。
池田回來後，四處跟人說起這段經歷，只不過這年頭原本怪事就多，他的遭遇也算不上多了不得，若不是幾日後又發生了相同的事件，大家很快也會遺忘了。
而這一次遇到蟲子的，是平賴中大人。
彼時他正從相好女子的居所回來，天還未亮。在經過玄武門的時候，忽然從遠處傳來類似人的嘶吼和蟲鳴夾雜的怪聲。不一會兒，牛車外的仆人忽然驚慌地大喊：“賴中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平賴中掀起簾子一看，只見前方地面上鋪滿了灰白色的蟲子，每個都有豆子大小，正迅速地朝賴中的牛車湧來。
賴中吓得不輕，立刻跳下了牛車，跟仆人一起棄車而逃。
那些蟲子很快包圍住了牛車，并爬上牛的軀體。牛拼命地掙紮卻無濟于事，只能任由蟲子啖噬自己的身體，吸吮自己的血肉。等第二日平賴中再派人去查看時，車辇雖然完好，但牛卻已只剩一副骨架。
而最近一個見到蟲子的人，正是藤原忠勝。
昨天夜裏，忠勝正在府邸內休息，下人忽然來報，說是門外出現了很多怪蟲。忠勝出門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整個宅子已經被成千上萬的灰白色蟲子包圍，每一只的個頭有拇指蓋那樣大小。不知道為什麽，那些蟲子雖然拼命往前爬動，卻始終不能進屋，只能不時發出一些類似嘶吼的聲音，像是在發洩着什麽怨恨一般。
忠勝命人用火驅趕、投擲蟲藥，但對那些蟲子完全無用。
衆人一籌莫展之時，府中養的兩只家犬忽然跑出了大門，朝着那些蟲子狂吠，但下一個瞬間，兩只狗就被大量蟲子瞬間吞噬，片刻後便只剩骨頭。所有人見狀都吓得手腳發軟，再也不敢以身試法，只得死死關上大門。
忠勝和仆人家眷們一夜無眠，所幸黎明之時，那些蟲子竟然開始退去，等太陽徹底升起時，那些蟲子已退得幹幹淨淨，仿佛不曾來過一樣。
心驚肉跳一整夜的忠勝覺得事情并未結束，于是今天下朝時攔住了博雅，希望他能請晴明來幫忙解決。
“忠勝大人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別的公卿也聽到了，他們告訴了我池田和賴中大人的事，大家都覺得，三個人遇到的應該是同一種蟲子。”博雅說着看了一眼晴明，只見對方此刻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博雅，你确定三個人對蟲子的描述都沒錯嗎？灰白色、會發出像人一樣的嘶吼聲？”
“是的，三個人都是這麽說的。”博雅答道，“只有蟲子的大小描述并不一致，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池田說是米粒大小，賴中大人說是豆子大小，而忠勝大人說是拇指蓋大小，如果真的是同一種蟲子的話，那就說明……”
“說明蟲子越來越大了吧。”晴明接口道。
“不錯，而且聽他們的描述，似乎數量上也有增多的趨勢。”博雅皺着眉道，“會吞噬活物的血肉，怎麽想也不是一般的蟲子。”
晴明從懷中取出折扇，輕抵住下巴，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
“博雅，你剛才說最早發現蟲子的時間地點是十多日前的船岡山？”
“是的”
“然後是四天前的玄武門？”
“沒錯。”
“最後是昨天晚上，位于京中的忠勝大人的宅邸？”
“嗯。”博雅點點頭，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啊，這麽說來，蟲子好像是從船岡山一路往京城來的啊！”
“應該是這樣沒錯。”
“可是晴明，這意味着什麽？”
晴明并未作答，只是繼續問道：“除了忠勝大人之外，這幾天還有別人遇到同樣的事嗎？”
“被蟲子包圍了府邸的，就忠勝大人一個，并沒聽說別人有這樣的事。”
“如此看來，只能去問問忠勝大人了。”
“晴明你打算幫忙了嗎？”
“嗯，博雅要一起去嗎？”
“咦？現在嗎？”
“若是晚了，忠勝大人恐有性命之虞。”晴明說着便站起身，将扇子放回懷裏，“而且這件事，說不定還需要博雅幫忙。”
“既然晴明都這麽說了，那我肯定要去。”
“那走吧。”
“走。”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未完待續）
